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八章火烧定州
杨影率部在短暂的休整后,赶往预定地点,与库瓦尔罕和苏子云汇合。
“阿影你没事吧?”库瓦尔罕远远就赶过来,一把拉住杨影左看右看。
“放心,我没受伤……”杨影觉得在众人面前这样拉拉扯扯的,不好意思。
“你非要出去,可担心死我了……”见杨影身上没有受伤,库瓦尔罕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却见到他大冷天寒着单衣,一件战袍却打得破破烂烂。“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这啊?”杨影还调皮地抖了抖前摆:“人没事就行了,一件衣服而已。等战斗彻底结束后,你抽出空来,能补就帮忙补一下吧!我还挺喜欢这件衣裳的。”
库瓦尔罕没有回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战况如何?”等两人卿卿我我完了,一旁的苏子云才适时开口。“战果怎样?”
“伤亡不大。”一说到正事儿,杨影还是格外认真的。“击溃敌人一部,覆灭敌弓箭一部,斩杀敌将两员,现在敌人正气势汹汹的杀奔过来,估计是要报仇。”
“这个仇,我估计他,报不了!”
苏子云这句,逗得在场全员哈哈大笑。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杨影反问。
“依计行事。”
——
刘广带着部下,气势汹汹杀过城脚下,遭到苏子云,带领着新训练出的弓箭手们,迟迟发动,却是一通迎头乱射,伤亡惨重。
怒不可遏的刘广下令还击,却发现城上空空如也,苏子云已经带着部队,不知撤往何处。
于是转而进犯北门,选择趁机试探性攻城。
可只一接触,城门便崩溃倒塌。
刘广不禁大喜过望:“果然是现成纠结起来的杂兵,没任何组织力,一触即溃!小的们!给我冲进去!”
于是一大伙叛乱军便高举着刀枪和大旗,一股脑涌进城中。
可还没踏出几步,就发现脚下一片泥泞。陷于其间,动弹不得。
是苏子云体现拆毁了城门,目的当然是引诱敌人深入城中。
并命令部下取走了城门前的石板,挑水灌溉,将城们内侧涝成沼泽。
而自己造就带着弓箭手埋伏于此,形成了第二条防线。
眼看叛乱军冲入城后,陷落陷阱,失去脚力,无法机动。子云一声令下,箭如雨下。
人群一片顺次倒下。
“娘希匹的混蛋!都给我反击反击!命后面的背负稻草跟上!铺平道路!”
刘广下达新的命令,近乎疯狂。
苏子云按照原定的计划,在三轮齐射后,迅速收拢部队,急速向水门方向移动。
定州城的内城,早在起义初期陷落,太守被杀的时候,就已被拆除。现在所能够凭依的,唯有外郭。
而外郭除了东西南北和东南五个旱门外,还有一个引沁水流入的水门,平时专用作输运粮草货物的,极少有人想起。
沁水从西向东流淌,横亘阻挡在定州和北面霸州中间。
而苏子云的突围计划,就是要利用水路的便利和迅速。
提前准备好的船只和辎重,早已经等待在水门西北附近,由库瓦尔罕率领,早已等候多时,随时都能行动。
毕竟刘广手下人数众多,虽两次遇袭,伤亡惨重,但还是很快填平了道路,奔入城中。
鲜于成德所率领的主力,在损失了左翼和后合之后,也明显谨慎了许多。在刘广的进攻遭遇挫折之后,就迅速抽调分拨兵力,前来增援。
在不断有援军汇流和补充的情况下,刘广终于还是带领着手下步骑兵各三千精锐,在城北门处,站稳了脚跟。
“敌人跑哪儿了?给我先南进攻!见人就杀!”刘广气急败坏,张口落了屠城令。
早在意料之中。两天前,苏子云就拿出城中府衙里的官银,劝说没有参军的城中百姓,让她们收拾家当细软,向南逃亡并州,如果真的无处可去的,也请出城在郊外露宿几日,暂且躲避,等几日后,战争结束,风头过了,再偷偷向北潜往沧州。
现在的定州,早已是一片空城。
空屋遍地,四望无人。
叛乱军四散搜索,却最终一无所获。
而隐藏在西门附近的杨影,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料想敌人现在正是兵力分散的时候,只听一声号角声响,率领最为精锐的突厥骑兵,突然杀出。
刘广军被斩杀数百人,四处躲藏。
杨影也不恋战,打完就跑,飞速向官粮所撤退。
刘广一再损兵折将,怒不可遏,气的头发根根竖立,几乎将头盔举起:“杨影!今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剩下的活人全给我上!”将仅剩的兵力,全部都压上。
杨影的骑兵队一面不远不近的撤离,一面形成轮型阵,往复射杀,将众多敌军紧紧吸引在背后。
一路疾驰,并同时下令用礌石木鹿,破坏了岔路口的通道。
将包括刘广在内的,剩余数千精锐鲜卑追兵,深深陷入早已备好的口袋中。
待刀斧弓箭一伙儿闯进粮囤,突然映入眼帘的,是成山成垛的稻草柴薪,才大觉不妙。
脚下湿漉漉,还挥发着独特的味道。
是油料!
