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相逢。
战场上,两支军队在漆黑的夜晚,在同一方向同一时间段相遇,这种偶然姓概率一百次也未必会遇到一次。
然而,这一次,灌婴和冯宣却是迎头撞上。
得益于比汉军更早一步的埋伏、更适应山野作战的经验、还有更多一点的耐心,巴人抢先一步发现了汉军队伍的行进路线。
而此时,因为缺乏足够丰富的粮秣,大部分汉军士卒在晚上的夜视力很差,只好依靠前面向导的带路,还有一个接一个的挽手相随才能穿过这一片丛林沼泽。
“嗖!”
一个轻弱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响起,伴着汉军向导凄厉般的叫喊声,巴人斥候的这一箭本来是想直射向导的咽喉要害,却不想晚上的可视度实在太差,斥候兵能够瞄准的就是一团模糊的身影。
“快,快帮我割了屁股——!”向导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惊慌失措的乱挥乱动。巴人的自制竹箭钉在倒霉向导的臀部,这种麻麻的感觉,让经验丰富的向导误以为是被沼泽中的毒蛇给咬了一口。
毒蛇可怕。
伤口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很快就会没了姓命。挖去伤口的溃肉,然后洒上一些去毒的草药,这种简单的处理办法如果能够有效,那么就一条命保住了,反之,则是毒发身亡,一命呜呼。
向导的绝望,在丛林作战中没有经验的汉军士卒并不能体会到,他们听向导叫喊“割了屁股”的时候,一个个还差一点笑出声来。
割屁股,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这向导有龙阳癖好。汉军向导的胡乱叫喊,并没有给他赢得一个帮助,而就在汉军上下怔怔的当口,一个接一个的黑影从泥浆中钻出,泛着灰暗光亮的战刀就象一把把收割姓命的死亡镰刀,让不及提防的汉军将卒瞬间失了知觉。
“有敌人。”
“敌袭!”
直到此时,汉军将校才始反应过来,方才向导根本不是被毒蛇咬了,而是被埋伏的敌人给一箭射中了臀部。
——。
出奇不意,才能攻其无备。
汉军乱作一团。
这样的惊慌失措,正好给予秦军以最大程度的杀伤。
“杀!”
冯宣厉声大喝,奋力从泥浆中爬起,右手紧紧的握住出鞘的厚背环首战刀,在他的身畔,埋伏了整整一天的巴人也将无比的愤懑喧泄到了半路遭遇的对手身上。
“噗!”
锋利的战刀劈落。
将一名愣愣的汉卒从肩胛骨处一直开口到腹腔,红红滚烫的血水飞溅,将冯宣淋了一个通身湿透。
铁刀入骨。
锋利如厮。
刀与剑,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各不相同,但就近距离的搏杀而言,厚背环首刀的劈砍方面的优势明显,剑只能用于疾刺,其威力与猛然一刀威力无比的劈杀无法相比,装备了铁制环首战刀的巴人在战场上如虎添翼,勇不可挡。
冯宣一路砍杀,倒在他刀下的汉卒已经不下十余人,依靠以往的情况,这时他手里的青铜剑已经卷刃不堪使用,但在今晚,环首刀虽然有一、二个地方被崩出了口子,却并不影响冯宣举刀杀人。
——。
灌婴气撞于胸。
人不走运,喝一口凉水都塞牙。
绕道夜袭的计划只有夏侯婴和他两个人知道,就连麾下的三千士兵也不知道他们要走到哪里,所以,根本不可能有泄密的可能。
那半道上伏击自己的这一股敌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又或者,这支秦军的目的也是和自己一样,打的是夜袭的主意
汉王刘邦的主力要到明天中午时分才能抵达,作为先锋的二万余汉军在白天的恶战之后,损失兵力有近六千人,士气也十分的低落,这股秦军要是趁夜发动袭击,汉军很有可能在不及提防的情况下溃散。
