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不行没关系,”路瑶毫不在意他话里的试探与挑衅,抬眼正视已经承认自己身份的应千斤,
“你无须同我试探江琅如今的下落,我也没有什么信物给你。不过你只需要明白并且铭记一点:大颂现今坐在王座上的人,是你效忠之人的后人,而这个人,亦是这整个清铖界日后能够存续下来的……唯一转机。”
说话之人语气温和,说到巨变也只是将调子放得绵长了些,听到应千斤耳里,却是犹如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
存续?
唯一转机?
清铖界虽说如今隐有乱象,但无重大天灾,人祸也不过是追权逐利而已,总不至于毁了自身的根基。
何以就有了灭世之危?
严谨说来,路瑶的话倒也真的不算是危言耸听。
清铖界本就是一个小界,界域之中的秘境却又衍生了另一个生命界域,即使这个生命界域里的主生灵有些畸形另类,那也不能否认他们确实是属于智慧生命,而且还有着独属于自己的修炼体系。
单单从这一点来看,清铖界在万界之中,或许也属特别。
至少路瑶在诸多描绘万界的书简之中,是没有见过此类先例的,而且这个不起眼的小型界域,还诞生了个身负紫薇帝星本源皇气的小帝星。
各种特异联系起来,清铖界就更显得特殊。
特殊得,让人愈发想要探寻其中所蕴藏着的隐秘。
而两方界域,内外一体,彼此间不管是融合还是吞噬,过程都不会平静。
清铖界界域太小,存在着先天的限制,域内就算是修为已经臻至极限的修士,也没有能够镇压这等巨变的能力。
目前之所以能够相安无事,完全是因为有个修为奇绝的龙尊在秘境镇压。
而等祂脱困离去,这两方界域,必然会生出巨变,说是灭世之危自然是不为过。
至于龙尊之前所给的保证清铖两界无事的承诺,听听也就罢了。
最根本的危机不解决,除非赐下镇界级的天地至宝,不然撑不了多久,该存在的问题,依然迫在眉睫。
而镇界至宝之所以名为镇界,就是因为祂们大多都是镇压在一界之中最为隐秘之地,镇守一界之气运。没几个大能会脑子发昏将其带在身上到处跑。
而且,路瑶想龙尊身上就算有,也不可能会大方到将这等至宝给出来。
人家是大佬,不是冤大头。
祂要借她和萧妤身后家族的势,在有余力的情况下,确实应该会保她俩的命。
但这个“应该”,光是想想就觉得底气不足,更遑论还有清铖界的其他人。
还是那句话,将命托付给外人,还是他族大能,路瑶几人都没那天真的心。
再者说,在这清铖界之中,还有一个因路瑶引导而修帝道的江无涯呢。
道缘已经结下,又岂是能轻易撇开的。
这也不合她的道。
路瑶的无妄剑道,是由她自修炼开始便有的一点灵思,直到入了殊庭扎实了自身根基与底蕴之后,方才意会明悟而来。
修武者,强血肉,塑武魂,求的是己。
修道者,诸事萦绕而不乱心,于天地间悟万道,寻的是真。
而剑者,随心随意,逍遥天地,讲究的是以剑破妄,勇往直前,修的是大自在。
路瑶天生军魂,又出身以“武”定身,以“道”为史,以“剑”传家的司武路家,身负大气运,修炼也从未有过懈怠,自然一身昂扬正气,不屈傲骨。
冷眼看着两方小界域颠覆毁灭,什么也不作为,她做不到。
而事情发展至此,也容不得她不沾染此间凡尘。
这诸多事情发展至今,路瑶越发感觉到,在这纷纷扰扰之中,似乎有一个神秘不可测的存在,在留意并操控着这一切。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容任何人反抗。
路瑶自来到清铖界便隐隐有的玄玄感应,随着她近来剑体突破,变得不再那么不可捉摸,也能给予她一些朦朦胧胧的反馈了。
是以路瑶能够确定,她这趟异界之行,最好得把清铖界稳住。
好在,这清铖界还有江琅撑着,用不着她一个天外来客亲自涉入混沌之中。
还能因势导力,谋定而后动。
路瑶看着对面陷入沉思的人,勾唇:“江无涯的安危,可以由我来护,但琐事,自然得她的臣属操劳。”
比起她来,这个在静安东王身边蛰伏多年的谋士,显然更未适合处理苟小宝之事。
路瑶也能抽身,去做另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林瑶姑娘所言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应某这一时之间……”
应千斤凝目审视着对面的女子,口中虽是疑虑不定,内心却是已经信了。
这对于多思多虑的善谋者来说,其实是一件极其不可能的事情。
相比于相信他人,他们的本能反应就是思考对方所言对事态有何影响,至于真假,那是之后才会去判断的。
但对面之人,就是有一种能使人相信她所言的独特魅力。
所以,纵使路瑶所说的话多么离奇,多么令人心惊胆寒,他的第一反应也不是反驳她“危言耸听”,而是油然生出一种急迫之感
无关风月与其它。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不用做什么,都能够让人产生信任和服从。
路瑶听得他还打算兜圈子,垂眸,取出一块白玉在手中摩挲:“你已经信了不是吗?”
应千斤:“……”
路瑶懒得接他的话茬,继续道:“江无涯这孩子来之不易,单凭江琅当初那般窘境,做不到毫无后顾之忧。小孩儿能平安长大,少不得你的功劳。智师又何必装作一副不知幼主的模样?”
智宄是自嘲,智师,才是江琅给予应千斤的称谓。
路瑶两次点明他的身份,足够令他放下防备去做事了。
“上不知,则不存。”应千斤抬眼回了路瑶的话,复又强调着说道:“应某之主上,只王姬临川一人。”
冷眼看着少主忍冻挨饿,日日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的这种事,哪里是什么值得说出口的事。
再是事出有因,应千斤也不愿谁提来及这件事。
“自然,世人皆知金寨主阴沟里翻船,被我扣住不得自由。”
路瑶手指轻扣两下桌面,“借这个由头做成一件对于智师来说只是小问题的事,然后顺势入王庭护佑幼主,金寨主自然也能摇身一变,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计中计的权谋之事,正是谋士的拿手戏,路瑶相信应千斤能够做得好。
她这话一出,就是同应千斤表明她知道他之前作何打算。
其中深意,应千斤自然明悟。
在出龙窟之前,江琅便将手中底牌悉数同路瑶交代清楚。
智师应千斤,则是她多次提及的人物。
如今交谈下来,路瑶也不得不暗赞他一声:果然是不愧盛名。
两人这一番交谈,不过短短小半炷香的时间,机锋却是打得不少。
路瑶从落座开始,便牢牢掌控主动,应千斤表现出来的是一副应对不及的模样,实际连狐狸尾巴都没真正漏出来过。
被路瑶点破真实身份后,也只是顺着她的话认下身份而已,还是半点口风都没漏。
见他还是那副沉稳如山的模样,路瑶敛了眉,“我这人性子急,可以尽快解决的事情,就不喜欢拖着。无关紧要的小事,入不了我的眼。”
应千斤顿感浑身一沉,心中暗诽:这性子是真急假急且不说,霸道是真霸道!
“林瑶姑娘莫气,应某方才便说了,临川王姬是主,现在上面那位,自然是应某少主,但有差遣,应某莫敢不从。”
既然人家都表明不会插手他所谋划的事了,应千斤直接是见好就收。
“如此,有劳。”
得到满意地回答,路瑶抬手掷出手中白玉,闪人。
本能抬手将白玉接过,低头一看,应千斤的脸顿时就是一僵:“……”
这上面罗列的异宝奇植,可真是昂贵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