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亡山上很冷,由于海拔高,每年有七个多月都下雪,此时只是初春,当然下雪。
雪花纷飞,白的好像在办丧事。
凤泽璃已经四十年没上过凤亡山了,四十年前她一时鬼迷心窍竟然去爬了姐夫的床,导致后来就是现在这个结果吧。
姐姐是亲姐姐,一母所生,一个蛋壳里,纠纠结结相拥相泣的孪生姐妹。
可,四十年没见过了。
九凤族拥有悠长的寿命,几百年用来修炼化形,几百年用来成熟孕育,又会用接下来的更长的时间修炼升级。
四十年,太短了,如同眨眼一般。
只是这件事太特殊了。
“呵呵……”
凤泽璃抬起手,雪花一片一片的掉落在她的手心里,转瞬间就化成了水。
“姐姐,唉——”
当年的事,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也不对,也可以说就是故意的。
她们两姐妹在一起将近千年,凤泽琉除了修炼没有别的念头,而她自己却是从小就不安分的。
姐姐什么都让着她,什么都让着。
吃穿用度也好,修炼的东西也罢,甚至是仆人,朋友,只要是凤泽璃喜欢的,看上的,没有要不来的。
甚至不用要,姐姐自己主动就能送来。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吧。
姚冉的出现是个意外。
真是太奇怪了,凰鸟里什么帅哥没有呢,可姐姐就是喜欢他,太奇怪了。
一个成天背着药篓子钻山林子的人有什么可喜欢的?!
有情趣?长的俊美?
呵!得了吧。都没有。
可能那人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
是啊,路中县当年全县瘟疫,老人,孩子一个一个的接连死去,是这个人放血拯救,救活了一个县的人。
后来又去救下一个县,下一个城,下一个州,自己熬的面黄肌瘦,差一点就死了。
那种舍己为人的精神真是没见过,没见过。
可能?姐姐也没见过,所以就感动吧。
那时候她们二人被上一代的亡祭大人打发下山,让她们去世间历练,好明白繁衍的意义,就这样赶巧了,出山就遇见了他。
三人结伴,走遍千山万水。
凤泽璃的目的是玩遍瑰丽大地,而姐姐和姚冉却是满怀苍生。
真是志向高远呐,她是不及的。
她们是双生子,孪生姐妹,长的像,喜欢的东西往往也相似,何况是男人了。
姚冉走进了凤泽璃的心,可姚冉选择了姐姐。
这个人姐姐竟然没有让,他们二人顺利成婚,两年后,孩子也顺利生下来了,是一对可爱的龙凤胎。
可两年的时间也足够让凤泽璃思欲成狂,嫉妒成狂,最终也在这样一个阴天,暴雪的天气里,她成功的爬上姚冉的床。
姚冉是个懦弱的人,对于感情尤为懦弱摇摆。
凤泽璃就是清楚他这一点,成功的挤进了他们的感情中肆意破坏。
她了解自己的姐姐,也了解这个男人,破坏的不要太顺手,他们二人的感情自然越来越差。
直到上一代亡祭大人仙逝。
凤泽璃笑嘻嘻,美滋滋的准备上山了,她这样折腾姐姐与姐夫,因为她自己知道自己肯定是要当这个族亡祭的,又没有子嗣,可不就要可劲儿折腾。
不成想,上山的竟然是姐姐。
姐姐上山后第一件事就修改了大阵,也就有了后来的四十年她与姚冉都不得近山,连靠近都不行。
可如今,她自己竟然脚踏实地的登上了凤亡山。
凤泽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今天她穿了一双白色的锦缎鞋子,上面有精致的银色飞鸟刺绣,是弟子们精心所绣,踏了雪就再不能穿了。
可只有这双鞋又美又仙,姐姐肯定喜欢。
“滴答——”
一滴水珠打在鞋面上,洇湿了一片银色的绣面,又因为冷,转瞬就变得坚硬。
“师父,您……别难过了……”
凤泽璃身后站着一个女子,模样秀美,穿着一身白衣,给她打着伞。
凤泽璃扬扬头,擦了擦脸,看了看前方的山顶,继续往上走。
“走吧。”
走吧,她终于上山了。
一步一台阶的上山虽然耗费很多时间,可这山就这么高,终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
你看,这不就到了么?
凤泽璃缓步的登上最后十几阶台阶,那庞大的平台也渐渐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平台上是繁复的大阵,四周是皑皑白雪,唯有大阵上如同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遮挡了纷飞的雪花,让阵图裸露在外。
大阵中央枯坐着一个人。
凤泽璃看到了那个人,她本就是一双大大凤眼,眼尾有些挑起,带着无法言说的凌厉,所以她平时都会尽量微微合眼,尽量显得柔和一些。
可此刻,她那双带着桃花的眼睛瞠目欲裂,整个人都定在了上山的最后一阶台阶上,全身无法抑制的簌簌抖动。
她身后的女弟子低她五个台阶,只看到凤泽璃颤抖的后背,忍不住好奇的又上了三阶,看到了大阵里面。
“啊!亡祭大人!!!师父,师父,亡祭……”
凤泽璃这时候才被女弟子的声音拉回心神,抬起手揉了揉脸,手心里一片冰寒。
“你来了啊……”
大阵里传来一声苍老、虚弱的声音,像是一把利刃扎在了凤泽璃的心口。
“姐……”
“过来。”
凤泽璃背对着女弟子摆了摆手:“你径自下山去吧。”
然后抬脚向着大阵中央走去了,脚步沉重又坚定。
“姐。”
“跪下。”
凤泽璃“噗通”一声双膝及地,没有一丝的犹豫,“姐。”
“你来了,我便可以陪他去了……四十年了……”
凤泽璃整个人像被抽掉了精气神,低着头,金色的长发落在膝头,搭在她紧握的手背上,“姐……”
“璃儿,我替了你四十年,却,实在没办法再替你了……”
凤泽璃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打湿了她的前襟,让她的心口一片冰凉,她一把搂住了眼前的人,入手却是一把骨头架。
好像没有一丝脂肪,皮肤贴着肌肉,肌肉贴着骨头,像是一具活着的干尸,令人作呕。
“姐!!!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到底是拿你自己的精血做了什么?!”
过去的四十年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看到这样的凤泽琉,她幻想过无数次相见的各种场景,却从没有这一种!
“姐!!!”
“璃儿,我替你布了很多后路。如今,既然他先去了……那,我也终于可以也去了……九百七十年了,姐姐累极了……”
凤泽璃想捂住她的嘴,似乎那些话不说出来凤泽琉就不会有事一般,可凤泽琉没有让她如愿,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
“我的女儿死了,我的男人死了,我的魂被切割成了无数细碎的魂具,这九百多年,我……就是一个工具……”
“璃儿,工具也会累啊……可,没有一个人去了解一个工具的疲累。”
“九百多年,我了无生趣,直到他的出现,再往前的时光……也是无趣……呵呵,日子就是这样,光亮不出现,就不觉得周围黑暗,只可惜……光,原来真有光。”
“可,光……熄灭了。”
凤泽琉瘦弱的头搭在凤泽璃的肩膀上,枯萎,干燥的白发随风乱摆,“璃儿,接下来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