“快撤!有埋伏!”
刘广察觉不妙,大叫之时,已经为时已晚。
回身猛抬头,看见粮所匾额背面,赫然刻着“死无全尸”四个大字!
只听周遭一声呼喊,四面顿时火起。
被围在中心的叛军登时乱作一团,夺路逃命,互相践踏,死伤无数。
恰在此时,朔风西北,猛烈吹起。
火借风势,立刻形成合围之势。
“敌将刘广!此处便是你葬身之地!”只见杨影高举火把,立于牌坊飞檐之上。
“你是谁?”满脸炭黑血污的刘广,在几名贴身护卫的奋力搏杀中,终于拼到了路口。
“隐秘机动!在下杨影!”杨影大声回应,并将手中火炬扔下。
腾然而起!惨叫声不绝于一片火海中!
火海映红了杨影的脸庞。
“罗小伍,你看到了么?这働天的大火,是我为祭奠你献上的大礼。”
————
“报!主帅!刘广将军被困城中,生死未卜!”
望着不远处城中爆发出的,通天火柱,耳畔听着远远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再加上传令兵不断送回的噩耗,鲜于成德自八年前参军入伍来,从来没觉得自己,如今天这般慌张和狼狈,更有深深的恐惧和畏缩。
兵力损失一半,得力战将折损三员……
却连对手的长相都没见到!
随即传来,说敌人大将在战火中自报家门,是“隐秘机动的杨影”。
“隐秘机动是什么?隐秘机动到底是什么?”他用咆哮,疯狂掩盖着自己内心的胆怯。
他记住了。
确确实实铭记在心底,再也不可能忘记。
但他却不知道,这个名字,就是未来即将震撼整个天下的,“泾阳兵府”的前身。
“报告鲜于成德主帅!霸州都护使王荣,前来增援!所部一万,沿沁水赶来,正在水流平缓处,搭建浮桥,做渡河准备!”
终于听到了一条难得的好消息。
这让鲜于成德悬在嗓子眼的心脏,终于回到了肚子里,恢复了原本的跳动节奏。
而与此同时,杨影正收拢队伍,在化作一片火海的定州城中,急速向西,寻找突围的破口。
风,卷起火焰飞舞,飘散的火星,如蝶环绕扬起的发丝间。
就连杨影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报出这样的称号。
既不是“骠骑将军”,也不是“弘农杨氏”。
而是“隐秘机动”的杨影。
仿佛这个名字,能给兵力羸弱、四面危机的他,以无限的力量。
不是孤军深入,也不是四面无援。
而是一群能够夺得胜利的,战士。
————
水门大开,洪峰涌出,数十只小舟,弓箭齐发,撕破原本就薄弱的防御。掩护着装载马匹和粮草的重船,沿沁水北行如飞。
冲在最前的一艘艨艟,艏部匍匐着一个雪白的人影,正顶着飞蝗般的流矢,指挥作战。
不是苏子云,还能是哪个?
“坚持住!还不到时机!再冲得近些!”
他心里清楚,要保存更多马匹的脚力,就得尽量乘船走得更远些。
他也知道,想要绕过敌人在城外的重重包围,同时又保留更多己方的有生力量,就必须走水路!
而走水路,则势必会和敌军的增援部队,正面相遇。
但为了能够迟缓敌方随后即将展开的追击行动,削弱鲜于成德和王荣汇合后的兵力总数,更为了能为杨影的突围,和之后的水陆并进打下基础,现在的他,只能硬着头皮,去正面攻击浮桥,击敌于半渡。
敌方的优势,在人数众多;
而我方的优势,则在出其不意!
