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大官人,恕我冒昧,你祝家也是东平府的望族,良田万亩,家财万贯,为何要造反呢?”
夜深了,大家都睡了,只有祝龙和许贯忠还在秉烛夜谈。
“哎,身不由己啊!”
祝龙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道:“造反多危险啊,成功的可能性极低,一旦失败,身死族灭啊!”
“那你还造反?”
“没办法,造反还能多活一几天,不造反的话坟头草都老高了!”
许贯忠好奇道:“你犯下什么大罪吗?”
“我第一大罪,就是有钱!有钱到让知府眼红了,罗织罪名要抄家!”
“第二大罪,就是没权,没有后台!当官的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地主老财就是肥猪!”
祝龙声音十分平静,就像看穿世态炎凉的老人,哪怕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公平之事,也能泰然笑之。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若是他现在被官府整得家破人亡、穷困潦倒,恐怕就会悲愤的控诉万恶腐朽的封建王朝。
许贯忠也是资深愤青,他不但嘴上骂,而且跟大宋王朝非暴力不合作。隐居山林,坚决不考大宋朝的公务员。
“黑暗!腐败!奸邪当道,嫉贤妒能!阿谀奉承的小人,则是峨冠博带,窃居高位。忠良正直之士,尽被牢笼陷害!在下也是目睹朝廷腐败,重疾难返,因此心灰意冷,隐居山林!”
许贯忠说起来气愤不已,连饮三杯。
妥了!
祝龙心中暗喜,有了感情共鸣,和共同的阶级立场,这下拉拢许贯忠八九不离十了。
“许兄一身本领,原是武举出身,武功了得,又博学多才,智沉深勇,却品德高洁,不与世俗同流合污,隐居山林,实在令人敬佩!”
“只是如今朝廷腐败,骄奢无度,百姓受苦,翘首以盼圣人拨乱反正!”
“若先生不出,乃天下苍生何?!”
祝龙说得慷慨激昂,情真意切,让许贯忠懵了!
这说得自己跟诸葛亮、谢安一样。
“过了!过誉了!!”
他连忙摆摆手道:“在下一山野村夫,闲云野鹤,才疏学浅,不过大宋的沧海一粟,有我无我,于天下何益?”
祝龙笑了笑,抬眼看向漆黑窗外,凝视远方,叹了口气。
“跟先生说实话,眼下大宋虽然黑暗腐朽,但大多老百姓还能存活下去,图个温饱。若是能一直维持下去,祝龙又岂会为一己之私,霍乱天下!”
“只是不知这太平还能持续多久!”
“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
“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啊!”
祝龙一番感慨让许贯忠另眼相看,没想到这个反贼头领竟然有如此悲天悯人之心,着实令他心生敬佩!
“祝大官人觉得这太平景象将会终结?”许贯忠试探问道。
“这只是祝某的胡乱猜测。眼下大宋内忧外患,北方又兴起虎狼之国,我怕五胡乱华之故事重演啊!那时,就是许先生这样的高人隐士也未必能独善其身。”
许贯忠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缓缓道:“祝大官人深谋远虑,心忧天下,贯忠佩服!”
他素来是反对联金灭辽的。
辽国跟大宋相处了一百多年,自从檀渊之盟后,已经一百年没有打过仗了,两国像兄弟一样,来往频繁。
可以说,辽国对大宋没有丝毫威胁,而那个将辽国按在地上摩擦的金国,毫无疑问,是一匹凶恶的狼。
唇亡齿寒。
可惜昏聩无能的道君皇帝,被收复燕云十六州的伟大功绩迷住了双眼,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等辽国灭亡,大宋直面金国的兵锋之时,就会知道自己错得多么厉害。
不过许贯忠宁愿是自己的错了,希望金国也不过如此,被大宋抵御在国门之外,无法跨过燕山。
“不知祝大官人有何良策?”
祝龙摇摇头,“我将用生命保我华夏,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只是我人少力薄,需要寻找志同道合的热血之士,齐心协力,抵御蛮族,使我中原百姓免受胡蹄践踏的命运!”
他目光热切的看着许贯忠,等着许贯忠的回答。
“这、这个……老母七十多岁了……”
“家父也六十多岁了,常年卧病在床!”祝龙打断了许贯忠的话语:“谁无父母妻儿?祝家军两万将士都有父母!我们挺身而出,就是为了天下千千万万的父母能够免收兵灾,安享晚年!”
