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天已寒冷。
莫菲收到了田魁带来的凤小姐的信。
信中说已在京城为他们置了宅子,正在翻新与清扫,请安排妥当,举家入京。宅子有守门的婆子,报永明的姓名婆子便知主家到了,田魁也会在宅中候着。今年,高宝珠已过了十六的生辰,得在一年内,将永明与高宝珠的婚事给订下并且办了。最后申明,蒲亭城的供剑,到走前的一月为止,不用打任何招呼,以免引来麻烦。人都走了,他们也无可奈何,到了京城,重做打算。
莫菲暗道,仙儿啊仙儿,你可真是与我想到一块了,你不来信我也是打算开春入京的。不过提前置宅子这事倒是没你想得这么周全。
她拿了二万两银票给田魁,田魁只说是凤小姐没吩咐,不能收。
田魁走后,王家二房开始了举家搬迁的准备。
意外的是两个舅舅与外公外婆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十里村。大舅舅的长子赵弘富也不可能离开。只说等到他们一家在京城安顿下来后,外公外婆可以去那边住住,享享女儿的福。但是弘贵弘荣弘华三人随他们入京却是没有半分迟疑,他们三人跟着永明学手艺,将来也是要跟随永明的。
不过弘贵已有二十了,订了一门亲,干脆马上将亲事办了,到时新媳妇与他一同入京,这样,赵氏也有个能做家务的人分担一下。
莫菲苦笑,多么朴实的想法啊。其实现在家里的财产,哪里还需要自己做家务,买几个人得了。
商议后就这样订了下来,赵氏在十里村买的地仍是由两个舅舅打理。黄桶村的地自然仍是由燕子打理。骡车就让燕子家牵去了。
屋子的房契及地契交给了外公外婆,他们一家走了后则由赖娃娘看管着空屋。
外公外婆与舅舅开始着手办着弘贵的亲事。永亮开始办路引之事。
至于王老头那里,赵氏这个传统又善心的寡妇想了想,说大房一家都不在,可公公不能没人照顾,想带王老头与周姨奶入京。
王老头同意了。
自从有了周姨奶后,王老头与王家二房走得越发近。与几个孙子也越发亲近。感情急速升温,尤其是菊花入京后,他与周姨奶就干脆在二房吃饭了。
王老头想一同进京是因为周姨奶。他担心若是乔氏万一回来。看到他纳了妾……想着就发怵,不如跟着进京去,好坏要让周姨奶把他的儿子或女儿生下来才能安心。不然可是会出人命的。
但是又说一路的费用他们老两口自己出。
可赵氏岂能让公公与周姨奶出银子,王老头推辞不过也就作罢了。
王老头把大房所有的存粮全卖了。可是宅契地契不在他手上,动不了。他一辈子懦弱无能。却因为周姨奶挺起了胸膛,此时的王老头,很有为父则强的感觉,因为有了周姨奶肚子里的娃娃。他得安排好这个孩子的一生。
他厚着脸皮,沾上了二房的便宜。如此一来,周姨奶与王老头这两个大包袱就这样被二房背上了。
永明永亮与王老头本就是嫡亲的爷孙。血亲斩不断。尽管分了家,但大房人全都不在。又无音信,他们带着爷爷与周姨奶走自然觉得理所当然。
而在莫菲的观念里,血脉是最重的,就连奶奶乔氏这样的刻毒之人,她纵有千般本事也不能对其大不敬,更莫说王老头了。至于将来大房因此找什么麻烦,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绝不能丢下王老头在村里无后辈关照。
黑娃与赖娃知道分别在即,黑娃便天天睡在赖娃家,把自己的一些私藏的好东西送给了他。
十一月初,王家二房抵达了京城,按照信上的地址问着寻到了凤小姐所买的宅子,果然有守门的婆子,田魁也在此处守着。
王家二房的宅子坐落在京城西边,是富户聚集之地,四进宅子,里面家具与简单摆设一应俱全,铺盖也是全新才置办的,不算守门的婆子,现成的下人还有八个。凤小姐的确想得周到。赵氏无奈的接过田魁递来的匣子,里面是房契与下人的身契,还有一个铺面和一个京郊的庄子的地契。
不管赵氏习惯不习惯,下人们很快就把热水备好了,等到洗去一身风尘,田魁定的席面也送到了。
王老头与周姨娘显然吃惊这样的宅子与排场。
王老头是一早知道凤小姐与莫菲交好,却想不到竟是好到这等程度。但又不便多问。
周姨奶心里是惊涛骇浪,喜出望外,想当初只为自己一个良民身份做打算,也想再有个孩子以补遗憾,贴上了王老爷子。没成想,得到的比想像的多多了,这个二房啊,深不可测,他们两跟着二房才是正道啊。
第二日,凤小姐便来了。一看到莫菲就眼泪汪汪的说:“你可算来了。”
两人少不得在莫菲的小院中把酒聊天一番。这午时饮酒最易醉,凤小姐很快就醉态可掬,媚眼横飞,咯咯乱笑。莫菲笑着摇头,把凤小姐抱进了自己的卧房。
