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地暗,电闪雷鸣,脚下,目之所及,海啸不断席卷了农田屋舍。
唯一的高地李府尚未被淹没,海风吹起哪吒的白色衣袂,四海龙王盘旋于上空,与其对峙。
“哪吒,今天你若不死,就让整个陈塘关来为我儿敖丙陪葬!”东海龙王敖广声如雷鸣。
哪吒举目四望,水位还在不断攀升。
海浪翻滚中,九色鹿衔着乾坤圈和混天绫往哪吒那边赶去。
不久之前,哪吒的乾坤圈、混天绫都被李靖给没收了,闯出这等祸事来,竟然抽了东海龙三太子的龙筋给他做佩剑腰带。
在那之前,关内的父老乡亲们惊慌失措地赶来告诉李靖出了大事,哪吒与龙三太子在海边打起来了。
事情的起因是正逢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按照惯例他们得祭祀龙王,以求又一年的风调雨顺。只是,这次逢着闰月,祭品中要有童男童女。不巧,平时与哪吒玩得来的小孩中,两个人都被挑中了。
祭祀大典上,哪吒用混天绫翻搅海水,底下的龙宫一阵天翻地覆。
敖广先是派出海夜叉上去查探,被哪吒打回。
海夜叉回禀,岸上有一小孩极不寻常,手中有一红绫法器,正是陈塘关总兵李靖的三子哪吒,这动静就是他弄出来的。
龙三太子敖丙请缨去会会那个哪吒。
由于整个龙族只有镇妖矩阵布下之后出生的龙三太子才有行动自由,加之敖广料想就一顽童而已,修理一下就好,便让敖丙去了。
敖丙上到岸边,果不其然三两下就将哪吒收拾了。
哪吒被打到海里,敖丙对吓得呆若木鸡的陈塘关百姓说道:“这顽童触怒了龙王,自然是轻饶不了!这次就免了童男童女,回去禀报你们总兵,就拿这哪吒来祭祀龙王了!”
海面翻腾,哪吒重新出到海面,但已不是原先小孩的样子,而是少年人的身形,总角散开,发丝垂落,湿漉漉地粘在肌肉线条流畅的臂膀和肩背上。
众人目瞪口呆。
“想拿我祭祀龙王,打得过我再说!”哪吒拨开额前的湿发,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冲向敖丙。
两人在海边对战,众人四下逃窜,匆匆忙忙地跑去找李靖。
“你个妖孽,今天打不过我,你也休想活着回去!”哪吒对敖丙道。
变化了形体的哪吒似乎神力变得出奇地强了,敖丙渐处下风,不得已召出方天画戟。
厮杀到最后,敖丙且战且退,化回龙形,翻江倒海,借势想压制住哪吒。
咆哮着的风浪中,哪吒甩出混天绫,缠缚住敖丙,踩着海浪,愣是将他拽到海滩上。
敖丙跌落在沙滩上,不容他作出下一步反应,哪吒一个乾坤圈掷去,砸中他脑袋,龙三太子就此一命呜呼。
“让你嚣张!”哪吒来到敖丙跟前,端详了一阵,自言自语道,“听说龙筋韧性极好,刚好剥回去给老爹做条佩剑的腰带!”
呲啦声响,哪吒剥下龙筋,拉了几下,果然韧性不错。
“臭皮囊不要,还给龙王!”哪吒一脚将龙三太子撩回海里,“让你要童男童女,还有下次照样抽筋扒皮!”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然后,就有了此刻眼前的水淹陈塘关。
一个巨浪打来,将九色鹿掀入水里。
没有乾坤圈和混天绫,哪吒对战四海龙王怕是没有多大胜算。
敖广看出哪吒在等着什么。
“你不会真的以为,仅凭你一己之力,就能对抗得了整个龙族吧?”敖广说。
哪吒仰头望向敖广。
九色鹿似乎来不及到达了,再这么拖下去,整个陈塘关就此变成海底之城。
“老妖龙,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连累其他人!”哪吒说着捡起地上的宝剑。
一旁的殷十娘要阻止他,但被李靖拉住。
一命抵一命,宝剑是李靖先前扔下的,原本是要亲手了结了儿子,以给龙王谢罪,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老妖龙,你必须保证我死后放过陈塘关,否则我做鬼也饶不了你!”哪吒举着剑对敖广道。
“只要你偿了我儿的命,本王自然不再迁怒其他人!”敖广说。
“好!”哪吒将宝剑架上脖子。
“不!”殷十娘大吼一声。
李靖死死抓住她,闭上双眼,拧过脸去不看哪吒。
“等等,就这么死了未免太便宜了你!”敖广对哪吒道,“我儿敖丙,被你抽掉龙筋,只剩一副皮囊,死状何其惨烈!我要你也同等程度地还回来!”