许贯忠哑口无言。
“倘若许先生愿意带令堂移居祝家庄,必定优厚奉养,岂不比跟随许先生归隐强许多。”
“先生若喜清净,可以在独龙岗上寻一幽静之处,盖几间草庐,读书习武,或开私塾,教授孩童,岂不快哉?”
祝龙巧舌如簧,从民族大义,到个人利益,他说得面面俱到,说的许贯忠颇为心动,觉得自己不答应,就是弃天下百姓不顾的自私小人。
“容我明日与母亲商议!”许贯忠一时无法决定,之前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却要突然间做出这么重要的决定,他确实要认真斟酌衡量。
祝龙也知道不能催得太紧,拱手道:“许先生早点歇息吧!”
“许某告辞!”许贯忠起身回自己房间了!
祝龙吹灭蜡烛,上床睡觉。
第二天天不亮,他就起床梳洗,然后来到许贯忠母亲的房门口,轻轻敲门。
“是我儿贯忠吗?”老太太边问边开了门,一见是祝龙,有些意外。
“祝大官人气得早啊!”
“老夫人更早!”
“年龄大了,睡不着!”
“身体感觉如何?”
“昨晚喝了大夫开的药,感觉好多了!昨天感觉头晕沉沉的,今天精神了许多!还得多谢祝大官人和二郎啊!”
“应该的,不要见外!哦,对了,许兄可成家了?”祝龙明知故问。
一提起这个话题,老夫人就脸色一暗,叹口气道:“还没有啊!”
“这怎么行呢?他自己不急着娶媳妇,老夫人还急着抱孙子呢!”祝龙连忙声讨道。
“谁说不是呢?”老太太终于找到了知己,顿时大倒苦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见了许兄,一定要好好劝他。我祝家庄就有许多好女子,回头我请媒人给他介绍几个正经人家的好姑娘,要一看就会生养的那种!”
“多谢祝大官人,我们以后就去祝家庄叨扰你了!”
出来后,正碰上吴用。
“主公,是不是该启程了?”
祝龙想了想,道:“军师你们先行,我和武松、史文恭、吕方三人先等等。”
吴用压低声音,道:“主公是想招揽许先生?”
祝龙反问道:“军师觉得此人值得招揽吗?”
“许先生武举出身,能文能武,当然值得主公礼贤下士!”
吴用先是夸赞一番,突然话锋一转,“但是,他是山林逸士,厌恶大宋朝廷,而现在我们要招安,他若知道,恐怕……”
“军师所言有理,我会对他坦诚相待,有缘则聚,无缘便罢了!”
祝龙明白吴用的那点小心思,没有放在心上,笑道:“那你和老秦、卞祥、焦挺几人先走吧!”
“老秦也留在主公身边吧,怕有不虞……”
“军师身边也需要人保护,我这边有三人足矣!”
吴用临行前,祝龙叮嘱秦明、卞祥、焦挺三人,要小心保护军师,十分细心,令吴用感动不已。
四人走后,许贯忠满怀歉意道:“祝大官人为我耽误行程,实在心中不安啊!”
祝龙每日跟许贯忠谈论古今兴衰,治政得失,探讨当今天下的形势。
许贯忠原本以为祝龙不过一草莽英雄,不料他博古通今,见解精辟独到,往往能看过纷繁复杂的表面,直指本质。
他能跳出对帝王将相的歌功颂德,放眼到社会各个阶层,各个领域。
“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而非一家一姓之天下!”
祝龙说得这句话,令许贯忠敬佩不已。
就在祝龙和许贯忠谈天说地的时候,吴用和秦明、卞祥、焦挺四人已经到达了大名府。
此时看花灯还早,吴用带着三人天天沿着城墙溜达,各个城门进进出出。
“军师,这城门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到城里逛逛店铺。”焦挺纳闷道。
秦明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军师这是观察大名府的城防,想着哪天打进来呢!”
“原来如此,军师和主公一样,都是深谋远虑,看得长久,我们就知道埋头冲杀,指哪打哪!”卞祥一脸钦佩道。
吴用笑了笑,道:“这北京大名府是河北路最繁华,最重要的城池,城墙高厚坚固。”
“东京的北方门户是滑州,大名府又是滑州的屏障。”
“大名府不失,北方的蛮族就威胁不了东京,大名府若失陷,则东京危矣!”
吴用向几人述说关于大名府的事情,边走边聊,忽然道:“前面有一酒肆,我们进去歇歇脚吧!”
