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撒隶属于乌蒙府,乌蒙位于滇、黔、蜀三地的交汇处,南临曲靖,西以蜀地凉山为邻,北临宜宾……自古便有‘锁钥南滇,咽喉西蜀’的说法,”
官道上,十几辆马车缓缓南行,两侧则是高坐马上的护卫。
一队马车中,一辆不打眼的马车里,两个妇人正兴致勃勃的聊着什么,一旁还有两个丫鬟随侍左右。
这马车外面看着普通,内里却另有乾坤。
四面车厢壁上包了一层沉香色绣如意、宝瓶等吉祥暗纹的锦缎,缎子里填了厚厚的棉花。
车厢里很是宽敞,被一扇推拉门隔成了大小两间,靠近车辕的那一间略大,左右两侧靠着车厢壁的地方是长条座位,位子上铺着厚厚的坐垫,还放置了几个柔软舒适的靠枕。
座位中间放着一个小桌,桌子是可以折叠的,桌面上嵌着磁石,桌上摆放的瓷器则是特殊定制的,任马车再颠簸,瓷器放在桌面上也不会随意晃动。
靠近车厢尾部的那间则较小,仅能容纳一人在里面坐着。
小间里放着一个红泥小炉、紫铜水壶以及小巧的砂锅等炊具,角落里还堆放着一筐上好的银霜炭。
身着翠色衫裙的小丫鬟,头上梳着双丫髻,手里拿着把小巧的团扇,正专注的看着炉子上烧着的水壶。
隔壁大间里,柔和的女声继续说着:“乌蒙虽地处偏远,但景色怡人,有几处地方颇值得一观。比如‘犀牛望月’,这还是西汉时……”
云南在彼时的中原人眼中,那绝对是贫瘠、落后的荒蛮之地。
然而在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心目中,却是山川秀美的家园。
说话的是孟复的妻子段氏,她和孟复一样,都是祖辈时阖家迁入了云南,在云南出生、长大,心中早已把这片土地当成了自己的故乡。
谈起云南各地的风土人情和山川景色的时候,言语间不自觉的便流露出一种莫名的骄傲与亲昵。
“龙泉水清澈透明、解渴祛痰,一口喝下去,如饮甘霖、浑身泰然……”
段氏在曲靖出生,对隔壁的乌蒙很是熟悉,且她嫁给孟复后,跟着夫君读了几天的书,见识也比寻常民妇强许多。
齐谨之一行人离开京城后,顾伽罗便时常邀请段氏到自己的马车里闲聊,听她说一些滇地(主要是乌撒)的故事。
段氏原本还担心顾伽罗出身高贵,会瞧不起她们这些荒蛮之地来的土包子,跟顾伽罗聊了几次,才发现,这位顾大奶奶却是个极好说话的人。
举止优雅、言谈得体,一言一行都是那么的高贵、优美,却没有半分倨傲、漠然。
直到此时段氏才明白,原来所谓的‘高贵’并不是高高抬起下巴、更不是目中无人的睥睨,而是一种融入骨子里的高雅淡然。
这、才是真正的世家贵女啊。
而她曾经见过的什么豪商太太、县丞奶奶,不过是东施效颦的暴发户罢了。
顾伽罗态度可亲,段氏也就放下了担心,详细的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她。
“大龙洞里有一块露头岩石,状似犀牛,仰望洞顶,故名‘犀牛望月’。此石亦被古时的僰人称为‘乞子石’,《太平御览》有记载,说是古时僰人常来洞中摸石乞子。传说只要摸到‘乞子石’的妇人,来年便能生个胖娃娃呢……”
段氏侃侃而谈。
顾伽罗闻言笑道,“竟有这样的灵石?待到了乌蒙,我定要前去看一看。对了,段娘子,那边的天气情况如何?我听说南边气候温暖,冬天也不会下雪呢。”
其实,顾伽罗很清楚云南是个什么气候,在后世那四年,她没少看书。
但她现在是个‘从未出过京城’的贵妇人,读过几本书,却到底不如当地人更明白。
段氏道:“云南那边确实气候温暖,不过乌蒙的气候有些特殊,山地多,坝子少,南干北湿,冬天的时候比较冷,跟京城冬末春初的时候差不多。”
顾伽罗点点头,又问:“山地多?那边的山是不是很高?”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乌蒙地区海拔较高,不知道去了后会不会有高原反应。
段氏点头:“那边山地、半山地很多,有的山很高,比如梧桐山,归然耸立,高入云端……”
小间里的热水开了,翠衣小丫鬟轻轻敲了敲隔间的推拉门,“大奶奶,热水好了!”
