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仁肇激烈的主战言论不胫而走。江宁城里逐渐地分成了两类人群,一类现在林仁肇这边,支持他的看法,趁机攻打宋国,一类反对,坚决要求抵制这样的挑起战争事端的危险想法,必须严厉处置。
最后清江县出了巨大的盐场、镇南军负责坐镇的消息传出来,对于林仁肇的调动也跟着传出来。一时间究竟国主是因为忌惮林仁肇所以调离他,还是为了安抚林仁肇,所以调他到肥差之任,竟然难以说清楚。
无论如何,对于林仁肇真实的用途,还是有人能懂的,壮志未酬,肥差对他而言味同嚼蜡。
林仁肇接到勒令,准备十一月廿八日出发前往南都。江宁城里,为林仁肇践行的酒宴安排在廿七日晚,组织者竟然是由花间楼徐艳华发出的。
收到宴会邀请的,无一不是唐国肱股之臣,而且是站在林仁肇一边,或是对林仁肇欣赏、同情的。徐游、徐辽、陈乔、徐铉、徐锴、潘佑、李平、卢绛等等均是座上客。
这个宴会邀请在廿五日夜里就传得沸沸扬扬,殷崇义、冯延鲁、张洎、皇甫继勋、朱令赟、朱铣、陈致雍等等一干人脸色或白或黑,煞是难看。
自从月中诗会徐艳华惊艳全城,江宁城想要拜访、邀请徐艳华的人络绎不绝,可是都遭到了拒绝,无论对方官职多高。水不断地上涨,甚至有人在猜测徐艳华下一次露面究竟会是何时,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林仁肇践行。
本来政见不合只是私底下的,看破不说破,但是宴会名单私下里传出来,更是将这种不和用另一种方式拆穿,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之中。仿佛在说:你们都是弱鸡,上不得台面。
所有人都在等待廿七日夜里的这场宴会。宴会选择在花间楼画舫上,戌时开始。从花间楼以及河对岸都可以隐隐约约听到看到画舫动静,没能获得邀请的人纷纷在这两地预定了位置。
廿七日戌时时分,花间楼画舫上的客人都到了,觥筹交错,互述离别之情,就等徐艳华出席,再次体会一次惊艳绝伦、仿佛人间仙境的感受。大家纷纷猜测徐艳华这回是不是还会从天而降,或者是别的出场方式,穿的什么衣服,近距离观看会是什么不一样的感觉等等。
忽然,画舫三楼口传来一句侍者唱喏:“郑王殿下到。”
画舫里人群面面相觑,不曾料到郑王竟然不请自来。郑王何人,谁都清楚,尤其是徐游。郑王名叫李从善,元宗第七子,李煜之弟。在元宗过世的时候,动了夺位的心思向徐游索要遗诏,结果被徐游大义凛然地厉声拒绝并在回京后告诉了李煜,不过李煜重情,登基后反而对李从善施以恩情,从邓王改封为郑王,不曾对他进行政治报复。
不过李从善对于徐游还是像老鼠遇到猫,一般不会去直接接触,毕竟自己有黑历史握在人家手里,况且徐游还是自己的长辈,郑王这个爵位根本压不住对方这个文安郡公。没想到今日李从善竟然来了。
“诸位大人都在啊,两位徐公,陈枢密竟然都来了,想不到林将军久在边境,到了京城还是如此受欢迎,孤王若非来此亲自所见都不敢相信。”
众人一听有些警觉,官场上最忌讳内外勾结,文武结党,李从善一开口打招呼就将方向引向了这种可能性,可见来者不善。
林仁肇哈哈一笑,拱手施礼,道:“殿下来此相送,某不胜感激。某更是不信自己竟然如此受欢迎,连郑王殿下也来,可见某与殿下一直交好,不分京城边境。”
林仁肇不经意间一句话化解了李从善带来的尴尬,将画舫里的气氛拉了回来。李从善一听只好露出一个笑脸,示意众人坐下,随意间开始闲谈。
陈乔斟酒,感叹道:“若使林仁肇在外带兵,我陈乔在中央掌握朝政,那么我国虽国土狭小,宋国也难以图谋啊。”直白的话让一些人深有同感,也让一小部分人暗暗不适。
过了半柱香功夫,还是不见徐艳华到来,眼前这么多王公贵族在此,平常人就算耍大牌至少也不敢太过造次,徐艳华的作为有些过分了。
就在众人要发怒边缘,柳妈妈来了,她满脸歉意和尴尬,仿佛脚下长了针,慢慢挪进来。
“殿下,妾身不知如何开口,请殿下看在过往情谊份上包涵一二。”
此话一出,画舫里安静了,侧耳倾听,明显柳妈妈带来的消息对李从善是不利的。
李从善尴尬地一笑,道:“无妨,你且说来听听。”
“艳华方才在更衣梳妆,本来要来了,可是临时听到殿下驾临,觉得,觉得此前所备不周,礼仪不合,故,故不敢出面。”柳妈妈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发青的李从善,又道:“希望,希望下次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专程为殿下跳一支舞。”
——李从善,你是不速之客,我不乐意了,所以你在我就不出席。不是你走就是我躲。
都是不讲人话的老泥鳅,柳妈妈的话基本上都被接收到了正确频率。李从善有些难堪,对方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好歹还是王爵,却只给林仁肇和一干臣子。
李从善咬咬牙,看着这一些人,把自己在欢场上丢的人全部算到了眼前这些人,尤其是林虎子的头上。之后挤出一点笑容道:“既然如此,孤王便等候艳华娘子为孤王专程准备一曲。”
李从善恨恨地走出画舫,脚步咚咚咚地,沉重地敲着一些人的心。徐游等一些老狐狸已经隐隐感觉不妥,可是又察觉不到具体问题所在。
李从善前脚刚走,徐艳华就来了,仿佛故意跟李从善过不去。她仍旧脸上戴着纱巾,头上一根普通木钗轻轻将头发挽住,腰上一条丝绸随意扎着,这种出场方式出乎所有人意料,慵懒神态尽显风情,如同洛神刚从洛水现身,山峦起伏的身材在一条丝绸之下尽显媚态。近距离一看,若隐若现的白皙肌肤吹弹可破。
已经有人止不住地感觉鼻腔内汹涌澎湃,当然更多人有这种感受的地方在下面,仿佛练就内功一般,脐下三寸,丹田气息波涛汹涌。
徐艳华一开口,这些人更是如同身在天境,那声音好听得简直让人想要靠近更靠近,最好是在枕边呼唤……
“一曲先帝《摊破浣溪沙》,为林将军践行。”
徐艳华没有跳舞,而是随心地坐到琴后,弹奏着,吟唱起来:“菡萏香消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无限恨,倚阑干。”
徐艳华的声音,将元宗的词作演绎得细腻感性,悠远绵长,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也不知道这男主人公是不是林虎子,女主人公是不是徐艳华。
正当所有人沉浸在徐艳华编织的温柔乡之中,沉沉不能自拔,窗外忽然响起一阵优雅明亮、甘醇隽永、悠扬含蓄、潸然泪下的乐声,这是从未听过的乐器发出的,所以非常别具一格,所有人都从温柔乡里被唤醒过来,就连徐艳华的眼神都从慵懒变得明亮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