胜败在此一举!
杨影的浴血奋战,似乎也激励了,从不正面对敌的苏子云。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打法啊!”
王荣的渡江部队,很快就发现了这一支数量不多的船队,并展开攻击阵型。
“都给我上!拦住他们!”
一时浮桥附近钩戟横出、箭矢齐发。
只一接触,就几乎让苏子云率领的先锋受到重创。
虽身处危险中,苏子云的脸上,却浮出了久违的笑意。
是自从师父去世后,再也没有过的会心笑容。
很多艨艟小舟都搁浅或者倾覆,只有少数的几艘,撞击到了浮桥上。
但这就足够了。
苏子云的计划本就是这样。
只见子云带领剩下的步卒,从船上一跃而上,奋力搏杀,将数量薄弱的敌军队伍,拦腰斩断,在摇晃的浮桥上,硬生生打开了,一道缺口。
“库瓦尔罕!”
随着苏子云的大喊,紧跟在其后的大船上,库瓦尔罕率领无数骑兵,突然从浮桥上登陆,加速冲击还未来得及渡河的王荣残部。
“突厥的勇士们!跟我杀!”库瓦尔罕的弯刀如月。
这样的登陆打法,早在城中,就反复预演练习了多次。
刚刚渡过沁水的王荣,听闻后院起火,忙回师救援。
紧接着杨影率军沿河杀到,掩其不备,从王荣的背后,杀穿阵型,越过浮桥,和库瓦尔罕一起,将被遗留在沁水北岸的,一半敌军增援彻底打散。
等王荣重整旗鼓,打算死战夺回时,却被苏子云一把大火,烧断了浮桥。
原来苏子云乘坐的艨艟小舟上,早已满载浸湿了油料的柴草和硫磺。
燃起的大火不仅烧毁了浮桥,还发出弥漫的浓烟,阻挡了弓手的视线。
而一条滚滚沁水河,却将王荣的一万兵力,彻底隔绝在对岸。
也同时将鲜于成德和一座化作火海的定州城,远远甩在脑后。
从此以后,杨影和他麾下的突厥部队,彻底摆脱了被数万叛乱大军,围追堵截的不利局面。
目前,在通往云中的道路上,挡在他们面前的,唯有十万已经断粮的慌兵,和一座横生的太行山。
“谢谢王指挥使借桥!谢谢王指挥使借桥!谢谢王指挥使借桥!”
杨影带头儿领着手下,对着河对岸高声吆喝。
经历了连续苦战,终于获得了如此巨大的战果,杨影再也抑制不住感怀和激动,将原本压抑在心头的那份,但求必死的憋屈,化作了嘲讽敌将的狂笑和呐喊,好好释放了出来。
扬眉吐气!
“谢谢王指挥使借桥!!!”
对岸王荣听见,气的几乎吐血。
不仅被击散一半军队,没成功救援友军,还被隔在河对面。
更可怕的是:为了组成救援鲜于成德的大军,他抽调走了霸州大部分精锐守军。
现在霸州的虚弱,直接被暴露在杨影军面前。
库瓦尔罕也骑在马上,跟着杨影和大家,高声大叫,却回首瞥见一人,着一袭白衣,分开人群,缓缓走到了河边,面对江面发呆。
是苏子云,他混在庆祝胜利的欢呼声中,擦拭脸上血污,拂去肩上烟尘,恭恭敬敬站直,举目面南,向着清溪鬼谷的方向,深鞠一躬:“感谢恩师多年,教导有方,多谢恩师保佑,初战告捷……”
这份虔诚的礼拜,犹若贯穿万里江河山川,参破半生。心情的幻象,仿佛化作一个慈祥的老人,身披粗葛帔肩,手持珊瑚铁杖,慢慢从身前浮现,粗糙的双手托起子云的作揖,心若止水,笑而不语,转眼烟消云散。
“假五行生克之力,以势扭转乾坤。你做得很好……”
销金阻锐气,以木掩兵形,土泥陷前行,水面用火攻。
“以少胜多,你学得很好……”
“可是,师父,我……”
苏子云已泣不成声。
此战以后,放眼整个华北,再也没人,胆敢小看这支孤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