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什么事?”千行来到暮阳身边,看着慕清风消失的方向,问道。
“没事。”暮阳淡淡道,适才紧张的神情一扫而空。她垂着眼回房,始终没去看千行。
那天之后,暮阳已不再把自己关在房中。每日辰时照例巡视月扇坊,下午不是去城东柳家瓷窑就是去茶园或绣庄,晚膳后再巡视一圈月扇坊,一天便过去了。
只是她心中的担忧并未因为忙碌而减去半分。
早晨睁开眼想的第一件事是慕清风离开几日了?他还活着吗?
睡前闭上眼徘徊在脑子里的仍是慕清风站在花架下信誓旦旦的模样。
她不该让慕清风去绝人谷,那是绝人死地,当初就是绑也要让初黎她们拦住他!日复一日,她有时会想,慕清风是不是真的回不来了?
明明是那么烦人的一个人,可一想到他可能再也不会出现,暮阳的心就会一抽一抽空虚得难受。
又是春光明媚的一个早晨。暮阳推门而出,看到花架那边有人影在动。
“慕清风?”她又惊又喜,绕过去看,却是千行拿着一枝白梨花抬眼看她。
四目相对,千行刚要开口,暮阳已转过身离开:“我还有事,先走了。”
暮阳实在难以形容现在的心情,她知道身后有道目光一直凝在自己身上。疑惑、苦涩、怅然若失,千行这样的眼神她已见过多回。
每次遇见,她都会在千行开口之前匆匆走开,别人会觉得她很忙,其实她是落荒而逃。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千行,每次看到他,耳边总会响起尊主森冷的警告。
她想,反正他们的感情还没有达到刻骨铭心的地步,趁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千行是聪明人,冷淡久了,便会离开。
千行立在原地好一会,将梨花枝放回花架上。他原以为暮阳避而不见是因为木一叫他“未来姑爷”,暮阳脸皮子薄,不好意思面对他。直到那日听到慕清风的话,他忽然觉得可能是自己想错了。表白的方式有数千种,慕清风却选择了最决绝的一种。
自那以后,他们再没说过一句话。今天算是有进步么?
他勾了勾嘴角,带着几分轻嘲。
再后来,他见到暮阳,不是笑盈盈地周旋在富家公子之间,就是拿着账本眉目清冷地斥责底下人,他远远地看着,再未靠近。
这日,暮阳接过木一手里的账本,站在柜台内,手指拨着算盘打得飞快。忽然听到有人说:“给我来一间上房。”
同时,眼前落下一大锭银子。
暮阳以为来了位金主,笑盈盈地抬眼望去,在看到来人后笑容一僵,随即又惊又喜,又气又好笑,心中五味陈杂。
“慕清风,你好好说话。”
“咳咳。”慕清风松开捏着喉咙的手,倚身靠在柜台上,一脸讨好道,“暮儿,有没有想我?”
暮阳白了他一眼:“有什么好想的,你才去了几日?”
话脱口而出,暮阳忽然怔住了。慕清风拢共不过才离开五日,怎么觉得那般漫长?
“小九儿,快去给我准备热水,我要好好洗个澡。”慕清风叫住木九,扬起桃花目,扯着嘴笑,以美色惑之。不料后脑勺被人拍了一记。他回头,哀怨地瞅着暮阳。
暮阳就当没看见,眼色示意木九去准备。
“暮儿最好了。你先回房,我晚些去找你。”慕清风跟着木九去夜馨居,走前仍不忘抛给暮阳一记暧昧的眼神。
暮阳一阵无语,低下头继续看她的账本。
只是,她能忽略掉公子哥们异样的目光,而那道来自二楼甲子雅间方向的目光凝在她身上,如芒刺在背。
夜里,慕清风偷偷摸进暮阳房间,想要吓暮阳一吓,却见暮阳坐在铜镜前,好整以暇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被你发现了。”慕清风耸耸肩,拿出一瓶草汁,“每日晨起、睡前各抹一次,不出三日保证消掉。来,我先替抹上。”
看着铜镜中慕清风低眉垂眼细致地给自己上药,暮阳问道:“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慕清风得意地扬眉:“小爷自有妙计,不告诉你。”忽然一顿,反应过来,惊喜道,“暮儿,你关心我?”
“嗯。所以你现在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暮阳坦然承认。
慕清风忽然眉头一皱,扶住胸口,脚下不稳。
暮阳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怎么了?”
“胸口……疼。”慕清风艰难道,眉头越皱越深。
“初黎!初黎!”暮阳急白了脸,连声唤人进来帮忙,又对慕清风说,“你撑着点,我们这就去千草堂。”
手忽然被摁住。慕清风肩膀抖得厉害,压抑地笑出声来。暮阳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手被慕清风摁在胸口,想抽都抽不出来。
慕清风越笑越大声,一双桃花目明光艳艳,如琉璃璀璨。
暮阳深吸了口气:“初黎!初陌!”
“属下在。”两道黑影突然推门进来,笑声戛然而止。
“给我打!”暮阳指着慕清风发令。
慕清风连忙抱头,逃窜出去,初黎与初陌紧追不舍。
“暮儿,我错了。”
暮阳闲步到屋外,看着庭院里慕清风被初黎、初陌追着打,心情格外好。余光瞥到千行,那双清淡沉静的眼眸正看着自己。暮阳敛去笑意,转回屋里。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摸上脸颊的疤,刚涂药汁并未将其易容掉,夜间光线暗,他那方向应该看不清吧……
※※※
慕清风从姑娘们那得知,他不在的日子里暮阳很奇怪。那奇怪在于——分明同往常一样严格、苛刻、吝啬,就是说不出哪里怪。
而慕清风回来后,那种感觉就变了,但大家伙都知道症结在哪。便如之前她们感觉得出流淌在坊主与千公子之间的情愫,这回她们也知道这异样依旧来源于他们俩。
暮阳巡视到南大厅,就看到慕清风和几个木字辈姑娘们交头接耳的,隐约能听到“坊主”字样。
敢情是在聊她呢?
不动声色地靠近,又听人说到“千公子”,原本还有几分兴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这时,二楼忽然一阵哄闹。
有人喊:“不好了,甲子雅间有客人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