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煤球看看将人妥善推进车厢,又立马去赶马车的自家主人。
再撇头看看等她转身驾车后就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坐到铺了不少锦褥极大程度减少颠簸的长板上的路瑶。
转动小脑袋思考了好一会,最后选择默默地趴在列昭给它做好的小窝里,闭上眼睛睡觉。
之前找这家伙的麻烦,它也是费了大力气的,得休息休息。
至于对面这人能够自如行走的事,还是让主人自己发现吧。它就当自己也不知道这事就成,省得被主人克扣食物饿肚子。
……
等驾驭着马车离那片流血之地远远的了,列昭方才很是好奇地向路瑶询问起刚才所发生之事的缘故来。
“林瑶姑娘,你和驼林领主有交情吗?”
“没有。”已经躺在棉被之上的路瑶背靠着车厢,随着马车滚动的节奏轻轻晃着,小声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驼林领主怎么会帮你拦人?那就是个唯利是图又好面子的,官架子大得很,没有说得过去的好处和交情,怎么可能会亲自领着人帮你镇压那一群群寻仇的人的?”
路瑶放松地闭起眼,轻笑了下。
“我抢劫的人里,刚好有个是他的私生子。驼林领主女儿不少,儿子就那么一个,护得跟个眼珠子似的,他若是出事,驼林领主得疯。”
“面子和儿子两相比较,自然是儿子更为重要。选择出面替我拦人,并不奇怪。”
列昭讶然:“……这种秘辛你也知道呢,真是厉害!”
她在乱神坡住着,从来都不知道驼林领主有个儿子。林瑶知道得这么多,难道在南漠有她的势力?
路瑶不用看她的脸,也知道列昭这会的神情大概是茫然且警惕的。
“我才来南漠多久啊,连闲逛听人八卦的事都没做,当然是不知道领主私密之事了,是那私生子自己嚷嚷出来的。”
说到这里,路瑶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勾唇继续说下去。
“其实若不是他自己把这事大声嚷嚷了出来,我还真不可能知道。因为他的父亲就是一直跟在他旁边随行保护他的武师,我怎么会想到他还有个另外的‘爹’啊。”
“……”列昭被这个比私生子还要劲爆的消息震惊了下,反应过来之后,由然感叹:“能够瞒过一府领主,那少年的母亲和父亲还挺有能耐的。领主大人若是发现了这事,极有可能会被气死的吧?”
莫名有点同情那位领主大人了呢。
“将自己的女儿当草,把别人家的儿子当宝,这样的人,合该这么收拾。若是真被气死过去,对他倒是个好结局了。”
中风不得动弹,歪嘴斜眼了解一下,领主大人值得拥有。
路瑶可完全没有同情那什么领主的想法,给他添点堵,那才是正经的事。
若是能为他在中风之路上添砖加瓦,可就再好不过了。
“你说的也对,”列昭点点头,赞同道:“在南漠这个地方,我被不要我的父母扔在外面,都得感谢他们没有将我丢火里烧了祭天求儿子。”
路瑶睁开眼睛,饶有兴致地问她:“后来呢?”
“结果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列昭扬手在空中打了一个响鞭,笑了。
“我被我师父收养,除了在修炼上受了点苦之外,别的啥都不用操心。活得相当地开心自在,颇为逍遥,日子过得可比在地里刨食的他们宝贝儿子舒坦。”
路瑶笑着点头,“如此,甚好。”这人的人生际遇或者说编造的这个故事,倒是和她前世挺像的。
列昭回头看了看路瑶,发现她已经在她搭好的躺椅上舒舒服服地躺着,眼睛要眯不眯的,扯了扯嘴角。
这人这般轻松自如的样子,可看不出半点需要坐轮椅的。她就记得当初见这人第一面的时候,她就是自己走的。
不过谁让她换了个身份呢,对待给她机会进云雾山龙窟而不是强抢的高人,也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当车夫了。
“你对我倒是挺放心的,别忘了咱们之前还是强盗和被害的关系呢,小心被我卖了。”
心里认归认,嘴上该说的,她也要说。
路途长远,客客气气的,怎么和林瑶打成一片啊。
路瑶抬眼看了看窝在角落睡得很是香甜的黑煤球,懒散说道:“刚才说要卖了我的,已经把他的命给丢了,还搭上了他老爹和后面一连串的追随者。那可是血淋淋的教训啊,你难道是想让黑煤球和你一起下去看看阎王爷长什么样?”
