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末,高山包下一个大工程,剑鸣随工友们直接搬到了工地,繁忙的工作随即开始。
这是一个新建制药厂的通风道工程,剑鸣的工作由铁艺制作,转为铁皮加工。那时劳动保护只是一句空话,高山并没有为工人准备手套,不算锋利的铁皮,却成了伤人的利器。
特别是轧边工序,狭窄的铁皮需要轧边机压制,这种工作十分危险,老工人是不会干的,因为不带手套,时常被铁皮划伤。轧边终要有人干,剑鸣作为唯一的新工人,这种苦活理所当然的由他来完成。
剑鸣走出校园没有多久,拿笔的手还十分娇嫩,对这种工作又缺乏经验,因此流血事件每一秒都在生。鲜血淋漓的他,并没有机会休息,因为这是一个管饭的工地,若是不工作,他甚至不知道怎么解决吃饭问题。
由于工期十分紧迫,剑鸣等人每天五六点便要工作,每晚**点才能休息,每日二餐,9点多吃早饭,白水煮面条,15点多吃午饭,一勺菜两个馒头。如果加班,老板娘会在21点再煮一锅面,让工人吃完,继续干2-3个小时,晚饭便是加班的补偿。
5月1日18时,老板娘大慈悲:“今天是五一劳动节,我们提前收工下班,每个人可以借支5块钱,去附近的澡堂洗洗。你看你们一个个的,都成了非洲黑人,再不洗澡,都认不清谁是谁了?”
借支,没错是借支,因为工人的工资是按年结算的,平常工人根本没有钱,吃住全依赖老板。
“哎呀,5块钱能干什么?大姐,俺想买双袜子,每人借支1o块得了。”
大师傅孙亮是高山的邻居,也是厂里的顶梁柱,他说的话十分管用。
老板娘哈哈一笑:“好吧,每人借支1o块,不过你们不要乱花钱,否则春节怎么给家里交帐?”
每人支取十块钱后,工人们结伴去外面,一连七八天没洗澡了,他们的确很脏。
“小鸣,咱们先去洗澡,洗完澡后,再给家里打个电话吧。”
“嗯,现在就去吧,最近真的好累!”
剑鸣的双手满是伤痕,一沾水就非常的痛,常常因为痛楚,而夜不能眠,也因此他觉得很累。
“哎呀,小鸣,干咱们这种活的,不能刷牙,你看你浑身黑乎乎的,偏偏牙齿特白,这很吓人的。”
“哈哈,大家彼此彼此,你也不白。”
面对吴昊的幽默,剑鸣笑了,一连七八天的苦闷,今日方得开颜。
两人跑到5里外的村庄洗澡,那时淋浴每人3块钱,相对他们的工资而言,真的不便宜。也因此,他们赖在澡堂中,拼命的洗,企图洗够本。
长期的疼痛已令剑鸣麻木,他静静的站在喷头下,任水淋浇伤口,借这份刺骨的疼来提醒自己,钱真的饱含血汗。
是的,对剑鸣而言,他挣的每一分钱,都饱含了血汗,以往常听人讲血汗钱血汗钱,只到此时,他才明白血汗钱的真正涵义。
“小鸣,你怎么了,这里有香皂,你不用吗?”
“不了,我擦擦就行,无论洗多干净,明天都会脏,不用那么麻烦。”
剑鸣也想洗干净些,可惜他的双手疼的太厉害,根本沾不得香皂。他又是一个倔强的人,不愿让别人知道他受伤了,只能如此推辞。
“哈哈,干净一晚是一晚,你不用我自己用,这么久不洗澡,身上都痒了,正好用香皂消消毒。”
剑鸣十分羡慕吴昊,他也想消毒,可惜不争气的双手,根本无法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他只能祷告水流,能带走全身的污圬。
近一个小时后,两人才心满意足的走出澡堂,踏上陌生村庄的夜市。
“咦,有卖手套的,昊子等等我,我要买几付手套。”
“小鸣,你买手套干什么?厂里的人都不买,你买了很容易被别人偷走。”
“昊子,我干的活伤手,不带手套不行,你就放手吧,我会随携带的。”
剑鸣毫不犹豫的进入劳保店,把身上的所有钱,都换成了手套,多日疼痛的折磨,已令他吃尽苦头。
“昊子,你打电话吧,今天我想打电话,我在一旁等你。”
“小鸣,你没钱了吧?放心吧,我这里还有不少,你就放心打吧!”
“今天真不想打,你自己打败,我在外面等你。”
剑鸣真的不想打电话,因为打工的苦楚,已让他饱受折磨,他担心一打电话便会哭,这会让父母牵挂。
“小鸣,我还有不少钱,你饿了吗?咱们去吃点东西,反正时间还早着呢。”
“昊子,我不饿,现在只想睡觉,你可以买东西回去吃吗?”
