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章风过云烟
“何人在此胡说八道!”
金吾卫元欣已带部将,将高台团团围住。
在演讲一开始的时候,就有管理市场的府僚,吓得一路连滚带爬,跑去宫南衙门,通报了此事。
“在哪里?速带我去!”南府金吾卫、皇室宗亲,元欣,刚巧正在衙门后面整顿兵马,准备奉旨入宫。一听府僚报告,有前朝余孽,在市场煽动民众,意欲谋反。二话没说,直接下令前面带路,火速赶到,并包围了现场。
“裴府兵丁,列阵!保护宗家少爷!”娜娜一看情形紧张,也顾不上管是非对错,直接下令。
双方剑拔弩张,立刻陷入对峙。
“放箭!”不由分说,当机立断。元欣可是少数真正打过仗的皇族外将。
这场面还用解释吗?
分明就是谋逆!
十几只羽箭直奔司马玦脸面。
乌鸦轻笑。
一根纯铁锁链盘旋而出,瞬间将所有攻击都卷到地上。
一个身影挡在乌鸦面前,带着恐怖的夜叉面具。
“我看还有谁敢动手!”裴光的目光,从面具中射出,直勾勾盯着元欣。
一身三爪龙甲的元欣拔剑直指裴光:“我管你是谁!一起上!给我拿下!”
人群一看架势不对,乱作一团,一哄而散。
“今天我倒看看,谁能拦住我?!”裴光眼见敌人众多,是己方人数三到四倍,又呈四面合围之势,不觉开始调整呼吸,双目中隐隐泛起蓝光。
“不用……”乌鸦将羽扇按在裴光肩头,缓缓从后面绕出,高声冲着四周喊道。“今日我所言,如有半句谎话,五雷轰顶,死无葬身!”
御林军果然有一丝动摇。
“还在等什么!速把裴氏逆贼拿下!”元欣看左右犹豫,怒从中来,推开卫兵,抢先带头冲向高台。
不料乌鸦,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墨羽扇一挥,顿时刮起飞沙走石的旋风,迷了所有人的眼睛。
御林军见统领身先士卒,忙弃弓拔刀,向前突进。
“拦住他们!保护兄长!”娜娜虽然被风吹得晕头转向,却依然抽刀指挥,一步不退。
眼看双方就要接触,司马玦却如同施展法术,突然化作一团乌鸦四散飞开。
一声哨声,无数乌鸦成群结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盘旋而下,将官兵一顿乱啄。
元欣和手下登时大乱,阵型奔溃。
眨眼一瞬,一道黑影突然越过兵线,闪到元欣背后,聚拢成一把尖锐的判官笔,抵在元欣咽喉。
“你们主帅在我手中,谁敢轻举妄动,我就立刻给他穿个窟窿!”
随着乌鸦群散去,风停。司马玦已经缴了元欣的械,并从身后架住了他。
元欣知道,这是遇上高人了。手脚虽动弹不得,但嘴上依然大叫:“不要管我!全员攻击!”
“哦?是么?”司马玦用得来的元欣佩剑,顺手往他背甲的缝隙里一刺,顿时血流如注。“我可没什么耐性,先杀了你再突围,也不是不可以……”
一片官兵,全都不知所措。
违抗命令,自己的长官就落入了敌手;可遵从命令,自己的长官就可能没命。
若失去长官,那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就没人能够证明了。
“下令让开,放我们走。”乌鸦早看穿了一切,他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个节点,才附在元欣耳畔,开出价码。“你是重要人质,我不会杀你。等我们平安出城,我便放了你。”
“我怎么可能相信你?”元欣还在挣扎。
“是吗?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话音刚落,司马玦又握住剑柄使劲搅了一下,疼的元欣叫出声来。“或许,你还有什么其他更好的提议?”
元欣的额头上,满满渗出汗珠滴落。
“都让开!”等了片刻后,元欣还是下了命令。
“娜娜,下令斩断他们的箭囊!”裴光趁机赶到元欣身边,用身体遮挡住司马玦,防止有人暗算。“完成后全员上马,向南撤退出城,我来断后!”
