消息传到赵家,整个赵家都霎时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一甲探花,是多么荣耀的事,他们家舅爷却做到了,连他们做下人的都跟着脸上有光好吗,以后跟人吹牛也有谈资,并且不是在夸大其词,而是真有其事,到时候旁人还不定多羡慕他们呢!
季善与罗晨曦更是高兴得快疯了。
还以为沈恒殿试发挥得并不好,自己都没有把握,所以这两日她们说话做事都是小心翼翼,就怕不小心哪里刺激到了他;
也已商量好放榜后安慰他的言辞了,不管怎么说,依然是两榜进士,以他这个年纪,也已经够难得,够让人羡慕妒忌恨了,实在不必因此难过失落之类,不然让那些个考到头发胡子都白了,还没考中的人情何以堪?岂不是只能去死了?
万万没想到,沈恒会给她们这么大一个惊喜,竟真给她们考了个探花郎回来,把之前大家嘴上虽都说得肯定,但心里其实都知道几乎没可能的戏言给变成了真的,——这简直太有本事,太给她们长脸了!
稍后赵穆闻讯赶回了家来,也是高兴得快疯了。
他事后辗转打听过当日殿试的情形,倒是听人说过会宁沈恒发挥得很不错,人又年轻,长得也好,站在一群新科进士中,宛如鹤立鸡群般。
却也至多敢想一想沈恒名次能靠前个几十名,进二甲前十什么的,根本没敢往探花上想过。
岂料恰是最不可能的,成为了事实,简直就是天大的惊喜啊!
赵穆立时便指挥起家下人等张灯结彩,准备焰火爆竹来,“说话间报喜的官差就要到了,动作都给我快一点儿,如此天大的喜事,定要好生风光热闹一把才是!”
又催沈恒快去换一身新衣裳,“待会儿报喜的官差就来了,兄长快去换一身鲜亮衣裳啊。都知道探花郎不但要学识好,还要长得好,待会儿还不定多少人等着看咱们的新科探花郎到底多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呢,兄长定要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才是!”
见沈恒木木的,似是还没反应过来,只得又笑着与一旁的季善道:“还是嫂嫂带了兄长回去换衣裳吧,再好生洗把脸,清醒一下,我瞧兄长都高兴得有些傻了呢。”
惹来罗晨曦的娇嗔,“你才傻呢,师兄堂堂探花郎,怎么可能傻?师兄都傻了,你岂不是大字不识一箩筐,更傻了?”
季善则是忍俊不禁,笑着与赵穆道:“行,我马上带他回去换衣裳,旁的事就有劳妹夫操心了。”
随即带着沈恒回了自家院子去。
等洗过一把冷水脸后,沈恒总算清醒了不少,赶着季善便问道:“善善,我真的中了探花吗?我觉得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我名次那么靠后,虽然比大多数人都年轻,瞧着也不是没有比我更年轻的,怎么皇上就会点了我做探花呢,我实在受之有愧啊!”
季善笑嗔道:“放心,你不是在做梦,你真的中了探花!至于皇上为什么会点你做探花,大抵是比你年轻、长得比你好看的,才学没你好,才学比你好的,又没有你年轻好看,所以皇上才会综合权衡一番后,点了你?再说你名次也没有多靠后啊,不是说百名以内其实才学都没多大差别,谁先谁后不过在主考官大人们的一念之间吗?”
沈恒咝声道:“可我还是觉得受之有愧,有几位同科的文章我听着都觉着好,满口余香,结果就因为比我年纪大,长得没我好,就落到了我后面去,我这心里真是……”
季善翻了个白眼儿,“文章写得好肯定只占一方面的因素,不然为什么要殿试,会试后便直接定名次,岂不是更省事儿?就是上头的大人们和皇上要亲眼看一看新科进士们是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人,除了做文章,能不能临危不乱,随机应变啊。我虽然没做过官,也知道这做官不是光文章做得好就行的,你还得会变通,言之有物,能做实事,必要时候镇得住场子,才能为朝廷分忧,为百姓造福啊!”
顿了顿,“你殿试当日发挥得好吗?之前问你时你没说,我和晨曦怕你发挥得不好,也不敢多问,如今却是没有顾忌了。”
沈恒道:“发挥得应当还算不错吧,先是有两位大人问了我们几个问题,之后又特意点了包括我在内的一些人出来,引着我们面见了皇上。皇上也没多问我们,就问了问若我们为官一方,遇到干旱或是水灾打算怎么应对?我当时虽很紧张,但想着以往跟随恩师左右时,也听过见过不少恩师是如何处理这些的,便组织语言应答了一番。只答完便有公公让我退下了,我也不敢抬头看皇上,且离皇上有一段距离,也看不清皇上龙颜如何,便径自退下了……”
季善忙笑道:“你傻呀,肯定正是你应对得当,皇上才会点你做探花的,皇上是什么人,阅人无数,若你没有过人之处,德不配位,怎么可能点你?你就别妄自菲薄了。”
顿了顿,“看来以往你跟随恩师左右,帮着恩师读写公文,耳濡目染,还是很有用的,亏得恩师高瞻远瞩,有先见之明,不然哪能有你今日的风光?如今想来,你当时应当也没有太紧张,看不出来我相公还是个临危不乱,遇强更强,镇得住场子的呢!”