傍晚时凤小姐才醒,醒来后就羞涩的笑笑,扑到坐在床边讥笑的莫菲背上,说起了户籍一事。
两人去了赵氏屋中,叫来了永明永亮,大家商议后就定下由赵氏立女户,做户主。至于王老头与周姨奶,王老头与周姨奶扭扭捏捏表示,愿意落在赵氏的女户之下。这样,他们两口子就是京城人氏了。
五日后,全家人的户籍就办成了。那处庄子的意义显示出来,那庄子是凤小姐问凤夫人要的,过到了永亮名下,全家以此庄子可办农户而非商户。京城的商户几乎都不是纯商户,纯商户的地位低微。
王老头对赵氏感慨道:“没成想,户籍这样大的事情。竟是凤小姐的一句话就能办成的。”
*
陈晟睿正在回京的马车上,此次送物资到灾区让他的心性成熟不少。他这个从来不知民生疾苦的人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押送粮药及赈银的一路上,随处可见因饥饿失去理智的灾民们产生暴动,可能只是为了一个馊了的馒头,血腥与死亡时时发生,这在陈晟睿的思维中是无法想像的。他着实不忍,从粮车上拎下一袋米施舍了些。不料灾民们似蝗虫般扑天盖地涌上来。他再也脱不开身,就连发簪也不知道被哪个灾民抢了去,头发散乱成一片。
欧阳天与欧阳地及押送的士兵们拼力将灾民挡着。并大声申明,到了府衙就会做好统筹,统一发放粮药。但饥饿难当的灾民们哪里肯听,个个神情凶猛如兽。一场暴动又将发生,祝宝为了相护陈晟睿。衣裳全被灾民们撕烂了,受了满身的伤。直到欧阳天他们杀了几个特别蛮横的,慑住了灾民,才将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陈晟睿及奄奄一息的祝宝解救出来。
陈晟睿好心办坏了事,他在马车上一直沉默,缓过神来的祝宝也不敢呼痛。
这些不算。一路上还时时遇袭,袭击之人或是山上穷凶的土匪。或是极恶灾民,也有苦苦哀求的。
但陈晟睿终于明白,妇人之仁是无用的,做事得有安排有布署,尤其是这样情况,更不能呈一时的英雄。
一路过了十几个受灾的地区,在他们这些京城来的世子的监督下,每押送到地方的物资与基本都落实到灾民手中,银两也基本用于了灾区的建设工程。至于其中是不是有所贪墨,已无从计较,但估计最多也只三成。
陈晟睿这个生于富贵、圣贤书从没读到心中去过的纨绔,也十分清楚,这样的程度,已是有史以来最好。
几个月的灾区生活,因为有了跨桥村吃水煮菘菜配白饭的底子,他是所有世子中,唯一轻松渡过的人。又因功法护身,仍是神清气爽,唇红齿白,在黑如锅底的士兵们及有气无力的世子们当中,他,陈晟睿,定国候世子,端得是英姿飒爽,如二郎神下凡尘。
而欧阳天,他怀揣秘密一直忍耐着没说,他想李郎中会理解的,此时,灾民比儿女情长更重要,陈晟睿的优点是显而易见的,但缺点也同样。
一直到远远望到京城的城门时,欧阳天才找了个借口入了车厢,对陈晟睿说:“少爷,在下先向您告个罪。有一事,一直瞒着您没说。您当初洗经伐髓,其实不是功法与忌口之故,是王姑娘给您偷偷服了她珍藏的洗伐丹。”
陈晟睿的面色急速变幻着,半天不语。
欧阳天又道:“王姑娘自己都没舍得用,她当时那样是道家正宗洗伐,排体液、恶臭加骨痛,如此难堪苦楚王姑娘足足忍了大半年之久。王姑娘心性坚韧,不是凡人。”
陈晟睿半天才咬牙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离开跨桥村的那天,李郎中私下告诉我的,他说王姑娘不让告诉别人。”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少爷,事有轻重缓急。”
陈晟睿怒道:“你怎就知道我分不出轻重缓急?”
“少爷当时与王姑娘正是情浓之时,在下也是打那个年纪过来的,当时有所担心,但看少爷却是比在下当年要持重得多,是在下眼皮子浅了,请少爷降罪。”
陈晟睿冷哼一声:“滚出去,这个月月银没了。”
欧阳天下了马车。
不一会,陈晟睿又掀开车帘,看着欧阳天,似是相问又似喃喃自语:“她……为什么?”
“少爷,王姑娘到底是姑娘,年少害羞吧。”欧阳天郑重回答。
陈晟睿收了帘子,坐在车厢内,片刻后,终是忍不住甜蜜而笑。
帘外传来欧阳天压低的声音:“少爷,王姑娘对您的情义日月可鉴啊。”
“闭嘴,滚远点。”陈晟睿喝道,但声音显然没有半分愤怒。
“是的少爷,在下滚得远远的。”欧阳天嘴角含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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