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继续哭个不住:“这要是没有前头十几年的打底,没有前头十几年你们二哥和全家人的付出,四弟如今也不可能这么顺的啊。就跟吃饭一样,没有前面两碗打底,光吃第三碗,他铁定也饱不了是一样的道理,求你们就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我以后真的什么都听你们的,听娘的,再不敢有任何的小心眼儿,再不敢东想西想,东说西说了,求求四弟四弟妹和爹娘了……”
还妄图拉一旁的姚氏温氏下水,“大嫂三弟妹,你们别拉我,难道你们不想把家合回去吗?尤其大嫂你,别告诉我你不想啊,那你还等什么,快跪下跟我一块儿求啊,当初要不是大嫂跟我齐心协力,这家可也分不了!”
把姚氏气急得脸霎时通红,没好气道:“当初的确是我不好,是我小心眼儿目光短浅,所以才受你挑唆,弄得爹娘不得不同意把家分了,我如今也的确很后悔。但就算再后悔,我也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无论后果是好是坏,都得自己承担后果,怨不得任何人。我也做不出像你这样以为占不到便宜了,就跑得比谁都快,眼看又有便宜可占了,同样跑得比谁都快的事!”
自己在这样的日子作死不算,竟还想拉了她下水,简直就是又坏又蠢,她怎么就摊上了这样一个妯娌?
且等着被休吧!
一旁路氏也早已气得浑身直颤,她儿子大喜的日子,才让孙家那老不死的差点儿就给搅了局,好容易才平息了,谁知道立马自家人又拆起台来,她就算想把家合回去,不能等到客人都走了,再好生与他们两个老的和老四两口子说吗?
分明就是知道自己理亏,只怕怎么说都不可能如愿,所以干脆豁出去,也学孙家老不死的来一出当众逼迫他们,简直就是猪油蒙了心,好日子过腻味了!
路氏好容易才忍住了已到嘴边的恶言,冷冷道:“宋氏,当初分家时,你是如何决绝如何无情的,如今你忘了我可没忘,我说你们今日拼命分了家,那将来老四中了,你们也休想再沾光,你也是亲口答应了的,这说出口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是再收不回来的。你以为就凭今日你这样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儿哭闹一场,跪一场,我就会被你逼得只能答应你,又把家合回来了?我告诉你,绝不可能,我就是死,也绝不可能!”
说完见旁边的桌子上有个酒壶,上前几步拿起一摇,发现至少还有半壶,于是反手倾倒起来,“看见了吗,你当初说出口的话,就跟我现在倒在地上的酒一样,倒出来就再收不回来了。你若是有本事,就把这酒给我一滴不少的都装回酒壶里,那我就同意把家合回去,否则,死也不可能!”
路舅舅路舅母在一旁亦早都黑了脸。
沈家老二两口子当他们路家是死的吗,看来上次他们骂他们骂得还不够,不认他们做外甥、不许他们再登路家的门了也还不够!
只眼下在沈家的地盘上,沈九林和沈家的亲长族人们都在,眼下也显然对宋氏的行为很恼怒,还不到他们说话的时候,所以只能先忍着闭口不言罢了。
季善则沉着脸,低声问起沈青来:“二姐,确定今儿宋家的人根本就踏不进沈家村一步对吗?那她这是受了谁的刺激,忽然就发起疯来?我相信没有人刺激挑唆,她就算再心急再想得美,也不敢今儿发癫的!”
因宋家与季大山母子的无耻不要脸已有前科,沈九林昨儿便极有先见之明的特意点了族中几个侄子侄孙辈,让他们今儿务必守好了沈家村村口村尾通向自家的必经之路,省得今儿宋季两家厚颜无耻的又上门套近乎,摆亲家和丈人的款,白白恶心自家人。
所以宴席进行到现在,才会一直没见到到宋季两家任何人的身影,也替季善省了好些麻烦。
却不想,还是没能防住宋家的牛鬼蛇神,没能防住宋氏这颗最大最蠢最自以为是的老鼠屎!