“别忘了向守军出示这个。”一块金牌从空中掷来,轻巧地落入娜娜手中。
司马玦在百忙中,还不忘腾出一只手移交了信物。
令牌收入怀中后,娜娜立即遵照命令,聚拢队伍离场。在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句:“兄长,小玦,多加小心!”
待马蹄声远,乌鸦才在裴光的掩护下,架着元欣做肉盾,缓缓向后退却。
“别以为你们俩可以走脱!”元欣忍着巨疼怒骂。“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肯定是会按照约定放你走的,这你放心。至于你能不能阻止我俩嘛……”司马玦笑着与裴光对视一眼后答。“看你自己本事了……”
我退一步,敌进一步。元欣的部下们就这样保持着距离,拿着刀枪呈半包围状态,不远不近陪着他们,穿过无人的街道,一路移动到了洛阳城南门前。
一路上没见娜娜,估计是已经和家兵一同成功出城了。
裴光长出一口气。
“来者何人?”城上守军向下大喊。
从城垛子上,露出无数箭镞。
也难怪,最近帝位更迭,城里城外都不太平,城门守将,脑子里都紧绷着一根弦儿。
“守将兄弟们!千万别开城门放跑了两个逆贼!”元欣突然高喊,转而回头得意的对司马玦说。“哈哈哈,看来你俩出不了城了!”
“少说几句吧。”司马玦使劲扭动元欣一把,冲着城上守将嚷。“守将听着!我们手上有人质!宗室皇亲金吾卫元欣,让我们上城楼!”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还有这种要求。
城墙上密密麻麻全安置着守卫兵马,上城楼不是自投罗网?
守将心里诧异,但还是回应:“上来吧!”
心想:两人上来,就一摆手下令,左右一起上,来个瓮中捉鳖。
裴光却笑笑看着司马玦,两人交换眼神,在众人让开的通道中,一齐登上台阶。
深黑憋仄的旋转楼梯尽头,一片雪白的光芒中,终于看到了手持长戈、严阵以待的守军。
而兵器相对精锐的御林军,因为人数太多,则被留在楼下。
裴光和司马玦,就夹着元欣,在人群的包围下,在城墙上缓慢移动,一路绕过瓮城,在外门吊桥闸口停下。
还没来得及大家反应,裴光从刀架上抽出一把钢刀,一刀斩断了连接吊桥的铁链;而同时司马玦也一把将元欣推向人群。
伴随着失控的吊桥落下时,锁链划过轮环巨大的响声,两人一起回头,纵身越出城墙。
众人忙上前护住元欣。
“抱我干嘛?赶紧追杀两个逆贼啊!”元欣在地上摔个狗啃泥,不顾形象,狼狈爬起来,指着城墙骂道。“两个天煞的,抓住他们!别让我逮住,直接活剐!”
兵丁都呆在原地,惊得不轻。
这可是三丈高的城墙啊!这么跳下去,直接就摔成肉饼了。
守将忙带着一群人趴到城垛上,向下探望,想寻找看有没有尸体。
却被一阵冲天而起的乌鸦,逼了回来,一个个全摔坐在地上。
等元欣爬起来再扑过去看时,只见裴光用锁链,借助吊桥的支架,早已平安着地,已经快走过桥面了。
司马玦就更厉害了。张开双翼,如同真的会飞一般,正在越过护城河上空。
事实虽然就摆在面前,所有人都眼睁睁看到了,完全超过了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一个个都控制不住自己的下巴。
元欣虽然还在生气,却也在庆幸自己没死。
这两个怪物,并不是普通人能够挑战的对手。
裴光荡落地面,迅速沿着桥板冲过,却还是晚了一步,没赶在乌鸦落地前,跨过河流。
看着乌鸦悠然的背影,裴光停下,扶着膝盖喘气,看样子累够呛:“这局不算,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飞?”
“愿赌服输。你输了,就别找借口。”乌鸦回头,用扇子掩住坏笑。“记得,是杏花村的汾酒,三坛,别弄错了。”
“切,我还就不信了,真有你描述的那么好喝?要是真的,别说三坛,我再加三坛!”