要不为什么后世那些个这考那考的都不只有笔试,还要面试,面试还很多都要占一半的比例?由此便可见面试的重要性了,亏得沈恒面试比笔试还发挥得好,也算是实力运气兼备了。
沈恒讪笑道:“哪有,我当时紧张得手一直都在抖,只不过掩饰得还算好,没让人看出来而已……”
季善忙伸了自己的手到他手里,“就像我现在这样吗?我明明觉得自己并没那么激动的,可这手就是一直抖着不住,呼,不怪大夫总说人不能大悲大喜呢,算了,我也洗一把冷水脸吧。”
待季善也洗过一把冷水脸后,手好歹不抖了,便与沈恒道:“别愣着了,快换衣裳吧,今儿可是你的大日子,人靠衣裳马靠鞍,既然皇上已经点你做了探花,那就得拿出你探花郎应有的风度气派来才是。只怕接下来还有新科状元榜眼探花骑马游街,琼林宴也势必少不了,亏得我才给你做了好几身新衣裳,不怕换不过来……哎呀,快换吧,别耽误时间了,要欢喜也等晚间忙过了,关起门来我再陪你欢喜个够,好不好?”
沈恒笑起来,“关起门来怎么欢喜个够……别恼别恼,我换就是了,不过得善善你帮我。”
“德行!”季善嗔他一眼,也笑起来,帮着他换起衣裳来。
等夫妻两个忙完前脚回到花厅,报喜的官差后脚便到了。
一路敲锣打鼓的过来,那叫一个声势浩大,自然路人街坊都知道赵家的舅爷中探花之事了,都聚拢到赵家门前看热闹。
赵穆应酬过官差们,再个个儿塞以大红包将人送走后,又吩咐底下人放了一轮鞭炮,才笑着与沈恒道:“只怕很快就有客人要登门了,兄长且做好待客的准备吧。亏得还有孟兄帮衬,不然今儿我们铁定要手忙脚乱了。”
又与季善道:“我已打发人去几大酒楼请帮厨的了,应当很快人就能到,只是一些细节肯定还得嫂嫂把关,偏如今曦儿身子不方便,也只能辛苦嫂嫂了。”
沈恒迟疑道:“不至于有太多客人吧,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乡人,就算有客人来,怕也是看的妹夫的面子吧……”
话没说完,赵穆已笑道:“兄长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便是兄长今儿只是中了两榜进士,也肯定多的是赶着来锦上添花的人,何况兄长还中的是探花,就更是引人瞩目了。且等着瞧吧,至少会宁当地和同省的读书人,不管是今科也中了的新科进士们,还是没中的举子们,待会儿肯定都少不得来道贺;还有在京中为官的同省官员们,也肯定就算不亲临,少不得也要打发子侄辈来贺喜。我初步估算的是十桌席面,只怕还未必够呢!”
这下沈恒明白了,失笑道:“我脑子还有些木,竟没想到这些,亏得有妹夫周全。不管怎么说,来者即是客,肯定都得好生款待,以尽待客之道,只是少不得要给妹夫和师妹添麻烦,要让你们出银子又出力了,也只能等忙过了这几日,再把银子补给师妹妹夫,好生答谢你们了。”
一旁罗晨曦忙嗔道:“师兄这话什么意思呢,我自家哥哥中了探花这样的大喜事,我和相公当妹妹妹夫的不该出钱出力呢?花再多银子我心里也高兴,就是出力我如今不太方便,你只管吩咐相公,他当妹夫的还不是该的呢?师兄就别见外了。”
说得赵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捏了她的鼻子一下,才道:“合着人情都是你做,活儿都是我来呢?”
季善也忍不住好笑,道:“晨曦你让你师兄别见外,怎么妹夫方才还要说‘只能辛苦’我呢,我自己相公的事,我都不该辛苦了,还该谁辛苦呢?总归这会儿我们都别客气见外了,且各自忙各自的去吧。”
正说着,就有小厮跑进来道:“大爷、大舅爷,有客人到了——”
沈恒与赵穆只得暂时打住,双双往外去了。
余下季善怕待会儿人多扰到罗晨曦,因先送了她回她自己院里去,“你今儿就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该吃吃,该睡睡,什么都别管了,我应付得过来的,实在不行了,不还有费妈妈和丁嫂子帮衬我呢?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便是。”
罗晨曦笑道:“我不是怕善善你应付不过来,你有多能干我还不知道么,我是怕你累着了。不过难得这样的大喜事,再累你心里肯定也是甜的,对不对?”