沈青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闻言咬牙道:“要是没人鼓吹她挑唆她,她肯定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简直就是好日子过够了,非要把自己真作死了,才知道锅儿是铁打的!等着,我且问人去,看她之前到底都见了谁,是不是真是宋家的人在鼓吹她,要真是,她当亲娘的都不心痛大丫小梧了,我只是当姑姑的,自然也不会再心痛,一定要让二哥休了她!”
说完便往人群里一钻,找人问话去了。
宋氏听罢路氏的话,已又在哭了,“娘,我知道当初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猪油蒙了心,我已经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就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我们日子真的要过不下去了,您不看我,好歹也看看大河,看看您一双孙子孙女啊,当初都是我拼命要分家的,大河一开始真的说什么也不肯分,是我说要死在他面前,他才不得不答应了我的;两个孩子更是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您要怪就怪我一个人,好歹再给他们父子三人一个机会啊,求求娘了,求求娘了……”
一面哭,一面还不停的给路氏磕起头来,大有路氏不答应她,她就会一直磕下去,甚至磕到死的架势。
路氏气极反笑,见一旁沈九林怒不可遏的要开口,赶在他之前开了口,“你们日子要过不下去了?当初分家时,你们二房分了十二亩田地,这是三叔公和族里长辈们都可以作证的,如今才六月,你们收的麦子加上之前分的谷子高粱那些,就算再怎么吃,吃到秋收时都是吃不完的。房子也是,你们一家如今只得四口人,便分了你们三间房,村儿里多少一家子十几口人的,才只得三四间房住呢!”
“你们有吃有穿也有住,你现在跟我说日子过不下去了,你的意思,非得日日都大鱼大肉,穿金戴银,住高房大屋,还得有满屋子的下人伺候着你,日子才叫过得下去了?”
四周的客人们吃瓜正吃得起劲,虽然嘴上都在骂孙秀才母子忘恩负义,都在唾弃孙秀才一家,还都想好了回去就要与谁谁谁也说说孙家的事儿,说一说今儿在沈家的热闹。
心里却多少都免不得有几分小小的称愿暗爽,就说九林哥/叔家不可能什么都顺,那老天爷也太偏心了,总得也有那么几件不开心的事儿才公平吧?
倒不想才打发走了那孙老太太,沈家自家人又闹了起来,让大家又有了热闹看,老天爷这可真是太公平了,这头好了,那头便别想再好……一个个吃瓜便吃得越发起劲了。
但就算心里都多少有几分暗爽,这会儿听得路氏的话,众人尤其是知道沈家当初分家前情的,还是都再忍不住纷纷妒忌谴责起宋氏,替路氏母子打抱不平起来,“我们全家老小十四口人,才九亩田地,四间房子呢,一年下来累死累活,也就只够糊个口,经常几个月都吃不上一顿肉,一年都穿不上一件新衣裳。沈家老二一房就只四个人,还两个是孩子,便十二亩地三间房,吃也不愁穿也不愁,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可不是么,我们家要是能有这个条件,我真是睡着了都要笑醒,问题就这样人家还不满足,还说日子过不下去了,哎,她都过不下去了,我们这些人不是只能去死了?”
“我记得他们宋家也不富啊,怎么这么大的口气呢?看来是嫁到九林叔家过了几年好日子,就忘了自家是什么样儿,真当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了……”
“好像当年九林婶儿进门之前,九林叔家也只十几亩田地吧?这要不是九林婶儿,她分十二亩田地,指不定两亩都分不到!当初分家时不是挺会闹挺硬气,将来人案首老爷做再大的官儿,也不沾人一丝光吗,好歹多硬气几年,等案首老爷真到京城里去当了大官儿再后悔也不迟啊,现在就自打嘴巴了,可真是想得够美的!”
宋氏被路氏问得脸白一阵青一阵的,谁知道围观的人们也都是说她的,就更尴尬羞臊了。
但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就算知道要碰得头破血流,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只要能达到目的,脸又算得了什么?
