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害人一开口,杨万就知道了没有人寻找的原因——被害人不仅是外地人,还是从福建来的。刚刚苏醒的被害人不适合多说话,杨万想这也不是着急的事,不能因为自己取证影响到被害人的恢复。其实刘静已经交代了她知道的极限,陆棋让这个女人作为她的帮手显然是失策的,但是也只有刘静这样几乎没有心智的才会为陆棋所用。
刘静说她是大约三年前认识陆棋:“他是个好人。”刘静在凌晨下班的路上,碰到陌生男人的纠缠,是路过的陆棋帮他解了围。在当时刘静的眼里,陆棋应该不仅仅只是个好人。这是杨万的想法,因为按照刘静的交代,他们很快就同居了。
刘静的交代非常彻底,作为一个藏不住事的女人,这些秘密能被她藏住三年也算奇迹,而且她在讲述的时候是怀着一种崇拜的心情——她的陆棋是个英雄。两人在一起不久,陆棋问刘静:“想不想报复那个人?”刘静先是说不想,她的意思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害。杨万在看到这里的时候,对李金龙说:“不止这些吧,她之所以不想报复,是因为那个人帮她认识了陆棋,她感谢都来不及。”李金龙说:“她怎么想的和案子毫无关系。”杨万说:“一个普通的甚至是愚钝的女人成为杀人犯的帮凶,她不是天生就带着这个使命来的,是遇见了陆棋才让她变成现在这样。八卦上经常有什么一个女明星的心路历程,这难道不比那些有意思?”李金龙问:“队长,你要写论文?”杨万说:“那种活不是我能干的,你不要挖苦我。”
陆棋的一句话就改变了刘静:“如果不给他点教训,他还会做出这种事。”刘静说:“对,还是你想得周到。”接下来就是怎么报复的问题。陆棋说:“你租的房子不是还没退吗?想办法把他引到那。”刘静以为要她肉体引诱然后陆棋出现敲诈那个人,陆棋说:“不是你想得那样。你看我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吗?”刘静放心了,她只要按照陆棋说的做就行。
可是那人还会出现吗?陆棋说:“这种人是不会有记性的,所以我才会让他长点记性。”那几天,陆棋一直在刘静午夜下班的路上等着,只不过刘静在明处,他在暗处。“陆棋猜得真准。”刘静这样说。那个男人又出现了,还是那副德行。刘静按照陆棋说的,半拒半迎地表示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才可以那个。那人说:“去我家。”刘静说:“那不如去我家。”那人是没有头脑还是色令智昏?总之很容易就上钩了。
陆棋将那人杀了,理由是刘静能接受的:“这样的人就是垃圾,真正的垃圾。”他将死者分尸,装在几个套在一起的医院用大垃圾袋里:“这次真是带他去合适的地方。”陆棋骑着摩托车,刘静坐在后面,中间是黑色塑料袋装着的陆棋所说的‘垃圾’。他们到了食品公司院内,陆棋将车停下,用手扳起一块水泥板,把‘垃圾’倒在下水道里。在把水泥板归位时,陆棋的手上被蹭掉一大块皮。陆棋说:“下次,必须带根撬棒。”
杨万看到这里,皱眉说:“这帮小子,怎么也不问问死者的头去哪了?
然后是一年前,用了同样的手法陆棋和刘静杀人后将死者抛在棉织厂的下水道里。
杨万让李金龙看刘静的口供:“看她这样说,比流水账还要平淡。”李金龙快速看完:“她几乎解答了我们所有的问题,你还想怎么样?你想看到她是如何分析自己走上犯罪道路的?”杨万说:“她不用分析我也能看个差不离。我要去看看陆棋,有些话要他说出来。你去不去?”
杨万对陆棋说:“刘静都说了。”陆棋一笑:“那省得我说了。你们这样轮番轰炸我太不人道,是我耐性足够好的,不知有多少人屈打成招。”杨万递给他一支烟,将烟点上:“有人打你?”陆棋吸了一口烟:“打不打的,都是我该受的。我还能向谁喊冤不成?”