段氏暂时住了嘴。
顾伽罗‘嗯’了一声。
小丫鬟推开推拉门,拿棉布巾子垫着手,提着水壶走了过来。
热水缓缓注入甜白瓷茶碗里,碧绿的茶叶慢慢伸展开,淡淡的茶香随着袅娜的热气飘散开来。
另一边服侍的小丫鬟端来一个梅花攒盒,盒子里放着半个时辰前做好的几样点心。
现在是四月中旬,时近初夏,随着行程的推进,她们距离南边越来越近,气温也愈发的暖和。
这点心放了半个时辰,却还没有凉透,温温的正好入口。
顾伽罗请段娘子用茶点。
两人相处了半个月,彼此间早已熟悉,段氏没有客套,道了声谢,便捻起了一块玫瑰水晶米糕。
不得不说,顾伽罗待她的态度太和善了,段氏经常忘了对方是国公府小姐的身份。
但每每到了用茶点的时候,看到那些精致、美味又讲究的小点心,段氏才会想起,眼前这位笑语盈盈的美丽妇人不是寻常百姓,而是个出身显赫的名门贵女呢。
……啧啧,明明是随夫赴任,却还恁般讲究。
什么精致点心,什么新鲜蔬果,什么肉蛋禽鱼,什么泉水烹茶,一路上,顾大奶奶就很少在外面用饭。
一应吃食,都是自己准备了食材,然后由自家的厨娘去烹制,整个过程中,只借用了驿馆、或是客栈的灶台和柴火,其他的……连锅子、水壶乃至调料什么的都用自家准备的。
段氏算是开了眼界,也饱了口福。
就这,段氏已经觉得够讲究、够奢侈了,偏顾大奶奶身边的大丫鬟还偶尔私底下抱怨:“这也太简陋了,真真是委屈了大爷和大奶奶。”
段氏:“……”
吃着美味可口的小点心,喝着用山泉水烹制的上好贡茶,两人继续闲聊。
“那里可有什么稀罕的物什?我听说山地里多禽鸟走兽。”顾伽罗放下茶碗,拿帕子按了按嘴角。
段氏道:“我们那边确实有许多北边难得一见的野物呢,什么猴子、象、孔雀……有些野物只有我们那儿才有呢。”
那种对家乡的自豪之情难以言喻。
顾伽罗饶有兴趣的继续询问。
马车车轮转动,窗外的景致开始有了变化,两人谈话的内容也愈发变得具体,从地貌景致到风俗特产,有了段氏的讲解,顾伽罗对云南的印象立体起来。
另外还有周文渊的娘子偶尔过来说一些家长,三个女人在一路上倒也不寂寞。
傍晚时分,车队在天黑前赶到了驿馆。
齐谨之带着齐金贵、孙大宝两个管事去跟驿馆的差役打交道,顾伽罗等几个女眷则去客房安置。
将驿馆的铺盖放到一边,换上自家用的被褥,婆子们去厨房烧水、准备饭食,丫鬟们进进出出的收拾房间。
半个时辰后,齐谨之和顾伽罗用了晚饭,两人说了几句话,齐谨之便去寻周文渊和孟复说话。
顾伽罗一个人在房间里,唤来冯氏、于氏两个管事妈妈问话。
“大奶奶,京里来信了!”
顾伽罗打发了两个管事妈妈,紫薇抱着个信鸽走了进来。
这信鸽是顾家饲养的,专门用以跟辽东大营或是战时的联络,顾伽罗此去西南,与京城相隔数千里,为了通信便利,便特意回娘家求了一只。
顾伽罗接过纸条,展开,飞快的扫过上面的几行字,唇边不禁绽开了笑意。
紫薇见状,隐约猜到了几分,凑到近前,低声问道:“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来到顾伽罗身边伺候快一年了,紫薇因着性情温和、行事稳重渐渐被顾伽罗引为心腹,也不可避免的知道了一些主子的‘秘密’。
顾伽罗也没有瞒着紫薇,“我送给她们的大礼,她们都已经收到了。”
姚希若和她的情人表哥‘异地相逢’,偷偷去茶馆‘私会’的时候被人看到了,坊间顿时传出‘某姚姓女神医的风流艳事’的不堪流言。
大长公主问询后大怒,立时收了姚希若的管家权,将她圈在院子里思过。
顾琳则被她的心腹干将‘顾妈妈’接连卖了两处产业,都是她陪嫁中最值钱的,加起来的直接损失不少于一万两银子。
顾琳又气又急又心疼,当下就病了。
最让她心塞的是,平白丢了两棵摇钱树,她却连幕后黑手都不知道。
弄得顾琳现在草木皆兵,身边人一个都不敢轻易相信,看谁都觉得有问题。
而齐勉之呢,勾搭了个清秀小佳人,好容易哄得美人许他亲近了,就在关键时候被人堵在了酒楼里。
据说那位家世清白的小美人并不是未出阁的小姐,而是禁卫军某校尉的未婚妻。
勾搭人家未婚妻,还被苦主当场抓奸成功,啧啧,不到半日的功夫,齐勉之的风流大名就响彻内城。
这还不算什么,最让‘东齐’上下吐血的是,被戴了绿帽子的那位仁兄死活咬着齐勉之不放,还是大长公主舍出了大把的银钱,又寻人中间说好话,那校尉这才同意‘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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