遂以手捂脸,继续哭道:“娘,我没敢想大鱼大肉穿金戴银这些,可、可、可我们的情况外人不知道,您是知道的啊,虽然有吃有穿,手里却一文活钱都没有,日子一样过不下去啊,求您……啊……”
话没说完,就被忽然从人群里挤出来的沈河冲上前,“啪”的一巴掌扇在了脸上,“你给我起来,四弟大喜的日子,你非要这样闹腾,你是好日子过够了,不想过了是不是?不想过就给我立刻滚回你们宋家去!”
一面说,一面铁青着脸拉了宋氏就往人群外走。
宋氏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任沈河怎么拖都不走,嘴里也哭得更大声了,“我是不想过了,家里一文活钱都拿不出来,连买个盐都得现想法子,这到底算哪门子的好日子啊?我知道当初都是我猪油蒙了心,可光我一个人,家也分不了,如今倒都成了我一个人的错一般,想把家合回去也成了比杀人放火还严重的大罪一样。那我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和你两个孩子,为了大家日子都能好过一些,谁知道、谁知道……”
沈河脸色更难看了,赤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吼道:“那家里为什么会一文活钱拿不出来?要不是你那些狗屁亲戚骗了我们的银子,要不是你爹娘和好大哥大嫂明明借了我们的银子,却死赖着不肯还,家里又怎么会拿不出活钱来!我当日没休了你,爹娘也还肯让你留在我们家,已经是看在多年的情分,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儿上了,你竟然还敢闹腾,以为我不会真休了你是不是?”
宋氏哭道:“那你休了我啊,反正日子也过不下去了!我难道想银子被骗啊,当初你自己不也赞成我得很,天天催我快点儿把银子送去入股,天天等着分钱吗?结果银子被骗了,就成我一个人的错了!我爹娘和大哥也不是故意不还银子的,那不是他们实在拿不出来吗?我爹娘和大哥拿不出银子来,四弟如今却有的是银子,有的是好前途,那既然是亲兄弟,既然是一家人,我们也知道错了,就把家合回去,跟以前一样过日子,怎么就不行了?”
“这没有我们早年的付出,没有我们先把地基给四弟打好了,他也不可能有今日啊,那我们就算有错,功劳却更大,完全可以拿功劳抵消犯的错的,是不是?”
说着哭着扑向路氏,“娘,我求求您了,就同意把家合回去吧,您不是常说您拿大河几兄弟都当亲生的,与四弟没有任何分别,从来都一碗水端平吗?那您今儿就再疼他们几兄弟一次,当他们是亲生的一次吧,若真是亲生的,您又怎么可能不同意,您肯定早就同意了,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人活在这世上,也肯定都会犯错,只要改了就好了嘛。不是说当爹娘的一辈子都不会真见儿女的气,气过了就仍跟之前一样了吗,您就再疼我们一次吧……”
路氏再次气得浑身乱颤,用力挣脱被宋氏抱着的腿,退开两步后,才怒道:“你的意思,我今日要是不同意把家合回去,要是不如你的愿,我就是偏心,就是一碗水没端平,果然当后娘的没一个好东西了?”
沈九林也气得只喘粗气,“宋氏,你是不是这个意思,你说,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路舅舅更是要气疯了,再也忍不住大声骂道:“我他妈今儿算是知道什么叫‘人不要脸,鬼都害怕’了!沈九林,当初你们家分家时,就当我们路家都是死人一样,没问过我们一声,也一个我们家的人都不在场,便硬生生把家给分了,把我妹子欺负得打落了牙齿只能和血吞!今儿更好,当着我们的面儿,照样欺负我妹子,还欺负得更惨了,把我妹子当什么,把我们路家当什么了!你们沈家还真是大户人家,你们沈家村也真是大族呢,才能这样欺负人,是不是?”
