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天斗大赛,离公大军除了收服诸多青年天才,还俘虏了不少刺史、郡守,以及一些西陇道的地方势力代表。
让王若离意外的是,这些人里竟有八成以上选择投效自己,这是什么原因?是自己的杀戮凶名太盛让人屈膝,还是这些人太过贪生怕死,还是楚朝管理西部三道不得人心?
王若离没有深究其中,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这些归降之人。如今的自己正值扩张阶段,这些人里虽然会有不少蛇鼠两端或者投机取巧之人,但是并非一无是处,自己正是需要大量人手,维护统治,稳固地盘,这些归降的人,本来就是一方上位之人,如果运用得当,对于自己绝对有着诸多助益。
“离公,在下有一计,可解离公后顾之忧。”这时,人群之中,有人伸着手,大声喊道。
王若离闻言,转头看去,喊话之人虽然蓬头垢面,但是依稀可以认出,正是昔年在荆襄学宫的万人校场,自己和他交过手的柳千条,他的旁边还有两个壮年汉子,就是阚一和来护儿。
“本公愿闻其详。”王若离嘴角轻笑,心里明白这个柳千条不会无的放矢,所以想要听听他有什么见地。
当下,王若离便把柳千条带入军帐,进行单独会话。
“本公不听废话,你挑重点的说。”王若离摒退左右,直截说道。
“离公此次大征,目的明确,就是为了西陇、西川两道。”柳千条强装镇定,分析说道,“但是两道之地实在太大,离公想要快速夺取,必定阻力重重。”
“本公大军一路所来,摧枯拉朽,加且两道总督已死,两道之内没有任何势力可以抵挡本公兵锋。”王若离自信道。
“两道之外呢?”柳千条接声道,“大楚仙朝十二道,离公先后侵夺西蜀、西陇、西川三道,楚成君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届时御驾亲征,怕是志在必行。”
“本公就是喜欢围点打援。”王若离微微一笑,心里有些介事。
“在下并非小视离公麾下仙朝大军的战力,而是随着楚朝的全力介入,西部三道的战事将会演变成一场持久战。”柳千条端重道,“离公不宜久战,不管是在西邕道与晋朝的战事,还是北部齐朝的虎视眈眈,都是需要离公的支持和震慑。”
“本公可以不管。”王若离平静说道。
“大家以为离公冷酷无情,不会理睬宋朝死活,但是在下恰恰认为相反,不论大义方面,还是利己角度,离公都不会坐视不管。如果宋朝这个时候崩塌,绝对不是离公喜欢看到的结果。”
“比如?”王若离依旧平淡。
“比如那种力挽狂澜的无上声望。”柳千条镇定道,“再比如,离公麾下的军士,虽然跟随离公,但是终究大多出自宋朝,这点离公肯定有所考虑。”
“所以?”王若离微微点头。
“所以在下以为应该软硬兼施,需要打得狠,但是不能太狠。”柳千条说得头头是道,“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不是武力,不是死亡,而是希望。”
“那么,你觉得和亲对于楚朝而言,希望大吗?”王若离嘴角一咧。
“原来离公早就想到……”柳千条闻言,顿时一滞。
“无妨,有些事情还需计议……”王若离态度平和,继续说道。
两人又在营中,相谈大半时辰。
之后,王若离便把柳千条三人放了。
夕阳昏沉,却把走在路上的三人背影拉得老长。
柳千条走在前面,脸色深凝,不知是喜是忧,只是隐隐之间,似有一番拨云见日,壮志得酬的感觉。
旁边的来护儿,开始有着几分犹豫,不过跟上柳千条的步伐之后,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至于落在最后的阚一,则是愁眉紧锁,欲言又止,脚下走得很慢,好像迟迟没有拿定主意。
“阚一,怎么回事?”来护儿回头,见着阚一慢吞吞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走得那么慢?”