哪吒放下手中的剑,看了看锋芒的剑刃。
一旁的殷十娘已是泣不成声,李靖禁不住睁开眼,看过来。
剑锋一闪,鲜血溅出,哪吒一剑一剑地剐掉身上的血肉。
“啊……”殷十娘挣扎着叫喊。
剑的锋芒收束,记忆的潮水随着千年前的陈塘重浪退去,手中的龙泉剑掉落地上,哪吒蜷着身子也跌倒地上,痛感穿越千年袭来。
房门被推开,昊倾城进来,一挥手,所有的烛火点上,看到倒在地上的哪吒,直接过去抱住他。
转眼,又到了处暑,鹰乃祭鸟、天地始肃、禾乃登。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载:“处,止也,暑气至此而止矣。”
虽然炎热即将过去,暑气即将结束,但“秋老虎”在短期内回热。
哪吒自那晚之后,似乎变得和以往不太一样了,眉宇之间似乎总有化不开的愁绪。
昊倾城不去多问,趁着这段难得的闲暇,每天花些心思,做些美食,以慰藉心灵。
灵珠子说,趁中路军到来之前,和倾城赶紧成婚吧,不然很快一年就那么过去了。
他还有潜藏着的话没说出来,策动一路大军,必有死伤,自己也不能幸免,但无论如何,中路军必须争取到手,在那之前最好把婚事办了,不然往后必定很难结成,要是少了其中一个,昊倾城怕是接受不了。
天上,结香殿。
言锦心用茯苓、芡实、山药、莲子做了药食两用的阳春白雪糕,泡上一壶香茗,等着昊千秋处理完政事回她这儿。
近来昊千秋很少再去其他娘娘那里,专宠起她来。
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谈不完的浓情蜜意。
言锦心坚信她的等待终于让他回心转意了。
昊千秋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放松下来,吐露心事。
长久以来的政事和复杂的人情世故,似乎让他看起来清瘦了不少。
正百无聊赖着,殿外传来总管的宣报,昊千秋来了。
言锦心忙起身去迎接。
华芝殿这边,太妃了解到儿子终究还是去了陈塘关,这正是她的用意。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偏离她一开始的初衷,为了这个帝位,她意识到自己正把儿子一步一步地推向毁灭。
关于天选之人,没有多少人知道,包括少槿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女儿是天选之人的事。太妃当时还是无意间从御医口中得知的,在昊天下抱起儿子令其烧退之后,御医显然在欣喜之余说漏了嘴。让少槿抱来女儿,也只是对她说六皇女有治愈的神力。
阐教的人一直在帮助她母子,为她儿子登基帝位铺路。
在成功夺得帝位后,那些人捎来天尊的意思,为绝后患,必须永远除掉帝女。
也正是这时,星官冒死秘密告知她,除掉天选之人必遭天道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太妃劝说儿子,毕竟是手足,诛仙太过,削掉神力永世贬下凡间即可。
这才改为斩妖台对昊倾城处以雷刑,对外宣称是贬下凡间一千年,实则永世不得回归,只是被她堕仙归入阿修罗逃过了这一劫。
阐教那边对这个处置极为不满,继续给昊千秋施压,太妃见此形势,渐感不妙,便明里暗里地给儿子通气。
如今,宫内眼线众多,后宫越是扩充,这样的情况越是严重,有很多话是不能再明说的了。
见儿子从陈塘关回来后,对言锦心的态度有了转变,便知道儿子明了她的意思了,只是不可过于明显让人看出他的态度变化。
“有空,让锦心到本宫这儿坐坐吧!”太妃对一旁的侍女道。
一望无际的向日葵田里,哪吒牵着昊倾城的手穿行其间。
处暑之后,秋意渐浓,正是人们畅游郊野迎秋赏景的好时节。
这个时节,金气肃杀,鹰感其气始捕击诸鸟,然必先祭之,犹人饮食祭先代为之者也。不击有胎之禽,故谓“鹰乃祭鸟”之义。天地始肃秋者,阴之始,故曰天地始肃。黍、稷、稻、粱之类已经成熟。
“有没有想好七夕怎么过?”哪吒问昊倾城。
“和你一块过呀!”昊倾城说。
“具体一点啦!”哪吒说。
“吃巧果、看天上牛郎织女星相会、在葡萄架下听他们说悄悄话?”昊倾城说,“乞巧就算了吧,我是怎么都学不好的了!”
“还有!”哪吒说。
“唔……还有什么呢?”昊倾城尽量想着还有什么。
“来一场说办就办的婚事!”哪吒说。
两人停住脚步,相望着彼此。
“咱俩结婚吧!”哪吒说。
昊倾城垂下目光。
“你还在担心会拖累我吗?”哪吒问。
昊倾城不吱声。
“我知道,你那天对你母后说的并不是真正的理由!”哪吒说。
昊倾城抬起眼来。
“我不确定,他们会让咱俩那么轻易成婚吗?”昊倾城说。
“他们是谁?”哪吒问。
“皇长兄背后的那股势力,更为棘手的势力!”昊倾城说。
哪吒不说话,终究还是被她察觉到了。
“他们能控制皇长兄,也能控制……你!”昊倾城说。
哪吒看着她。
“我怕,一旦我答应了你,就会……”昊倾城说,“就会像一千年前那样……”
哪吒将她搂入怀里。
“不会!”哪吒坚定道。
昊倾城回抱住他,说:“我还以为,我对母后说的那些,你会介意呢!不过也好,至少不会……”
“不许这么说,也不存在谁会拖累谁!”哪吒搂紧她道。
昊倾城将脸贴在他的胸前,耳边传来有力的心跳声。
“咱俩不要再分开了,就这样,管它风冷雨寒,还是阳光晴好,一起分担寒潮,一起欣赏虹霓!”哪吒说。
“嗯!”昊倾城应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