最后一句话却是问的不知何时让人从堂屋请到了院子里的三叔公。
三叔公的脸色比路舅舅好看不到哪里去,闻言忙道:“他舅舅放心,当初家是我主持作证帮着九林分了的,这也不只是九林一房的事,还是我们全族的事儿,我当然会管到底,不会让你妹子白受了委屈的。”
说完看向沈河,怒道:“沈河,我问你,你们两口子到底要怎么样,当初家是你们两口子拼了命要分的,分家时也说得清清楚楚,分了就再不可能合了,你也签了字摁了手印,族里和镇上也备了案的。如今你们却又想把家合回来,当你们是玉皇大帝,人人都得围着你们转,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是当家里其他人都是傻子,把我们这些长辈都当猴儿耍不成?”
本来如此风光的一场宴席,来了那么多贵客,以后沈家村的人到了哪里,都要因为族里出了个案首老爷,让人高看一眼,再不受气不说,以后男婚女嫁也肯定要容易得多,整个族里整个村里的日子时间一长,肯定都要好上许多。
结果宋氏这个不长眼的蠢货偏要今儿生事,外人生事还罢了,她身为自家人还要如此拖后腿,这样的婆娘还不给休了,留着过年呢!
沈河又羞又愧,“三叔公,都是我不好,没管好这蠢婆娘,让她成天的生事,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训她的!我也没想过要把家合回去,当初既是自己做的决定,如今当然得自己承担后果。何况分了家我们也还是一家人,我们当儿女当哥哥的照样会孝顺爹娘,照样会在四弟有需要时帮助他,同样的,我们有困难时,只要四弟能做到,我相信他也会帮我们的……爹娘、四弟四弟妹,都是我不好,还请你们千万见谅……”
说到最后,已是臊得恨不得地上能裂开一道缝,好让自己钻进去。
宋氏的心思他知道,这次无论如何都没再答应赞同她,反而一再警告她,不许生事,否则一定休了她。
却不想,她终究还是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还特意选在了今儿个生事,这次夫妻是真的再做不下去,真的要走到头了!
三叔公见沈河并没跟宋氏夫妻同心,同流合污,这才面色稍缓,道:“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当初因为你们坚持要分家,你们爹娘伤心成什么样,尤其你们娘,村里谁不替她难过不值?那时候你宋氏怎么不想着是一家人,是亲兄弟,怎么不想着当儿女的天生就该孝顺爹娘?也就是你们爹娘好性儿,还真如你们的愿把家分了,要是搁我家,这样不孝顺的东西我早打死了!你们再问问其他长辈平辈,他们会因为儿子儿媳闹,就如他们的愿把家分了,而不是打死他们吗?”
围观众人立时纷纷道:“当然不可能,他们想分家就分家,当老子是什么了,老子一天不死,他们就休想分家!”
“儿子敢闹我就打折他的腿,儿媳敢闹就立刻给我滚回娘家去,我们家容不下搅家精!”
“九林哥,你当初就是太好性儿了,你就算打死了不孝顺的儿子,谁又能说你半个字?当老子的打儿子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打死也是白死!”
“哎,谁让九林嫂是后娘,还是个好后娘呢,要是我,后娘也是娘,老娘就不如你们的愿,就要撒泼打滚呢,谁敢不孝顺照样打死都不用偿命!”
“可不是吗,所以才生生被欺负成这样儿,这哪是儿媳,怕是祖宗吧?还弄得当初村儿里家家都闹了一阵子,家家都不安生,这样的搅家精就该天天按三顿打,再不听话就直接赶回娘家去!”
当初因沈九林家说分家就分了,村儿里哪家儿媳见了心里又能不羡慕不想有样学样的,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自己当家作主多痛快啊,要是自家也能把家分了,不就不用再事事都看婆婆的脸色,跟妯娌日日磨牙吃亏了?