季善笑嗔道:“你知道就好,所以别操心我了,安心歇着你的。那我忙去了啊。”
待出了罗晨曦的院子,便径自往大厨房去了,亏得很快赵穆打发人去请的帮厨们都到了,还连午宴的菜单都列好了,可算是替季善省了不少事儿,饶是如此,季善一时间依然是忙得脚打后脑勺。
外院沈恒与赵穆也没好到哪里去。
果然如赵穆所料的那样,会宁和同省的新科进士和举子们都陆陆续续找来了赵家,向沈恒道贺,大家论起来都不是同科,便是同乡同籍的,自然亲热的不得了,场面也热闹得不得了。
之后会宁籍和同省在京为官的官员们也果然不是打发自家子侄辈登门道贺,就是打发管事送了贺礼来。
所有人都对沈恒赞不绝口,歆羡不已,这个夸他‘年少有才,天纵奇才’,那个就夸他‘会宁之光,全省之光’的。
弄得沈恒心里很是感慨,不怪都爱锦上添花呢,因为锦上添花是如此的容易,比雪中送炭可容易太多了,所以他更得守到本心,不让自己有盼着别人雪中送炭那一日才是!
面上也因此越发的谦逊了,半分少年得志的骄狂和得意都没有。
看得众同乡的新科进士与举子们心里都越发的叹服了,怪道人家能点探花呢,并不只是因为年轻、长得好,才学也不错,更重要还是人家这份宠辱不惊的气度,皇上果然慧眼识珠!
所幸还有孟竞帮着招呼款待客人,之后裴钦也赶了来帮衬——对外的说法便是他与赵穆私交甚笃,既是赵穆舅兄的大喜事,他当然要来捧场帮忙了,如此方堪堪应对了过来。
一直忙到半下午,季善才总算得了暂时喘气的机会,到罗晨曦屋里歪一会儿,歇歇腿脚和脑子。
罗晨曦见她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忙笑道:“晚间等送走了客人,可得让师兄好生给善善你捶捶背捏捏腿才是,看把你累成了什么样儿!”
季善摆手道:“我还撑得住,就是今儿没歇中觉,有些害乏,你是知道我的,每天午后哪怕只眯半刻钟,都比没睡的强,缓缓就好了。亏得今儿没有女眷,也没有唱堂会之类的,不然我真应付不过来了,谁知道客人会比咱们先预期的多那么多呢?结果什么都不够,什么都得现买现寻,以后可别再有这样的突发情况了。”
罗晨曦笑道:“相公不是说了吗,师兄中的可是探花,与其他两榜进士不一样,客人的数量肯定也比之之前要翻倍,别人家想这样的热闹,想像你这样受累还没机会呢。”
季善白她,“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也是,我这话要是让别人听了去,肯定以为我是故意这样说的,少不得要背地里骂我,所以只当着你的面儿说说也就罢了。”
罗晨曦吃吃笑道:“你放心,不用让人听了你这些话去,一样背地里骂你,这么年轻的探花郎,结果却已经娶妻了,岂不是京城所有大姑娘都没机会了?不止大姑娘要骂你,小媳妇儿也要骂,凭什么你就能嫁得这样有才有貌的如意郎君?再看自家的猪头夫君,简直给探花郎提鞋也不配,怎能忍得住不越看越气,越看越想骂你?”
越说越高兴,“善善你等着吧,等回头师兄他们骑马游街时,肯定更多人骂你,你就等着那日喷嚏打个不停,耳朵也烫个不停了。”
说得季善牙根直痒痒,“你再给我幸灾乐祸,看我怎么收拾你,别以为我不打孕妇啊!”
罗晨曦这才忙忙赔笑:“好好好,我不说了便是,你别恼、别恼……喝茶。”,一面还讨好的端了茶杯双手奉给季善。
季善方转嗔为笑,“这还差不多。”
正说着,丁有才家的进来屈膝禀道:“少夫人、大舅奶奶,王府大管事才送了十二抬贺礼来,爷让少夫人安排一下打赏的事,还说连大舅爷和大舅奶奶那一份打赏也一并安排了。”
罗晨曦闻言,忙正色道:“十二抬贺礼?知道是王府谁安排的吗,倒是挺有心哈。”
丁有才家的笑道:“谁安排的就不知道了,想来不会是王妃,少夫人要看礼单吗?我马上让人送来。”
罗晨曦道,“回头再看吧,你先去安排打赏,都按等赏银锞子,我和大爷那一份,与师兄善善那一份一样。”
待丁有才家的应声去了,方笑向季善道:“看来我这也跟着师兄沾光了,以后回王府肯定越发不会受气了。”
一个小小的进士,堂堂亲王府自不会放在眼里,可若是探花,那分量就不一样了,王府自然得有所表示,往后上下也都得多让着罗晨曦几分了才是。
季善听得笑道:“那当然就最好了,你师兄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让自己的亲人们都过上好日子么?”
可惜消息传回会宁,传回清溪得好些日子后了,不然眼下恩师和家里亲人们就能同喜同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