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坡”以位于黎阳城西的七里处而得名。虽然咋听下是相当随便的命名,但对羽骑营来说却相当重要的演练场之一。七里坡的地形复杂,既有适宜战阵冲锋的平坦荒野,也有草木丛生的陡峭坡地,要是再往西南推的话,就连森林溪洵等也一应俱全。
作为测验越野机动力的场地来说,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地块。
邬言说要跟谷辰比比,看她的火雀和上造骑兽究竟谁更厉害。
谷辰开始以为这位掌府说的是客气话,却没想到邬言指明一处山头当终点后,便一骑当先地奔了出去。谷辰稍慢半拍反应过来,随即急急催鹿追赶。
然而锤头鸟的足力天生强健,再加上火雀又是百里挑一的良羽,在邬言精湛骑术下跑出了寻常骑兵望尘莫及的高速。要论性能鹿王当然也不差,但谷辰本身骑术生疏,再加上对荒野地形全然不熟悉,结果磕磕碰碰下没能跑出节奏,路上大半时间都被迫跟在火雀屁股后吃灰。
这让谷辰相当郁闷。
上造蕴器输给野生陆禽不是什么有趣事情,而男人输给女人当然更称不上光荣。落后的谷辰于是卯足力气追赶邬言,终于在最后爬坡时找到了机会。
一路狂飙让火雀消耗了相当体力,从坡底往上冲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而鹿王则在谷辰催动下发挥出极限性能,勉强掠过火雀,以领先数个身位的优势冲上了山坡坡顶。
冲上山坡的鹿王四蹄生烟,阵阵烧焦木头般的糊味从其身上散发出来。当谷辰注意到时,跨下已传来烧痛屁股的热温。
“唔?好烫好烫!”
谷辰慌慌张张地蹦下鹿王背,而稍迟半拍,木鹿四蹄陡然窜出明火。火焰沿着腿干窜上鹿身,数息间便将鹿身连成那对犄角整个儿笼罩其中。燃烧的木鹿如熊熊火炬般在坡顶升腾着,而谷辰则在旁呆然看着这幕光景。
“是摩擦热吗……”
一条物理常识是,只要运动就会产生摩擦,有摩擦就会产生热量。相比起厚重石材来说,木材对热量的储蕴力当然要低上许多,倒不如说其本身便是燃烧的材料。高速运动持续累积的摩擦热,超过了鹿王木质结构的负荷界限,结果便形成眼前木鹿无端自燃的光景。
这种程度的分析对谷辰不是难事,后怕之余也不禁暗自庆幸。
木鹿王虽有轻快灵活的优势,但跑久了会因摩擦自燃而变成柴火,还好今次提前检测出了问题,不然今后跑着跑着什么时候变成人肉碳烧都不奇怪。就这点意义来说,还真是得感谢提出比赛的某女杰才行。
谷辰偏头望向停在旁边的火雀。
先前奔逐累积的热量都让鹿王燃成火炬了,那红羽陆禽和其主人当然也是消耗甚大。只见火雀吐着舌头在原地剧烈喘息,而其背上的邬言头发亦被汗水沾湿成一络络地垂在额前,错愕地看着前方燃烧的鹿王。
“谷卿,那……没事吧?”
邬言转向谷辰询问,声音里有着些许僵硬。
尽管比不上十鼎器之类的镇国重宝,但出自上造的蕴器无一不是登记在册的珍贵物品。倘若因一时兴起而导致上造蕴器损毁,那怕邬言以掌府之尊也没法被认为是妥当行径。
“啊,不要紧。那只是化形的凭体罢了,本体在这边。”
谷辰展示着手里那柄刻有鹿形图腾的短匕,这是先前他跳下鹿背时顺手拔下来的。
化形器可赋予铁石金木等物质以形体,从而当成坐兽来驾驭。不过那些物质形体属于单次使用的消耗器,只要本体的短匕不出问题,那无论多少次都能重新召唤出来。
“……不愧是上造巽真,构想当真是神妙无方。”
听着讲解的邬言格外感佩地点点头,看着谷辰的眼光微微闪烁。
能造出如此神妙蕴器的巽真上造当然值得钦佩,但攻略沌墟时才得到化形器,短时间内就将其特性钻研得一清二楚的谷辰,又何尝只是碌碌庸材?就在邬言想说什么时,胯下坐禽突然发出不快低鸣。
“啊,抱歉。”
邬言翻身下地,取下鞍座后皮革水袋,解开扣子放到坐禽面前。红羽陆禽欢叫着把坚喙扔进水袋,然后咕咚咕咚地大口喝起水来。
邬言以柔和眼光注视着这匹取名火雀的红羽陆禽,随即举手微微撩起垂到耳鬓的发际。尽管邬言是以女子身执掌领府的女杰,但论容貌却也半点不输给飞燕、红鱼等美女。只不过邬言素来以掌府上位者的英姿示人,像这般罕有流露女性魅力的时刻,倒让谷辰不禁看得愣住。
邬言也察觉到谷辰视线,但似乎有所误会。
“十五岁时我初次上阵,从那时起火雀就是我的坐禽。一般都由侍从负责照顾它,但有空时我也会亲自打理,喂点水不算什么。”邬言拍着红羽鸟的脖子,以颇为骄傲的口吻朝谷辰说着。“战阵上我被火雀救过好几次命。它可是在黎阳领纵横无忌的主儿,却没想到今次被谷卿给跑赢,应该相当不甘心吧?”
这时候就像回应邬言的话般,埋头饮水的火雀发出不满咕叫。
“侥幸,侥幸而已。掌府您也看到我的坐骑成啥模样了。”
谷辰苦笑着指向那边已烧成炭黑的鹿王凭体,趁机别开眼去。
论年龄邬言应该比他大上两三岁。谷辰并非没有应付年长异性的经验,但却发现很难把握住跟眼前女掌府的距离感。谷辰觉得这大概跟女司书有关。
邬言是邬氏长女,也是女司书邬真的姐姐。当初穿越时谷辰孤苦伶仃,被日升昌等诸般白眼寒碜,那时候女司书是唯一朝他伸援手的人物。那有如雪中送炭般的诚挚关怀,令谷辰感怀铭记。毫不夸张地说,女司书是谷辰在乘黄地唯一赋予全面信赖的人。
眼前的女掌府性格与其妹截然相反,是以女子身统治广袤领土的罕世女杰,对人材国土都有着积极野心。照理来说这样的麻烦人物绝对应该保持距离,但看着那跟女司书相似的容貌,谷辰却很难提起戒备之心来。
为避免被人牵着鼻子走,谷辰把目光移向山墩远方,却不料邬言竟也走过来,在触手可及的距离内与他并肩眺望着远方的风景。在紧张得僵硬的坊师耳边,响起女杰那流露出骄傲的声音。
“如何?我黎阳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