于是回去后都撺掇起自家丈夫、吹起枕边风来,素日看不顺眼的妯娌也暂时放下了成见,都开始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弄得整个村儿里几十户人家除了三叔公等少数几家长辈有绝对权威的以外,家家一度都是鸡声鹅斗,又吵又闹又动手的。
只不过除了沈九林家,其他人家都不是后娘,撒泼打滚儿,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当儿子媳妇儿说到底哪里招架得住?终究还是都败下了阵来,一家都没分成。
但自那以后,村儿当婆婆的几乎都恨上了姚氏宋氏,当媳妇儿的则都对她们又酸又妒,巴不得她们悔青肠子,巴不得她们没有好日子过。
如今眼见不过大半年,宋氏果然就悔青了肠子,又哭着闹着想把家合回来,当然人人都说不出的解气与痛快,人人都巴不得她如不了愿。
三叔公见群情激奋,挥着两只手叫大家都‘安静’后,才又对沈河宋氏道:“当初既是你们坚持要分家的,那一口唾沫一口钉,这事儿就绝不可能再更改,你们休得再胡搅蛮缠,不然你们爹饶得了你们,我也饶不了你们!大河,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媳妇儿拖回房里去,你娘和老四都是厚道人,就算分了家,我相信他们该照看你们的,一样会照看,可你们若再要胡搅蛮缠,把母子情兄弟情都磨光,那就真是休想再沾一丝一毫的光!”
宋氏却还是哭个不住,只不过这回不敢再高声了,只敢小声啜泣,“那怎么能一样,都在一个锅里吃饭与在两个锅里吃饭,怎么可能一样?要是把家合回来,四弟这次拿回家的三十两银子,便该都交到公中,大家都有份儿了,以后等四弟拿更多银子回家后,更是大家都能分到,都能跟四弟妹一样穿金戴银……怎么可能一样,我真的知道错了,难道只有死了,爹娘和四弟才肯原谅我们,把家合回来吗?”
三十两啊,轻而易举就是她被骗了的银子的两倍了,要是都给她,不,能分她五两,他们家日子都不会像现在这般难过,以后彼此的差距会拉到多大,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季善在一旁看到这里,已是彻底无语。
宋氏这是想银子想疯了,觉得所有人的银子都理所应当是她的吧?
关键还能蠢得这般理所当然,疯得这般理所当然,她怎么不上天啊!
之前季善一直以为自己是要离开的,面对宋氏姚氏也好,沈桂玉也好,她们生事时她都是想的息事宁人,花钱买清净,反正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
可现在她不这样想了,仗着“我弱我有理”,就一再道德绑架她老公、她娘,一再胁迫他们,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今儿不好好教训宋氏一顿,她也不用混了。
以后她就是银子多得花不完,打水漂玩儿,亦绝不会给宋氏一分一厘!
季善上前一步,正要说话。
就见沈树揪着个男人越众而出,还没走到正中央,便重重将其搡到了地上,这才怒声道:“爹娘,就是这个杂碎鼓动的二嫂在今儿这样的日子闹事,我刚才已经打过他一顿了,请爹娘和三叔公发话该怎么处置他!”
季善见那男人鼻青脸肿的,也依稀看得出与宋氏五官极为相似,上次分家时,她虽因一直在厨房没见过,如今一见之下,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对方就是宋氏那个比她还要没脸没皮的哥哥了!
果然对方一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飞快溜了一眼四周,便忙赔笑起来:“亲家伯父、伯母,我是来贺喜的啊,千万别误会,千万别误会……那个,我妹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惹亲家伯父伯母生气了?您二位只管打骂,只管教训就是,不用管我们家……”
话没说完,已让沈九林冷冷打断了:“我记得上次你们家坚持不肯还借我家老二的五两银子时,两家便已不再是亲家,我们还特地去你们宋家村族长里长那里当面儿说过,请他们做了见证的,所以不要再叫我亲家伯父,我们沈家与你们宋家早没有任何关系了!”
宋大被说得讪讪的,“误会误会,亲家伯父,真的都是误会……我们当初那个,那个不是不想还,是真的拿不出银子来,家里收入少负担大,一年下来不欠债就是好的了,一想到整整五两银子,还不知道要还多少年,心里就慌了,嘴巴也不听使唤了,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这、这、这大家都是一家人嘛,亲家伯父就别跟我这个糊涂蠢货一般见识了吧?”
当初是说过那五两银子算他们家借的,可他压根儿连银子的影子都没见到过,凭什么要他还啊?