阚一没有回答,脸上仍是一副死寂沉沉的表情。
“阚一,有话直说。”前面的柳千条同样发现了阚一的异常,回过头来,诚恳道,“我们三人同生共死这么多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柳头儿,你是我阚一这辈子最佩服的人。”阚一神情复杂,“雏鹰卫中,虽然不乏资质卓越的天才之辈,但是只有你,不论修为实力,为人处世,还是兄弟情义,头脑智慧,都让我打从心里佩服,毅然决然地相信你,跟随你。”
“不错,我也是因此选择跟随柳头儿。”来护儿赞同道。
“不,我们不一样。”阚一摇了摇头,“柳头儿帮你渡过一次修行难关,还两次救过你的性命,就连你的婆娘也是柳头儿的堂妹。柳头儿的意志,就是你的意志。”
“阚一,你到底想说什么,还是仔细说个明白。”柳千条脸色有异,长声道。
“我有自己心中不可动摇的坚持。”阚一面露沉重,看向柳千条,“柳头儿,离公为什么放过我们?你是不是投效他了?”
“阚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柳头儿要是不假装归附,凭着离公的狠辣性情,我们三个人都得死。”来护儿连忙维护道,“如今我们能够活着回去复命,难道不是一件喜事?”
“离公,何等人物,岂是那么容易糊弄?”阚一冷声哼道,“来护儿,其实你的心里全都清楚,何必这般自欺欺人?”
“呃……”来护儿被说到痛处,无言以对。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柳千条舒了一口大气,沉声反驳道,“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在雏鹰卫,我柳千条只是一介小小的提领,为什么不能投效离公,
寻求更高更好的发展?”
“柳头儿,你我身为楚朝之人,你的这种做法,就是背叛仙朝。”阚一大义凛然,“你的仁义何在?你的忠心何在?你对得起你们柳家的列祖列宗吗?”
“阚一慎言,你这么说,太过分了。”来护儿严厉道,“我们既然追随柳头儿,那么无论柳头儿做什么决定,我们都应该义无反顾地跟随下去。”
“可我不能。”阚一话语沉重,“今日阚一在这,恳求柳头儿能够悬崖勒马?”
“阚一,我柳千条不是愚忠之人。”柳千条语重心长,“离公雄才大略,是个不错的主君,绝非你想的那种冷酷无情之人,我们投效离公,是在为自己找一条更好的路。”
“既然柳头儿的方向,与我的信念背道而驰,那我再怎么劝,也是于事无补。”阚一深感失望。
“阚一,不要那么固执。”来护儿见着两人说得很僵,不禁试着劝道。
“为人在世,摇摆不定是项大忌。”柳千条郑重说道,“我既认定,就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柳头儿……”阚一闻言,嘴角一笑,眼中露着果决,“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阚一,你想干嘛?”来护儿看着阚一面色有异,不禁急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阚一取出匕首,捋起左手袍袖,直接割断,丢到地上,“今日你我割袍断义,从此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他日战场再见,就是生死仇敌,我阚一绝对不会手软。”
“阚一,你疯了吗?”来护儿连忙上前,想要拉住阚一,可惜却被阚一一手甩掉。
阚一头也不回地往着另一边走去,高大的背影映着夕晖,似乎被拉得更长了。
柳千条心绪难平,缓步走到近前,捡起阚一割在地上的袍袖,收进怀里,特意用掌心轻轻地抚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惨笑,抬头望着阚一高大的背影,大步远去,渐渐消失在了夕阳下面。
“柳头儿,怎么办?”来护儿来到旁边,焦急道,“阚一真的走了。”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柳千条喉咙哽咽,有些难受,低声沉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哪有那么容易割舍。
“可是……”来护儿想着阚一这么一去,彼此之间再无情分可言,如果将来战场相见,柳头儿不论修为实力,还是头脑性情,都远远不是忠厚的阚一可比,何况如今依附的离公,更是有着大凶之名,“如果将来真的战场相遇,柳头儿,你……你会杀阚一吗?”
来护儿心头酸楚,望向柳千条,想要问知答案的眼角有些湿润起来。三人自从筑基开始,这么多年的风雨同舟,难道真的就要这样断了?
柳千条久久伫立,对于来护儿的问题,没有回答,不知是不愿回答,还是不敢回答,只能望着夕阳下方的远处,心里始终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