黑蝎部族若是不找她麻烦,老老实实地按着规矩收她点过路费,她给了就是。
他们也就与她这个外界之人构不成什么旁的因果,她自然也就不会去平白无故地插手南漠的发展进程。
今日那一堆尸体,都是自己把自己给作死的,倒是便宜了她。
经过了刚才那些事之后,压在她身上的天地威压都减轻了好一些,能够发挥的实力也强了不少,小命更有保障了。
前方出现了两条不同方向的道,列昭掏出地图看了看,拽着缰绳控制马儿走了右边那个,然后才得了空回答她的问题。
“我也就是对你这舒坦模样有些看不过眼,瞎说了一句而已,换句话说就是嘴快,可不敢真那么做。”
“再说了,传说龙窟里面珍宝无数,连王族都想进入里面寻宝。只要进了龙窟,随便拿点宝贝,也够我挥霍一辈子的了,想想都觉得特别的美。把你拿去论斤卖了又得不了几个钱,我又不傻。”
路瑶极其放松地窝在软被里,再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表示自己拒绝背锅。
“你算得倒是清楚,不过看不看得过眼,得问你自己了,我给的钱可是足够买个大点的马车并雇佣一个车夫了。现在这样,可完完全全是你自己选的,与我无关,不用看我不顺眼。”
“只有两个人,顶多加上一个占不了多少地的大耗子,这个马车难道还不够大吗?!你躺着的那里,都能当小床了!”
列昭瞄了一眼前方还算顺当的路,转头瞪了瞪路瑶,指着她身下垫着的绵软锦褥,一字一句地强调。
“特意给你备置的宽板,铺了足足五层领主家才舍得用的大软棉褥,顶上还有盖,还能防水防雨!我看他们赶集的人,坐的就是牛车,就一个板,不也挺开怀的。”
“至于车夫,我会赶车,自然就不用费那个冤枉钱了。穷苦人家,可不敢随便挥霍银钱。再说了,人一听我说要去大颂,多给一半的银子都不接这个活,我总不能用刀架着强迫人来吧。我可是很善良温和的人,不能给我的师门丢脸。”
换了个脸皮,戏都变得多起来了。当初的冷脸冰山是一点影子她就瞧不见了,也是厉害。
“车夫,你赶紧回头好好赶路。”路瑶被她口中的“大耗子”和“还有盖”给逗笑了,清了清嗓子,说道:“你怕是对善良温和这四字有什么误解,欠人家的过路费不说,还让我这个外域之人给你解决问题。说起来,你是不是应该付点辛苦费给我?”
转过头专心看路的列昭闻言,顿时缩了缩脖子,语气略带心虚地说道:“咳,我还以为已经将这事混过去了呢。”
“混过去算什么解决方案,总不能因为我本事大什么事都没有,你就能将连累我的事给当作不存在了吧。”
虽然以她召事的体质和蝎雨大公子好色找事的的程度来看,不用列昭连累,她大概也是要出这么一次手的。
不过这个就自己心知肚明就好,没必要说出来了。
“今天这个事确实是我连累你了,不过我没有当不存在啊,马车上备着的这些好东西,还有我这会正做着的事,不都是我的一番歉意么。”
“用我的钱来表达你的歉意?”
“……我以后还。”
路瑶再问她,“还钱?”
这人可真不好应付,列昭在前面苦了脸,回话的速度却是没见一点迟疑。
“钱和人情,都还!”