几人进了酒肆,周围是酒桌,中间的空地上,几名胡姬伴随着鼓点和琴声,翩翩起舞。
她们穿着暴露,小蛮腰和雪白的胳膊都裸露了出来。
周围的酒客们都露出贪婪淫秽的表情,大声叫好。
见此场景,吴用眉头一皱,本想换一家,见其他三人都津津有味的看着胡姬的表演,于是挑了一张空桌坐下来。
跑堂上了酒菜,几人一边喝酒,一边对胡姬品头论足。
他们还算是斯文的,隔壁桌的几个年轻人又是吹口哨,又是叫喊,十分喧闹。
卞祥敲了敲桌子,对他们道:“兄弟,安静点儿,别搞得没见过女人似的,丢了我们大宋男人的脸!”
“哟呵!装正经啊?来这里不就是图个乐子吗?”
“都像你们这样正襟危坐,板着一张脸,姑娘们哪有心情跳,还以为我们大宋男人不热情好客呢!”
……
对面桌都是一群流里流气的小年轻,一番话让卞祥哑口无言。
秦明是个火爆脾气,怒道:“就你们嗓门大,吵得老子说话都听不见!”
“哪来的不懂事,敢在我们钵兰街十三太保面前称老子,是想打架吗?”
“打架就打架,怎么了?”
秦明和卞祥霍的站起来,两人都是铁塔一般的身材,让对几个小青年倒吸一口凉气,气势一滞。
“好、好!你们等着,我去请小乙哥哥来!”
“是男人就别走,给老子等着!”
几个人撂了几句狠话,灰溜溜的走了。
“军师,我们换个地方吧!”焦挺有些担心道:“强龙不压地头蛇……”
秦明不耐烦道:“老焦,你他娘的胆子太小了!我们都是千军万马,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还怕他几个泼皮无赖!”
“老焦还没是有打过仗,等厮杀过几场,见过血,就不会将这些小场面放在眼里了!”卞祥笑道。
“虽然不怕,但是我们的身份不能暴露,免得惹来官府,误了主公大事!这些淫歌艳舞也不能多看,还是走吧!”吴用带着他们起身离去。
几人走了两条街,来到另一家酒楼,进去重新点了酒菜,一番吃喝之后,回到客栈。
这是一家小客栈,吴用怕人多眼杂,就干脆包了下来,除了店家和小二,就他们四人。
“我有些乏了,先去睡觉了!你们若是想继续逛热闹,要结伴而行,不可单独行动。”
“好咧,军师放心吧。”秦明拍着胸口道。
焦挺犹豫了一下,道:“我就留下来保护军师,老秦和老卞你们去吧!”
“那好!”秦明拍拍焦挺的肩膀,“辛苦你了!”
秦明和卞祥出去浪后,吴用和焦挺各自回房睡了。
吴用就像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一样,睡得早,起得也早,一大早就挨个敲门,喊一起去吃早餐。
焦挺第一个出来,秦明和卞祥却不出来。
“军师和老焦去吃吧,我要睡觉,不去了!”秦明含含糊糊道。
隔壁卞祥也是这么说,吴用和焦挺面面相视,这两人怎么了,是不是昨晚玩得太野了,连早饭都懒得起床吃。
“好吧,我和焦挺去城外转转了!”吴用也就不再催他们,和焦挺一起出去,在客栈里要了两碗面条,羊肉汤,和八个大馍。
焦挺默默的吃着早餐,心里不悦。
这老秦和卞祥也太不知道轻重了!
我们作为造反分子,来到朝廷治下大名府,不知小心谨慎,反而肆意作乐,竟然睡起了懒觉,难道忘了主公让我们保护军师的职责吗?
若是万一遇到危险,自己双拳难敌四手,让军师出了点什么事,自己怎么向主公交代啊!
不行!一定得拉他们一起去。
虽然他们地位比自己高,资历比自己深,但是他们做得不对!
吃饱之后,他放下筷子,来到卞祥的房间门口,举手拍门,门竟然开了。
咦?里面没有人!
他怀着疑惑的心情,来到秦明房间门口,用力一推,门也开了,秦明在自己的房中。
让他惊讶的是,卞祥也在房中。
“你、你们不是要睡觉吗?”焦挺诧异的指着他们,不解的问道。
秦明和卞祥面红耳赤,连忙转过脸去,用后脑勺对焦挺,十分羞涩,仿佛正在坏事被抓了个现行。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