杨万和陆棋两人对着吸烟,苦了旁边的李金龙,他吸的二手烟一点也不比那两人少。吸完一支烟,陆棋说:“还数这提神,你想问什么赶快问,趁我脑子清醒。”杨万说:“陈士军。”陆棋笑了:“这个暗号只有我懂。——是我。”杨万问:“他在哪?”陆棋说:“他被我混在垃圾里,早进了焚烧炉。你问他在哪?嗯,他变成了空气,无处不在。”杨万凝视他:“陈士军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对他?”陆棋说:“他也是垃圾。就他那样,对我堂姐不是打就是骂,总说我堂姐不正经。我只是送他去了该去的地方。”杨万沉默了片刻:“清官还难断家务事,你年纪轻轻又怎么能知道其中的复杂?”陆棋说:“我当然知道。在我小的时候,我的父亲也是这样怀疑我母亲,他是死得早,要不然我也会杀了他。”不知不觉中,陆棋已是咬牙切齿。
“那两人,和陈士军又不同,你既说他们是垃圾,让他们自生自灭也不行吗?”杨万问。
“‘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他们是真正的垃圾,我就是真正的清洁工。”
“他们为什么会在下水道里?如果他们像陈士军一样,你的行为被发现的几率会非常低。”
“我虽然只读到初中毕业,但是一个成语我一直记得清楚。‘锦衣夜行’。我做的事情希望能现于阳光下面,我希望被发现。”
“你是怎么处理他们的人头的?”
“那是我留给自己的。即使所有的人都不理解,我也要给自己奖励。”
“你为了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不惜用刘静作为诱饵,但是她相貌平平,为了加大她的吸引力,你让她用玫瑰味的香水。——你引诱他们暴露内心的罪恶,以达成你自以为正义的行为。刘静虽然供述了一切,但是她没有一点怪你的意思,她一直也不知道她只是你的一颗棋子。”
“如果她不是足够傻,我会留她在身边吗?她唯一的优点是安全。”
“为什么之前他们那么问你,你都一字不说?”
“第一,是你抓住了我;第二,你之所以能抓住我,是因为了解我。我说过我做的和你做的没有分别,只不过你是警察。如果我是警察,我让刘静涂上玫瑰香水有错吗?你没干过类似的事吗?”
“是,这点你说得没错。”杨万想起那条清理出来的下水道。
“那两人是什么身份,你也不知道吗?”杨万问。
“要核实他们的身份,是你们的事吧。”
“陆棋,如果你把其它事情也能分得这么清楚,你就不会做那些事了。”不知为什么,杨万这样说的时候,陆棋有种要哭的感觉。
在陆棋的家里,警察没有找到头骨,刘静也不知道头骨的去处。他会放在哪里呢?
陆琴也被控制起来,她说她只为陆棋提供了大塑料袋,那是她当护士的女儿拿回来的。
杨万问陆棋:“你把头骨放哪里了?”陆棋说:“连你也没找到吗?”杨万说:“我没去,是他们去的。”陆棋说:“你会找到的,你了解我。”
在陆棋三室一厅的房子里,杨万看到了两个小小的奖杯。“即使所有人都不理解,我也要给自己奖励。”想到陆棋是怎样把头骨磨成粉再捏成奖杯的造型涂上颜色,杨万的手有些颤抖。
“如果我生在他的环境,我很有可能变成他。或者说,他是我的另一面。”杨万对李金龙说。
李金龙安静地听着,很久没有说话。他递过来一张扭曲180度再粘起来的纸条:“这是莫比乌斯带,它只有一个面,正面和反面之间没有边缘,就像你说的一人两面,前提是一端扭曲。”杨万接过:“天哪,还有这种东西,复杂的人性可以如此直接地表现。同样作为搭档,你比刘静高出N倍。——这是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