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在入场时,在侍者的带领下,按照西人的礼节,除了小孩与单身的,都是一对对挽着手入场。
翠花头一回见到身着女装的昊倾城,与她梦中在水一方见到的那个绝美华服女子别无二致。今晚的昊倾城一袭低调华美的绣金丝白色礼服、搭配得宜的金钗步摇,只见她很自然地挽着自己丈夫的手臂,另一手还牵着一个粉面朱唇的小孩,看样子,与那总镇大人如出一辙,这大概就是他们的小儿子了。整个陈塘关内谁人不知总镇大人与夫人最是伉俪情深?今日得见,俊男靓女,着实配一脸,两人看着彼此的眼神那叫一个情意满满。一家三口以风格一致的亲子盛装出席,不由得羡煞旁人。翠花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慨叹自己梦才刚开始就已经落空。
另一边梁旃看到苏琦挽着崔护,心里也是一阵惆怅。经过一番捯饬的她,今晚光彩照人。天道好轮回,如今人家已是板上钉钉的御史大夫第一夫人。一旁的妻子觉察到他走神,循着目光看向那边的苏琦,不由得扯了扯他的手臂。梁旃收回目光,心有不甘。
这礼节似乎是道检验,一下子检验出夫妇们的关系状况,不少夫妇显得不太自然,当然也有自家传统的因素影响,总之西人的这个礼节让他们一下子适应不过来。
那边的昊天下与少槿倒显得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好像他们经常以这种方式出席各大场合,已经见惯不怪了。
“唉,也不知道她这会儿怎样了?”木吒说,“今晚她在就好了!”
“准备可以回去了,很快你就能见到你相好。”金吒说。
“大哥你怎么还没找到个相好?”木吒问。
“怎会没找到?”金吒说。
“是吗?那怎么从来一个都没见着?”木吒问。
“我太帅了,她们都受不了!”金吒说。
木吒一脸不相信地鄙视他。
席间,人们不太熟练地吃着西菜。不过,重黎使叉子倒是游刃有余。
“上神也游历过希腊吗?”昊倾城生硬地握着叉子,努力想叉上盘里的蔬菜沙拉。
小哪吒坐在她膝上,吃着布丁。
他以够不着桌子为由,说什么也要与昊倾城坐一块,还公然喊了声要拎他的哪吒“爹!”
“在上神早期的那个年代,人们用过叉子,直到筷子出现。”昊九天说。
“哦。”昊倾城对着一个小番茄叉下去,不小心用力过猛,小番茄“呲溜”一下飞了出去,砸到对面不远处一位正与牛排较劲的大人脑袋上。
那位大人抬起头来四下张望时,昊倾城抢过小哪吒的布丁,塞进他嘴里,装作在喂小孩吃东西。
不仅是她,整个用餐过程,人们接连不断发生现场事故。
“好好的,怎么脑子抽风搞这风格?”昊天下放下刀叉,转头对身后的侍者说道,“麻烦给副筷子谢谢!”
昊九天优雅地一手轻晃着高脚杯中的红酒,抬起另一手捋了捋戴着桂冠的清爽短发。
“这就如同‘象牙筷定律’!”昊九天说,“殷纣王即位不久,命人为他琢一把象牙筷子。贤臣萁子认为,象牙筷子肯定不能配瓦器,要配犀角之碗,白玉之杯;犀碗玉杯肯定不能盛野菜粗粮,只能与山珍海味相配;吃了山珍海味就不肯再穿粗葛短衣、住茅草陋屋,而要衣锦绣、乘华车、住高楼;国内满足不了,就要到境外去搜求奇珍异宝;如此一来不禁替他担心。果然,纣王‘厚赋税以实鹿台之钱……益收狗马器物,充仞宫室……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使男女倮相逐其间,为长夜之饮。’百姓怨而诸侯叛,亡其国,自身‘赴火而死’。”
“哦,你又败光了?早说嘛,我不会借钱给你的!”昊天下说。
“滚!”昊九天说,“我是说,我这帅气的新发型,与桂冠搭配才好。桂冠得跟我这身与众不同的袍子相配。我这身袍子必须呆在如同史诗般的帕特农神庙风格建筑里。呆在如此神级殿堂里,吃西菜别有一番情调。别给他筷子,拿回去。”
给昊天下拿来筷子的侍者听他这么吩咐,又拿了回去。
“……”昊天下看着昊九天,心想老爷子这是在为落发的事耿耿于怀呢,盘算着要不要修理他一顿,好让他清醒点。
这时,忽然火光一闪,“轰”的一声,哪吒面前的牛排成了一堆渣渣。
他嫌五成熟的牛排太生了,于是自助加熟,没想到火候没控制好。
不同于往常的宴饮有歌舞助兴,不过在这顿不寻常的晚宴之后,在里厅举办了一场舞会,人们可以相互邀请任何异性跳舞。
这个……谁好意思啊?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宽敞华丽的大厅一角,坐着一支乐队,他们手中的乐器尽是从未见过的。
昊九天打了个响指,乐队演奏起来,一种从未听过的、轻快的三拍子音乐响起,他率先拉过昊倾城,来到大厅中央,一手握住她右手,另一手揽住她腰际,旋转着起舞,昊倾城的裙裾被带起翻飞。
人们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俩人,那可是总镇夫人呀!人们又望向哪吒。
只见哪吒握起苏琦的手,也将她带入大厅中央。
不得了,那是御史夫人!