一想到这里,灌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战场,就是斗智斗勇的地方。夏侯婴决意孤注一掷,占了上风的秦军一方,也有可能派出一支奇兵,以寻求速战速决的可能。
前方,嘶杀声越来越景,气冲斗牛,他一下刺翻了身畔回逃的一名逃卒,然后厉声狂呼。
前有强敌,后有凶卒。
汉军逃卒在慌乱中挤作一团,好不容易才从声音里听出灌婴喝斥的汉卒在心里衡量了一下之后,终于灌婴平时的凶悍开始占据上风,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汉军开始慢慢吞吞的挤作一团向前。
——。
巴人一往无前。
灌婴的叫喝就象一盏指认的灯火,让一个又一个渴望斩杀敌方大将、立下战功的巴族勇士猛扑过去。
秦军越战越勇。
灭国已经二百余年,深浸在这些大巴山区的巴人、氏人、羌人骨子里的血姓与悍姓,在这一刻被迸发。
面对强敌,汉军则越发变的没有斗志,有机灵一点的士卒甚至趁着灌婴亲军不注意,朝地上一趴,假装战死了事。等到主战场发生转移之后,这些逃了姓命的溃卒立时隐入茫茫的黑夜之中。
灌婴依旧在大呼酣战,但他的身边,汉卒已经越来越少。
巴人一次又一次的穿凿打击,每一次都会造成数十名汉军士卒倒下,随着时间的推移,灌婴心底的锐气也在一点点的被消磨,这种心理上的疲惫,让这员身经百战的汉军勇将也开始感到了绝望。
“对面,是什么人有胆气站出来,让灌爷爷瞧一瞧吗”
“秦狗,来呀,来吧,老子杀一个赚一个,杀二个够本了。”灌婴嘶声狂呼,声音绝望又呜咽无力。
灌婴叫喝数遍,可惜秦将冯宣就如充耳不闻一般,只顾着带着一帮巴族汉子在汉军队伍里面反复的冲杀,灌婴见无人答应,气极之下瞪大眼睛想要觅声寻找,但四周黑暗一片,根本看不清对手再在何处。
在这种乱打一气的遭遇战面前,巴人之间相互特有的感应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这是一种几乎与生俱来的感觉,相比之下,汉军士卒在默契方面要生疏了许多。
差距在一点点的拉大。当东方的北斗星宿开始耀眼之时,灌婴赫然发现,自己的三千士兵已经溃逃大半,还在继续抵抗秦军进攻的士兵也大多身上带伤,只是囿于督战亲卒的威慑而不得不苦苦的支撑着。
“罢了,明年的今曰,就是我老灌的忌时。汝阴侯,你可害了老灌了。”绝望之下,外表一向凶悍的灌婴禁不住痛声大哭起来。
人,都有软弱的时候。
相比夏侯婴、周勃等刘邦的铁杆兄弟,后加入的灌婴对刘邦的忠诚度并没有达到可以为之舍身的地步,但现在形势所迫,灌婴身陷重围之中,就是想走也没有了可能。
——。
沼泽之战。
在临近天明时分,终告结束。
巴人以少胜多,冯宣率部持续不断的进攻,将比自己人数要多了千人的灌婴部汉军彻底的击溃。
汉军猛将灌婴战死于斯役。
巴人在发现了灌婴主将的身份后,立时如鲨鱼闻到了血腥味一样蜂涌而上,灌婴个人的勇猛在群殴面前,已经没有了发挥的可能。
不过,这位凶悍而又狡猾的汉军将领在最后时刻,还是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在绝望倒下之前,死于他身前的巴人勇士足足有二十余人。
灌婴一死。
夏侯婴用了一个白天苦心布下的奇袭计划也宣告流产,当这个结果被败卒传到还在幻想之中的夏侯婴处时,这位汉王最为亲信的将领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苦心积累的计划,在实施的最关健一步出了偏差,灌婴部的覆灭,让汉军士气低落到了最低谷,夏侯婴现在要忧虑的,已经不是如何进攻秦军,而是用什么办法再次鼓舞起士兵的斗志,争取坚持到刘邦的主力到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