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翀翊曾偶尔听长辈提到过,完颜漱玉是执意离开阎门的,而看着阎清堂痛苦压抑的模样,阎翀翊便一直以为完颜漱玉的离开是她的过错。可时至今日阎翀翊才知道,完颜漱玉的执意离开是背负着那样沉重又无奈的家仇国恨,并且是带着被阎门门规所迫的无奈心情而离去的。
而他们的父亲阎清堂明知这一切,明知完颜漱玉的无奈,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她独自一人远走异乡,并多年来对她不闻不问,而今好不容易找到完颜漱玉,阎清堂却还要因为所谓的门规而拒绝完颜漱玉的回归,这怎么能不让阎翀翊生气呢!
阎清堂定定地望着阎翀翊包含责备和怨怒的眸子,心头苦涩泛滥。阎翀翊的五官,最像完颜漱玉的地方,便是他的眼睛。当年阎清堂阻止完颜漱玉,不让她找大明皇帝报仇的时候,完颜漱玉也曾用这样怨怼的眼神望着自己。而直到最后,
阎清堂沉默了好久,才终于沉声开口。“翀翊,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而我,是门主。”他的无奈,又有谁懂?
阎门之中或许有许多门规听起来确实极其不合常理,可是,每一条规矩的出炉却都是有着其非同寻常的意义的。身为门主,首先要做的就是以身作则,维护阎门和平。
阎翀翊的眸子里染上一层冰霜,此时此刻,阎清堂还在用门规二字为自己狡辩,这让阎翀翊十分心寒。“阿爹,我只想问阿爹一句,门规重要,还是娘亲重要?”
阎清堂先是一怔,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这样的问题,完颜漱玉也问过他,而他永远回答不了。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些选择题是没有正确答案的!
父子二人不欢而散!活了那么多年,向来孝顺的阎翀翊,第一次对自己的父亲摆起了脸色。
阎翀翊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竟是这样一个不可理喻的人!完颜漱玉的离开,阎翀翊可以不追究,可是,现在阎清堂拒绝接完颜漱玉回阎门,这一点,却足够让阎翀翊不原谅自己的父亲。
阎清堂也知道阎翀翊在生气,不过,那又怎么样呢!阎翀翊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分辨是非的能力,不是他哄两句就能行的。其实内心里,阎清堂自然也想要跟完颜漱玉团聚。可是,那样的话,他就必须有所付出才行!
阎清堂喝了口茶,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阎翀翊,罢了罢了,或许是时候了……
就在阎清堂和阎翀翊父子二人相对无言的时候,朱鄞祯和沈梦璐进来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压抑,令沈梦璐微微皱了皱眉。不用说,沈梦璐也猜到了这两父子定是因为完颜漱玉的事闹僵了。
“王爷,娘娘!”看到他们,阎翀翊主动迎了上来,恭敬地对二人作了一揖。坐在位置上的阎清堂见到这个场景,不由得哼了一声。
“阎门主,阎公子,让二位久等了!”朱鄞祯朝阎清堂和阎翀翊点了点头,然后扶着沈梦璐在软榻上坐下。“阎门主,昨夜本王请教的事情,阎门主可有答案了?”
听到朱鄞祯这话,沈梦璐和阎翀翊眼里同时浮上问号。
阎清堂看了朱鄞祯一眼,干脆地回答。“没有!”
朱鄞祯飞快地皱了下眉头,这个高傲的阎清堂显然很不给他面子。“如此,那本王就再想想其他办法吧!”朱鄞祯也不强求,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
“阎公子,昨夜本王不在府上,没能参加宴席,本王已经重新命人准备了宴席为你践行。”朱鄞祯转头望向了阎翀翊。
“王爷美意,在下感激不尽。不过在下恐怕要在府上多叨扰几日了,还请王爷不要见怪!”出乎意料,阎翀翊拒绝了朱鄞祯的好意。
朱鄞祯一扬眉。“阎公子是本王请都请不来的贵客,你能留下来,本王高兴都来不及,何来见怪一说。”这话朱鄞祯倒是说得真心实意。阎翀翊留在这里的话,必然能帮上大忙!
“如此,那在下就叨扰了!王爷,在下先前答应过王爷为太子殿下戒玄草,虽然耽误了些许日子,不过王爷若是不介意的话,在下这段时候可以进宫为太子诊治。”这一次,阎翀翊主动提起了为朱鄞祁戒玄草一事。
先前在皇宫看到朱鄞祁那番模样,阎翀翊内心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倘若他能早些帮助朱鄞祁摆脱玄草的钳制,或许他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了。
沈梦璐眸光闪了闪,阎翀翊这么说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帮助朱鄞祁而已。阎翀翊先前对进宫一事较为抗拒,如今却一反常态变得这么积极,恐怕更多是为了完颜漱玉吧!
阎清堂听到阎翀翊这话,脸色已经完全黑了。“翀翊,你这是要违背门规吗?”阎门子弟不可与皇室为伍,亦不可与皇室为敌,这是至关重要的门规!
阎翀翊略带嘲讽地勾起了嘴角。“阿爹,我不是门主!”