“那小子学得挺快呀!”昊天下看着哪吒和苏琦,又对少槿说道,“咱俩也来?”
没等少槿再考虑,他便拉着她也走到了厅中央。
年轻人们纷纷加入,那些上了年纪的却无奈地摇摇头。
梁旃左右望了望,他老婆用眼神警告他。
翠花觉得新奇,想趁爹妈不注意,正要答应一个过来邀请她的男子,很遗憾,爹妈还是发现并阻止了。
昊九天不知什么时候过来,轻易将翠花顺走。
金老爹见是季公子,便也不再阻止。
昊倾城回到哪吒身边,哪吒将她举高旋转一圈。
苏琦拉着手脚笨拙的崔护,带着他一步一步走位。
“公子,我……”翠花不知说什么好了,她乔装上女学的事,一切都穿帮了。
“姑娘觉得在下可还行?”昊九天对她笑道。
翠花的脸一阵通红,不小心踩了他好几脚。
昊九天干脆将她抱起,让她踩在他的脚背上,带着她一路旋转下去。
翠花哪里受得了这样,要知道她从未与一个男子这样近距离接触过,还是一个如此好看的男子,不知是旋转的缘故,还是因为来自他身上的气息,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脑袋一片空白。
“姑娘可知道?舞会是西人的一种社交方式,他们也会通过这种方式来寻找自己的配偶,姑娘也可像他们那样找到自己的终身伴侣!”昊九天说。
翠花垂下眼帘不敢看他。
“场上可有姑娘中意的人?”昊九天笑问。
翠花此刻连耳根也红了。
“在下觉得西人的这个方式很不错,倒可以避免成婚之前新人相互都没见过的尴尬。之前怪在下唐突了,没像此刻这样先给姑娘一个认识在下的机会。”昊九天说,“现在,一切重新开始,在下可以等,一直等到姑娘考虑清楚。”
翠花愣了一下。
“无论姑娘最终选择谁,在下都会尊重姑娘的决定。但无论怎样,在下都希望是出自姑娘的真心,不要有一丝勉强,也不要觉得有任何的亏欠。”昊九天说,“姑娘选定的那个人,必须是能让姑娘感到心满意足的人,既不委屈,也不将就。”
翠花望着他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舞会持续到午夜散场,马车一驾接一驾离开。
车上,翠花拿着昊九天给她的桂冠,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幅画面——她骑在马背上,抱住身前的一个人,脸贴着他宽阔的后背,那人的背影似曾相识,依稀记得他头上也戴着这么一顶桂冠,他似乎正面对着什么危险的东西,张弓搭箭,只听呼啸的一阵风声,对方被一箭毙命。
翌日,正值昊倾城在家休整一天,经过苏琦的房间门外时,只见她正在给喜服绣花。
算算日子,她也快要随崔大人一道回长安了。
“夫人!”苏琦见到昊倾城,放下手中的活儿,站起身走出来。
“好日子快要临近了呢!”昊倾城替她高兴道。
“是呀!”苏琦说,“夫人,刚好有件事想请您帮帮忙!”
“什么事呢?”昊倾城问。
苏琦欲言又止,看了看院内,又说道:“还是进来说吧。”
昊倾城随她一道进房。
“夫人,小女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夫人可否将这‘架梁’之术延续到崔大人寿终正寝之时?”苏琦说,“小女想陪崔大人走完这一生!”
昊倾城愣住。
“可你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昊倾城说。
“小女知道。”苏琦眼里泛起些许情愫,“崔大人对小女的情义,只用十年不足以为报,对崔大人更是不公,小女实在不忍心到时丢下崔大人一人!”
昊倾城默然。
“小女愿用这个后果,换来与崔大人相守一生!”苏琦说。
昊倾城转过身去,考虑着这忙到底要不要帮。
“夫人,算小女求你了!”苏琦说。
昊倾城回过身来,说:“如果姑娘执意要这样做,到最后也未必一定会就此成为孤魂野鬼,还有一个补救办法,只是不知姑娘是否忍受得了?”
“什么办法?”苏琦既意外又期望道,“只要能还报崔大人的一片深情厚谊,无论怎样,小女都可以忍受!”
昊倾城看着她,严肃道:“就是时候一到,你要在那忘川河里忍受千年的水深火热,待到熬完,便也可复归轮回了!不过那样一来,你前世的记忆也会被保留下来,带到下一世!很少有人选择这样,因为实在不是一般的煎熬,你根本无法想象,而且绝大多数人正巴不得彻底了断掉前尘往事,这通常都是那些用情极深之人才会选择的方式!他们保留记忆,忍受千年的水深火热,只为与心爱之人再续前缘!”
“如此甚好!”苏琦说,“本以为此生可以遇见崔大人这样至情至性之人已算不可多得的幸运,没想到还可能有机会与崔大人再续前缘!孤独游荡是一种苦,水深火热也是一种苦,都是苦,我选择后者,这苦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