他们家也比沈家穷多了,他当然不肯还。
可谁知道沈家老四会这般争气,直接就成了秀才老爷,听说还是考的什么案首,以后肯定要当大官儿呢?
偏偏他之后几次打发了婆娘来见妹子,都没能见着,想把妹子哄转回来都不行,自己又不敢登沈家的门,怕被直接打出去。
只能生生等到沈恒中了秀才,沈家大摆宴席,他要是再不登门,这门亲家就真的要断了,这才厚着脸皮来了沈家村,想着这样大喜的日子,沈家总不好直接赶他走吧,那关系自然慢慢的也就修补起来了。
却不想,妹夫一家竟会做得那般绝,直接让人守在村口,根本连进门的机会都不给他,显然是真不要自家这门亲家了。
宋大霎时恼羞成了怒。
哼,明明那么有,明明就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富户,儿子还眼看要当大官儿了,竟还是把区区几两小钱儿看得那么重,说不认亲家就真不认了,他妹子好歹也给他们沈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了,还给他们家生了儿子,却这般的小气计较,真当他们宋家好欺负是不是?
宋大怒从心中起后,跟着恶也向着胆边生,很快想出了一个给沈家添堵的法子来。
于是特意绕远路悄悄儿摸到沈家附近,再花了几文钱,托了个不认得他的人,替他将宋氏叫了出去,如此这般一说。
本就被沈恒的案首和他轻而易举就拿回家来的三十两银子刺激得夜夜晚晚都在后悔,都在想着要怎么才能把家合回去的宋氏立时心动了,大哥说得对,就是要人多,娘和四弟为了脸面名声,才会不得不答应她把家合回去。
不然旁人肯定会说娘果然是后娘,就是跟亲的没法儿比,四弟也是,隔了肚皮的就是不一样,发达了就根本不管哥哥嫂子的死活了,他可还要继续考举人老爷的呢,那名声就更重要了。
正好孙家老太婆先到沈家闹了事儿,宋氏震惊鄙夷于路氏竟然有那样一段过去,那她还有什么可拽的,不怪当年会嫁了个儿女都好几个,比她大了快十岁的鳏夫,原来是因为找不到其他更好的亲事了……之余,当众求路氏和沈恒把家合回去的念头就越发强烈,也越发相信自己肯定能成事儿了。
已经让客人们看了一回笑话儿了,还想让客人们再看一回不成?还有那么多体面的客人,娘和四弟但凡还要脸面名声,肯定都会她一开口,就答应她的。
可惜事情发展到现在,分明已经远远偏离了宋氏的预测,也远远偏离了宋大的预测……
沈九林已经该明白的都明白了,对宋大和宋氏的厌恶又更深了一层,指着宋大道:“谁跟你是一家人了?当初是不是误会,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也懒得再跟你废话,你立刻给我滚,以后不许再踏进我们沈家村半步,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一家在清溪待不下去,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不信你就试一试!”
宋大当然信这话,毕竟里长老爷还在沈家堂屋里坐着他是知道的,他就一个一穷二白的小老百姓,岂有不怕里长老爷的?
可沈九林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直接让他‘滚’,这也做得太绝,太狠了,把他妹子当什么了,他妹子以后在沈家还怎么抬得起头来,他们家又还要怎样沾光,怕是连点儿米汤都捞不着吧!
宋大的赔笑就变成了皮笑肉不笑,“亲家伯父,我好歹是您孙子的舅舅,我妹子也好歹是您的儿媳妇,您这话也说得太绝了吧?可见我妹子妹夫平日都过的什么日子,这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当着我这个娘家人的面儿,他们尚且被欺负成这样,平日人少,我也不在时,他们被欺负成什么样儿,傻子都想得到!”
不待沈九林说话,又道:“也是,谁让我妹夫行二,又不占长又不占幼,还不如你们家老三手艺好,有个好丈人家呢,当然爹不疼娘不爱了。可他就算再不讨人喜欢,那也是亲家伯父您的亲儿子,您不能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才是——”
话没说完,已被一旁沈河怒不可遏的打断:“你给我闭嘴,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只想着占我们便宜,只想着坑我们的外人管,你现在就给我滚,带上你妹子一起滚,我这就写休书,在场的大家伙儿都是证人,以后我跟宋氏再无关系,我们家跟宋家也再无关系!”