“好!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再加三坛,那,每人就是两坛,正好可以一醉方休!娜娜不胜酒力,可以少喝点,长出来的部分,就分给手下们吧!一路上也是辛苦了……”乌鸦在高兴的同时,还不忘算计。
“还没告诉我,你怎么飞过来的?这么快?”裴光觉得自己体能和技巧已经算是,极其高超的了,竟然没赢。
“你听过,墨家机关术么?”
“墨家?不是在秦朝时就被焚书坑儒,灭了门么?”
“烈火能熔断真金么?”
“那倒是,强大的门派,估计朝廷也难轻易铲除。你身上带着可以飞翔的机关翼?拿出来我也开开眼界?”
“叫滑翔翼……虽然只能在高处使用,但能够做到伸缩自如,御风前行,确实也已经是精妙至极了。”说着话,乌鸦用一种特殊的手法和劲道一抖长袍,袍子就像听从指挥一般,左右展开,形成了一个坚硬的三角形。“骨架藏在道袍的夹层中。”
“哦,好神奇的技艺啊……”裴光用手抚摸,果然内含龙骨,坚硬无比。“这……是钢铁么?”
“钢铁太冰凉了,是竹子。”
“一直都没敢问,原来你是墨家子弟啊。”
“不,我是鬼谷弟子,是师父和巨子交情很好,巨子为我和师弟每人做了一件用具……”话说到这里,乌鸦稍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了许多往事。
“哎?等等……”裴光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你的袍子有多重?”
“全装备状态么?”乌鸦略一思索。“不到六十六斤吧……”
“你每天背着六十六斤的负重坐卧奔行?”裴光觉得,自己左臂上缠着不到四十五斤重的铁索,都练习了很久,才终于习惯。他这个六十六斤,简直不敢想象。“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从十二岁就穿在身上了,早已习惯。倒是你,我才敬佩的很,不光负重,左右还不平衡,只花了不到半年时间,就运用自如了。师父果然没错……”
虽然作为首徒,不应有所怀疑,但乌鸦确实曾顾虑过师父对杨氏兄弟二人的论断。
“这世上怎可能存在能左右天下格局的力量?”
而现在,终于确信师父的死,是有价值的。
“什么?鬼谷子评价过我么?”裴光并不知道,鬼谷子已不在人世了。“有机会带我去见见他老人家吧!我好想见见这个,一般只出现在传说中的人物。”
“嗯……好的……”乌鸦不觉又想起了清溪里火红的木棉花,还有落入酒碗中的片片桃花瓣。
又快到开花的季节了吧?
“我听见你可是答应了,别忘了,有机会一定带我去拜见鬼谷子先生。”
乌鸦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座矮矮的坟冢。
子云他,应该已经替我把师父妥善安葬了吧!
“嗯……等覆灭了指极星……我就回去看您老人家……”
“好!就这么说定了!”裴光似乎很高兴。“前面就到约定的汇合点了……”
远远已经能看到整齐的兵阵,和牵着战马、踮着脚尖焦急张望的红衣女孩。
“我们走吧!去下一个地点。”司马玦也收起回忆、打起精神。
出城!北上!
去睢阳,去晋阳!
确认一下传言中的杨影,是不是裴光的孪生哥哥!
也许在前途上,等待着他们的,是达奚冰、是贺拔岳、是天下无双的燕不回!
但,乌鸦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使和“指极星”正面碰撞。
“兄长!小玦!你们可算回来了!这么长时间,我还犹豫要不要带兵杀回去,接应你们……”娜娜望见两人,直奔过来,上下查看两人是否受伤。
“放心吧!”裴光柔柔抚摸娜娜的额头。“我估计整个洛阳城里,也没能拦得住我俩的人物。”
“少爷,小姐,请上马吧……”乌鸦说这话的时候,突然变得上下有别、毕恭毕敬。
恢复了往日低眉顺眼的拱手形象。
就好像这世间,从未有过什么国师。
站在大家面前的,依然还是曾经的那个,干练低调的裴府总管。
娜娜有点懵,裴光却微微拍了拍乌鸦的肩膀。
天下大乱、改元换皇,与我何干?
不过如真似幻,大梦一场。
你我三人,一如往常。
上马!
全军跟上!
驾!!!
一片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