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柳园中,长廊青瓦,绿柳垂垂,经过一夜的惊魂,整个园内人心惶惶,议论声不绝于耳。豆岚清早从屋中出来,拿了一壶隔夜的茶水去倒,绕过花园,正好听得外面丫头们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昨夜那个刺客忽然就不见了!”
“我听方南说,一阵风吹来,那么大个人愣是就那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不是撞鬼了?”
豆岚停住脚步立于原地,捧着茶壶冷笑一声,哼道:“方南那家伙昨夜亲眼瞧见了么?我怎么没见着他?”她的音调偏高,话音一出,一干下人们立马止住声响,惊讶地转过头来,一双双眼睛直直盯着豆岚,眼中好奇的星光闪个不停。
“豆岚姐姐。”小扶最是机灵乖巧,立马讨好道,“方南那小子就喜欢道听途说,自然比不过豆岚姐姐亲眼瞧见,我们只是好奇得紧,姐姐可否说来给大伙听听?”豆岚在紫云宫时年龄偏小,尽是被人看作小丫头,就连与她同岁的小姐也老是小丫头小丫头的唤她,此时小扶一声声姐姐,叫得她好生得意,于是轻哼一声,方才走过去,稍微抬起下巴道:“昨夜我亲眼瞧见,那刺客是被人给救走了。”
“啊,怎么可能?”小扶惊呼,“连明霄大哥都打不过他吗?”
“这个嘛……”豆岚蹙眉想了一会儿,终于解释道,“那刺客的同伙轻功了得,再加上出现得突然,才能趁机将人带走。若是正面交手,那就难说了。”
“我就说嘛,明霄大哥那么厉害。”小扶嘀咕道。
其他的丫头们捂嘴看着小扶,咯咯的笑了起来,小扶被笑得不好意思,终于红了红脸。岂料一阵清咳声传来,所有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偏头一看,但见碧柳园的叶管家缓缓行来,青黑二色的衣着,走姿陈缓,显得老持稳重,想是瞧见众丫头不务正业,要来教训一番。
众人纷纷躬身退后,小扶更是偷偷吐了吐舌头。叶管家看了众人一眼,低声道:“都聚在这儿做什么?”言辞间不乏严厉。丫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下了头,谁也不曾言语。
豆岚哪管得了这许多,她毕竟不是碧柳园的丫头,此番也不过暂且小住,自不会担心被斥责,再者心间挂念小姐安危,于是开口道:“叶管家,我家小姐回来了么?”叶管家摇了摇头,道:“放心吧,有二公子在,岑姑娘自不会有所闪失。”小扶抬起头来,笑着插嘴道:“对对,有咱们二公子在,还怕什么。”叶管家看她一眼,她自知多嘴,又偷笑着低下了头。
豆岚心中轻叹,缓行几步,抬头望向院外,轻轻阖上眼眸祈祷——但愿小姐无恙。
槿月房外的院子里,天际微微露出晨曦的光芒,将一草一木都染上了些许湿润新鲜的瑞气,仿佛万般污浊皆然洗涤一空。白莫寅与槿月分别坐于柳树下的石桌两侧,桌上是木制的棋盘,上面散落着黑白相间的棋子。槿月轻柔地将一颗黑色棋子置于盘上,有些迟疑地看了对面的男子一眼,却只见他敛下眼眸,将视线聚于那颗黑子之上,透着些许深思。
“你说,会是谁呢?”她缓缓出声。
方才明宵连夜赶至半江楼,将昨日碧柳园的情形讲述了一遍,他说话时面色凝重深沉,槿月也听得暗自惊心。明宵的剑术在武林中堪称登峰造极,难逢敌手,却连那人的样貌也没有看清,只瞥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到底是什么人物?
白莫寅依旧凝视着棋盘,对她的提问恍若未闻。槿月见他如此,看了一眼几步外紧闭的门扉,又叹道:“那小丫头,你打算怎么办?”若昨夜的诡异之人是那杀手的同伴,那么回碧柳园恐怕不妥。
话音刚落,房间的方向便传来门扉开启之声,岑可宣伸着懒腰踏出门栏,顾盼之间瞧见院中那两个相对而坐的人影,忽的愣住。深吸一口气,想起了昨夜同槿月的一番闲谈,心中颇为苦涩。她自小在岑家被万般宠爱,后来又幽居于紫云宫,可以说从不曾独自面对过任何风雨,槿月与她却是大大不同的。
半江楼的头牌名妓,名号响彻整个江湖,人脉更是遍布大江南北,她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岑可宣根本遥不可及。更不说,她在昨夜渐渐注意到,槿月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对白莫寅的熟悉和了解。
这才是她真正最在意的。
槿月曾亲上武当山花了半年时间学道,竟有白莫寅陪她同行而去,在那里,他们还认识昔日的明宵。明宵出生官宦之家,却自小在武当习武,无奈师父玄明道长责他虽然剑法精妙,自成一套,却又是杀气太重,不愿他接任武当重位。他心中自知不宜长留于此,那次与白莫寅不期而遇,便同他回了御景山庄。
槿月似乎熟知他的一切,对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亦知根知底。就好像,他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一样。
她忽然就有些憎恨这所谓的命运——为何不让自己早点遇见他?倘若自己能早早走进他的生命,或许一切都会不同,更或许,此时此刻陪伴在他身边的女子,便是自己。
白莫寅闻声转过脸来,见她有些呆愣地立于门前,招了招手,唤道:“可宣。”岑可宣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蓦然回神,几步到他们旁边的位置坐下。石桌上的棋盘已经被大片的棋子覆盖,纷繁缭乱,岑可宣不太精通棋艺,看了半天,看不分明,终于决定放弃。
槿月见她一脸迷茫又忽然轻快起来的表情,不禁笑出了声,道:“岑姑娘可是饿了?我去叫人送点吃的来。”院中的丫头早已被槿月遣退,要吩咐事情,还得亲自出去一趟。
岑可宣看着他们未下完的棋盘,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她一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