“这倒还行,”路瑶看了看她的背影,淡然开口:“那我就原谅你这回‘故意’领我去那里的这个事了八。”
这句话好像有点不对?!
这会真以为将事情蒙混过去的列昭皱了皱眉头,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她所说的“故意”二字,在正面承认她是故意的,和找个别的理由之间,选了前者。
毕竟她若是事先知道列昭欠了黑蝎部族不少次过路费的话,或加快速度,或绕过走远路,都是能够避免这个意外之事的。
另找理由,不靠谱。
“那真是太谢谢了,我为这次故意利用你而道歉,以后我一定不会再这么做的,绝无下次。”
“这个保证可有些过于慎重了,不过你既然说出口了,那我便接受了吧。你可得记住你说的话啊,以后在做决定之前,便想想这个。”
这意味深长的话,让列昭总觉得林瑶好像知道了什么。一边在心底回想她是不是在哪里漏了底,一边语气如常地回答她的话。
“自然,我的记忆力可是很好的,必不会忘记。”
“诸事谈完,我睡一会,你自便。”
“你休息罢,我争取加快些速度,赶到百里外的镇子里去。”
列昭头也没回,扬鞭轻打在匀速奔跑的马儿身上,再次加快了速度。
……
“你这回来得挺快啊,我还以为你要再过些时日才能回来呢。”
因着辅龙令之事忙活了不少时日,最近才得以闲下来的江琅看着被人推着来到兰居院客厅的路瑶,有些惊讶。
“找到第四块龙令的人主并且说服她来此,所需不过一个时辰,省下了很多时间,自然就回来得快了。”
如果不是因为距离太远,来回光是马车赶路就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那可能列昭这一块就不是第四而是第三了。
江琅看了看长相英气,一身车夫打扮的列昭,看向路瑶,“这位是?”
“介绍一下,”路瑶转过轮椅,右手轻抬指着列昭,向江琅介绍道:“这位是来自南漠驼林的列昭,她肩膀之上的,你可以叫它黑煤球。”
有外人在场不能说话的黑煤球头随着路瑶的动作而动,眼睛紧紧盯着路瑶。如果可以,它恨不得给这个一直不叫名字叫黑煤球的人一爪子。
路瑶当自己没看到它的无声抗议,继续说道:“列昭姑娘便是第四块龙令的主人,这次会和我们一起进入龙窟探宝。”
介绍完客人,路瑶转过手指向江琅,同有些沉默的列昭介绍。
“这位半坐在座椅上好像没长骨头的,名叫章临川,是个吃白饭的。这里是我租用的院子,对她那种自来熟不用太客气,你待会也可自己随着心意在这院子里挑一间房间住下,不用拘束。”
列昭点了点头,心情有点复杂。不用她想法设法打入敌人内部,林瑶直接干脆地开口收留她,为她省了不少事。
她不仅不开心,反而有点郁卒。
这一路来,那种她的身份在林瑶面前好似已经暴露无疑的感觉越发明显深厚,偏偏她每次试探的时候,那人却好像装傻又好像真的不知道,从不正面回应。
真是憋气!
被说吃白饭、自来熟的江琅轻嗤一声,扬唇道:“都有心情打趣我了,看来不止是你的事情完成得很轻松,回来这一路收获也是不小啊。”
“难道我们这短短时间不见,你就忘了被我堵得说不了话的样子了?打趣你,需要心情好吗?”
“……”
“列昭姑娘有礼,请坐。”江琅不是很想理她了,先招呼列昭坐下,视线在通体漆黑的黑煤球身上微微扫过,随后吩咐站在身旁的红玉道:“劳红玉姑娘上茶,给这位。。黑煤球也备上些吃食上来。”
一直低垂眉眼,安安静静地做好小丫鬟本份的红玉对着她微微点头,然后看向明面上的兰居院之主,等路瑶点头同意了,方才行礼缓步下去准备吃食去了。
表现得一点错漏的没有,就是看着这一幕的江琅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