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老爷孟月程,是孟家嫡长房嫡长子,孟中亭嫡亲的大伯父。
他自去岁便有望从大理寺少卿升至大理寺卿,今岁原大理寺卿告老还乡,孟月程顺理成章登上了九卿之列。
虽然是再稳妥不过的升迁,可确确实实升了上来,那自是不一样的,孟家离着要出个阁老,更进一步了!
谢淼听到这消息,禁不住“哟”了一声。
众人也都道“孟氏的大喜事”、“这下咱们青州孟家要在天下扬名了”,邬陶氏从旁感叹,“那位大老爷是最和善不过,我们家老爷在京做官,一味地闷头做事,遇上事了着急忙慌登孟大老爷的门,人家从未嫌弃过,没有不指点一番的!要不,依着我家那位,如何做到如今这般?”
邬陶氏的丈夫邬家大老爷邬自安,如今任着户部郎中,紧要的衙门,正五品的京官,多少人想都不敢想。
邬自安是个闷头的老实人,胆子连他夫人一般大都没有,能做到这一位置,怎么可能没有同城近邻孟月程的提携?
谢淼听着邬陶氏和几位府官、幕僚说起孟月程,说起孟家,这心里犹犹豫豫的案首之位更加犹豫了。
要不给孟家示个好?
府试的时候,知府贺贸没有给孟中亭点中案首,那贺贸是个迂腐的,不堪重用的,自己现在若是不给孟中亭点案首,知道的说是那魏生学问确实好,在众生之上,不知道的,就如远在京城的孟月程,会不会觉得他和贺贸没有什么区别,也是那迂腐不堪重用的?
那若是点这个案首,给孟氏捧脚的意思,会不会重了点?孟月程会不会不喜?
谢淼抿一口酒的时间,脑子已经转了好几道弯。
说到底,还是他与孟氏不熟识,不似邬家和这青州府的官员一般了解!
邬陶氏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近前给他添酒,“孟家的几位老爷都不一般,脾气秉性也都不一样。似二房的两位老爷,三老爷中了举子便不再往上考,甘愿留在家中做闲散人,二老爷在国子监祭酒一坐就是许多年。照理说这两位都是二老太爷的亲子,二老太爷当年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两个儿子却没有一个继承衣钵的。嫡长房这边,四老爷也不太着意仕途,安稳任着泰州知州,大老爷却不一样,一步一个台阶的,如今可是大理寺卿了!旁的我不敢说,但大老爷身边缺得力又亲近的人手,是真的!”
得力又亲近的人手?
谢淼止不住顺着邬陶氏的话想,孟月程的三个兄弟都太安逸,族里也没有旁的人,小一辈还没成长起来,他手边确实是最缺人的时候!
是不是正因为如此,邬家大老爷那样不通透不长进的,也能得了他的指点呢?
他不禁向邬陶氏看去,“不知孟氏对子弟如何?”
邬陶氏掩面而笑,“您可真有意思,哪家不希望子弟长进,以后支应门庭的?”
谢淼确实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但这个愚蠢的问题问过,他这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
点谁做案首啊,终于不用纠结了!
那魏生虽好,但是出身不行,往后做官必然要扯后腿。现在早早让他知道也是好的,世道艰难,寒门更是艰难!
“我瞧着孟氏也对子弟甚是着意,好似那今次道试的孟家行六的学生,文章做得扎实凝练,一趣÷阁字更是劲骨丰肌,不可多得的良才啊!”
谢淼这么说,邬陶氏可就笑开了花了!
这是要点孟中亭做案首的意思!那可真是好!那姓魏的小儿风光了多时,如今再让他做了案首,可就更猖狂了!连带着拿一杆乡里人都得跟着他猖狂!
孟中亭这等世家子点中案首,这才是正道!
邬陶氏这一月来的烦躁,总算遇上了清凉的泉水,这心里立时舒坦了几分,只想将这事敲定下来。
要知道她支持孟中亭做案首,不仅是打压那魏小儿,更是因为孟中亭可是她女婿的亲弟,她家女儿就要嫁进孟家了,她自然盼着孟家好,盼着孟中亭、孟中亮兄弟这个房头好!
她又替谢淼续了酒,“看来提学这一场试的案首,已经属意这位孟家学生了。”
谢淼也晓得孟氏和邬氏的联姻,当下笑眯了眼睛,捋着长须,“那是自然。”
邬陶氏呵呵地笑,扬手击掌,一众身着薄衫的女子鱼贯而入,环肥燕瘦,姿态曼妙,个个面纱覆了半脸,影影绰绰之间,好一副如画风景。在座男子,无不侧目。
夏宅,香风阵阵,歌舞升平。
*
落玉坊孟家,孟中亭这几日未见着太多放松。
考试前紧张,考后等成绩也是个揪心的事。松烟劝孟中亭出去转转,孟中亭最多只去了小院看了一下崔稚和段万全两个,那两个在忙乎着清香楼高矮生的事,并没在,孟中亭听说吓了一跳,“崔小妹怎生往那处去了?人多又杂,再遇上拍花子怎么办?”
他替崔稚担心,松烟道不用怕的,“有了一回,还能有第二回?别说崔姑娘,就是段生也长了两个心眼子了。”
孟中亭这才放下心来,松烟又劝着他也去听听那高矮生,全做消遣了,孟中亭也有几分想去,不巧母亲岳氏苦夏,身子不爽利,孟中亭做儿子的,也就不好出去逍遥自在,只让松烟买了一册《食神飞升记》来,自己读了妙趣横生,也读给岳氏听。
岳氏听得直乐,“许久没听到这般有趣的话本子,倒也不同寻常。”
“母亲说得是,”孟中亭笑道,“这位高矮生是个才人,等到母亲身子爽利,往清香楼要个雅间,当场听来只怕更是有趣。儿子听松烟说,那高矮生一张口,人人前仰后合,一闭口,个个惋惜感叹!真真是个妙人!”
他并不知道这位妙人是谁,若是知道,只怕要吓晕过去。
孟中亭和岳氏说着书上的趣事,丫鬟端了果盘过来,“夫人,亲家大夫人递了帖子过来,道是听说夫人身子不爽利,下晌过来看看夫人。”
丫鬟说得是邬陶氏。岳氏听了点点头,心里晓得邬陶氏是为着女儿要嫁过来,担心自己这个做婆婆的,磋磨小姑娘。倒是为娘的一片心。
待到下晌邬陶氏眉眼含笑地来了孟家,瞧见岳氏客气了两句,忽的轻声道:“不意听说了个好消息,特意来告诉亲家。”
“什么好消息?有劳您跑一趟?”岳氏问。
邬陶氏笑了起来,“咱们六爷要中案首了,这样的好消息,还不得我亲自来说?”
话音一落,岳氏心下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