“算了,我也不吃了,咱们回去吧!”
吴昊见老同学满面倦容,不好意思耽搁太久,况且,他很少在外面吃饭,根本不知道吃什么好。
有了手套的剑鸣,在工作中终于摆脱了伤手的厄运,在以后的日子里,他的双手,再没有被伤过。
当旧的伤痕渐渐愈合,轧边工作也接近尾声,剑鸣的新工作是连接管道,也就是在空中组装通风管,这是件十分轻松的工作,但对有恐高症的他而言,工作难度相当大。
每天荡在空中,用螺栓连接法兰,工作量不大,剑鸣却觉得十分辛苦,特别晚上睡觉,他总觉自己身置悬崖边,不敢有一丝稍动。
这是恐高的后遗症,对心理素质过硬的人而言,想要克服并不困难,但对心智尚不成熟的剑鸣来说,这是一种痛苦,一种折磨。
剑鸣最大优点是狠,对自己非常狠,越是恐高,他越向高处爬,白日的工作始终有后遗症,这种后遗症造就了夜晚无数的噩梦。
十几天过去了,连接工作终于结束,大工们先行去了另一个工地,收尾的工作由剑鸣自己来完成。
所谓收尾便是检查通风管的铆接情况,这需要剑鸣爬进通风管内部,一寸一寸的排查,若有铆接不到位的地位,他必须重新铆接。
这份工作别人不屑做,但剑鸣做的很带劲,虽然在里面有些气闷,但狭窄的通风管,能带给他安全感,让他不再受恐高后遗症的折磨。
幸福的时光终是短暂的,剑鸣检查完所有通风管后,高山并没有带他立刻去新工地,而是让他留在制药厂,从事帮工工作。
高山这么做的原因,是新工地尚在准备阶段,根本用不了太多人手,故而他把剑鸣以每天三十块钱的价格,租给另一伙人。
剑鸣的新工作是给彩钢房马师傅当学徒,马师傅是南方人,今年五十多岁,脾气非常好。
“小鸣,你的工资怎会这么低?我可是每天付给你老板三十的,他不会连你的钱都挣吧?”
剑鸣虽不喜欢说话,但自幼聪明的他,非常会说话。
“马师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刚刚辍学,没有技术,根本挣不到高工资。”
马师傅非常喜欢剑鸣,因为剑鸣工作很卖力,学东西也快,两人合作的非常愉快。
“小鸣,要不你来跟我学徒吧,一个月给你一千,学三个月后,我再给你涨工资怎么样?”
“这……”
剑鸣怦然心动,虽然跟马师傅学徒常东走西奔,但高薪对他很有诱、惑。
“老马,你不地道啊,小鸣是我们厂的工人,你不能挖墙角。小鸣,你回去收拾下,今晚咱们便去新工地。”
高山的出现,彻底击碎了剑鸣的高薪梦,当晚便开车带剑鸣去新工地,路上他无话找话。
“小鸣,别听老马瞎说,工资哪里有那么高的,你好好干,我每月另外给你5o块,但千万别告诉别人!”
高山的话让剑鸣暗自一醒,原本纯洁的他并不知人心险恶,而今天高山的表现,却像极了书中的伪君子,让他厌倦了铁艺厂的一切。
“知道了,高哥,我会好好干的,您就放心吧!”
剑鸣敷衍几句,便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兴趣,他一个人坐在车后排,闭目暗思以后的打算。
老马事件让剑鸣意识到手机的重要性,如果他有手机,今天的结果便不会这样,因此,他决定再干几个月,便借支一些钱,买一部二手手机。
剑鸣的闭目养神,成功的扼止了高山的谈性,高山见没有人可聊天,只能专心的开车,恨不得把桑塔纳开成宝马。
高山今年的第二个工程,是为一家高尔夫球场安装防护网。这种工程纯粹是力气活,只要找好平,便是挖坑、浇筑预埋件,然后再进行管材防锈、焊立杆、横杆,最后挂网子。
剑鸣到达时,前期技术性工作已经完成,因此,第二天他便随工友,投入挖坑的浪潮。
b市是历史名都,高尔球场又占据一块古坟场,挖坑是非常刺激的。原本劳动强度很大的工作,因为时不时的挖出骸骨,这让工人们满怀财的**,工作起来丝毫不觉得累。
“只剩下十几个坑了,难道我们真没有财的运气吗?奶奶的,挖了十几天了,除了一堆骨头架子,连口棺材都没挖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