骂完便气冲冲找纸笔去了。
本来刚才沈河虽气不过动了休妻的念头,想到两个孩子,到底还没下定决心的,但眼下却是再没有任何的迟疑了,他今日一定要休了疯婆娘,一定要与宋家彻底断绝关系!
余下宋氏与宋大都傻眼了,沈河他们自然都是了解的,虽然不爱说话,人却可靠,对妻儿也自来不错,无论如何肯定休妻还是不至于的,却不想……
宋氏立时哭了起来,“大哥,怎么办,我、我、我……”
她要是真被休回娘家了,就娘家那个条件,她嫂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肯定容不下她的,那她不是只剩死路一条?还有她的两个孩子,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
宋大则猛地回过神来,就要拉沈河去,他明明就是来修补关系,不是来结仇的啊。
却让沈恒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面沉如水道:“方才宋大哥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是什么意思,我有些没听懂,你能给我再解释一遍吗?不然我自己解释也成,你只回答我说得对还是不对就够了。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娘是后娘继母,所以才会让二哥和你妹子,受了你所谓的那些气和委屈,对吗?”
蓦地拔高了声音,“我娘这些年对三个哥哥和大姐到底如何,是全村人都看在眼里的,他们自己更是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你却空口白牙的就想污蔑她,只因为她是后娘,因为我这些年念书花了家里不少银子,就一有什么事儿,便拿这一点来说,妄图把这么多年她的付出她的含辛茹苦全部否定抹杀掉,你们的心都是什么做的?我娘她俯仰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你们任何人,凭什么要受你们这样一次次的抹黑诋毁,颠倒黑白?”
宋氏与宋大都不说话了。
既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更是因为沈恒看着虽一副单薄文弱的样子,此时周身的气势却如大山一般,压得他们根本喘不过气来。
沈恒却还没说完,“都说父母养育之恩大于天,我娘是没有生养三个哥哥和大姐,可说一句他们都是我娘含辛茹苦养大的,这话应该没人不服吧?可你们从来就记不得她的好,记不得她的付出,从来只记得她偏心,记得她是后娘,你们凭什么这么宽于律己,严以待人,在你们苛责她之前,你们自己先反省过可有拿她当过亲娘吗?需要时、有好处时便是一家人,她该一视同仁,挡了你们的路、不如你们的意时,她便是后娘,天生心就是偏的,还每每都拿了我早年念书花了家里那么多银子,你们早年付出了多少多少来说事儿。”
“行,你们非要抹杀我娘这么多年的付出,非要拿了这一点来说事儿我也认了,但银子是我花的,你们冲着我来便是,不要再将我花了家里的银子和我娘这些多年的含辛茹苦混为一谈!打今日起,你们觉得我欠了你们的,都由我来还,但我娘的养育之恩,你们也必须报答,必须孝顺她,再不要让她受任何的委屈,类似的事更是绝不能再发生哪怕一次,否则,就别怪我六亲不认,绝不与之善罢甘休了!”
宋氏不等沈恒把话说完,已是抖得更凶了。
怎么办,四弟也气成这样,她是不是被休定了?
一旁沈石沈树及姚氏温氏沈桂玉等人则都是满脸的羞愧,沈石姚氏沈桂玉自不必说,沈恒的话直如响亮的耳光扇在他们脸上;便是沈树与温氏以往自问问心无愧的,这会儿也免不得自省起来。
能让好脾气如四弟,都气成这样,可见他已经憋了多久,又有多心疼娘,终究还是他们做得不够啊……
沈河怒气冲冲的又回来了。
一回来便将一张纸扔到了宋氏脸上,“拿去,给你的休书,从今儿起,你便与我、与我们沈家再无任何关系。你既那么向着你娘家,那么听你大哥的话,就回去守着你娘家人过一辈子,听你娘家人的话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