阎清堂眼眸一沉,知道阎翀翊这是在讽刺自己。阎清堂一拍桌子,噌地站起身来,怒斥一声,“阎翀翊,你别忘了,你是下任门主!”
阎翀翊却是毫无畏惧地望着阎清堂。“阿爹,如果当了门主就必须舍弃娘亲,那么,我宁可不要!”这是阎翀翊思索了一夜做出的决定。
不管阎清堂答不答应,他都一定会亲手救出他们的娘亲,并且他永远都不会像他阿爹那样,为了所谓的门规而抛弃自己的娘亲。倘若阎门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那他就带着完颜漱玉重新找过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与世无争的生活!
“你……”阎清堂气得扬手想要打阎翀翊,不过碍于沈梦璐和朱鄞祯在场,他搞搞扬起的手却并未落到阎翀翊身上,二是重重地落到了身边的椅子上,椅子应声而裂。
“你要当孝子,我成全你!”阎清堂怒瞪阎翀翊一眼,气得拂袖离去。
“阎公子,你这是何必呢?”沈梦璐望着阎清堂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她相信阎清堂不是无情之人,他这番坚持必然有他的理由。
“娘娘,家父顽固,在下实在别无他法。”阎翀翊眼里也有着深深的无奈,他若不做出强硬的姿态,只怕阎清堂永远都不肯直面自己的错误的。
“王爷,家母一事,还请王爷多加费心!只要王爷能替在下救出家母,在下定当竭尽全力帮助太子殿下戒掉玄草,并尽力为皇上调养身子!”阎翀翊说着屈膝朝朱鄞祯跪了下去。
“阎公子言重了!”阎翀翊这样的低声下气出乎了朱鄞祯的预料,朱鄞祯赶紧伸手扶起了阎翀翊。“阎公子能出手相助,本王感激不尽。阎夫人一事,请阎公子放心,本王一定会想办法尽快带她离开皇宫。”
“阎公子,本王会尽快安排带你入宫一事,本王的父皇就劳你多费心了!”朱鄞祯喜形于色。
阎翀翊点点头,“王爷放心,在下一定竭尽所能!”
沈梦璐望着朱鄞祯欣喜的眼神,默默叹了口气。这件事情,阎翀翊太过激进了!
见朱鄞祯和阎翀翊开始埋头商议进宫一事,沈梦璐便悄悄退了出去。罢了,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由他们去吧!
无论如何,阎翀翊能留下来帮助朱鄞祁戒玄草,这终归是件好事!
有两天没见到景轩,沈梦璐打算去轩辕殿看看景轩。可尚未走到轩辕殿,沈梦璐就在小花园附近听到了景轩和阎清堂的声音。
“你说……你要娶我们络儿为妻?”阎清堂惊异的嗓音吸引了沈梦璐的脚步。
“是的,阎伯伯!还请阎伯伯成全!”景轩的声音里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勇敢。
“我为什么要成全?”阎清堂对此却是一脸的不屑。“你又凭什么娶我们家络儿?”
成全?阎清堂失笑,他为什么要成全?他为什么要将他捧在手心的宝贝女儿下嫁给这个丑闻满天飞的世子?
阎清堂虽然久居阎门,对俗世之事并无过多关注,不过满大街与景轩扑朔迷离的身世息息相关的流言蜚语却还是传到了阎清堂的耳中。
阎清堂本就不愿意自己的门人与皇家有过多牵扯,而今皇家的丑态如此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世人面前,阎清堂就更加不愿意自己的儿女与这样混乱丑陋的皇室有什么牵扯了。
不过,眼前这个虽然遭受了巨大打击,面容憔悴,却依旧眼眸清澈,且如此勇气可嘉的景轩,倒是让阎清堂萌生了逗逗他的念头。
“理由呢?”阎清堂望着景轩,暗暗为他的大无畏点了个赞。
景轩抬头迎视着阎清堂。“阎伯伯,景轩会一辈子对络儿好的!”
年少的景轩说不出什么蛊惑人心的山盟海誓和甜言蜜语,唯有用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表达他的决心。
阎清堂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小世子,对我们络儿好的人数不胜数。要是每一个对络儿好的人,都要求我将络儿许配给他,那我们络儿天天都可以当新娘了。”
阎清堂这是对自己的回答不满意,景轩攥紧了拳头,将头扬得更高了。“阎伯伯,络儿活泼美丽,喜欢她的人必然很多,可是,我相信,我一定是除了你们以外,对络儿最好的人!”
景轩的小脸上写满了认真,那种毫无畏惧,勇往直前的纯粹与认真,令阎清堂微微有些动容。不过欣赏归欣赏,挑选女婿这种事情,却是马虎不得的。
“小世子,就算如此,我也不能将络儿许配给你!”景轩过度认真,让阎清堂收起了逗弄的心情,他不是想打击景轩,只是实话实说。
“为什么?”阎清堂的拒绝,并没有打击到景轩。相反的,他依旧是睁着清澈的眼眸,定定地望着阎清堂,执着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将阎轻络许配给他?景轩需要一个被拒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