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无字联”乃是一个新境界,甄风带他们上来,又把话题推向如此深奥的层面,并非为了见证八个“缺一联”千古绝对后令人萦绕于心的第九个,九九归一。
徐锴有些入局,所以有些失落。徐游倒是觉得有些好玩,哈哈一笑,道:“小子,能不能告诉老夫,你这打算写什么?你放在最高楼层,是不是要把这绝对的难度再提高一番?”
甄风笑着摇摇头,道:“几位先生高看学生了,学生不敢自傲自满,视天下文人墨客于无物,而此处位置最高,学生一直想寻找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来写一副激励人心的楹联,鞭策天下学子进取,为那些‘缺一联’寻个圆满,也令学生常常聆听教诲。既然几位先生在此,学生唐突,徐先生得大家认可是德高望重之人,想请先生再劳累一番,替望江楼题个字。”
徐锴沉吟一番答应了,毕竟刚才吃人嘴短。可是拿过趣÷阁后,又不知道该如何落趣÷阁。其实他也猜到对方已经知道自己身份,或者三个人的身份,只是大家以文以美酒佳肴会友,在于君子之交。但是一旦题字,留下了确确实实的趣÷阁迹,熟悉之人自然能认出,在前面八个“缺一联”的铺垫下,如果此联无法在气势、意境、技巧、新意等等压过前面,将会非常丢人,假如没有那些“缺一联”,假如自己年轻气盛,他自然提趣÷阁就来,毫无压力。
徐锴看了看其他两人,那两人微笑着摇摇头。徐锴只好说道:“题字可以,不过老夫就只充当一个书写之人就行,不在前人的智慧之下献丑了。小子,你可有适合的楹联,说出来,老夫就替你写上。”
甄风本来还想靠着徐锴的大名,为酒楼增添一次故事和光辉,再来一波造势,看来只能达到一半,或者可以重新包装一番。来回邀请推辞一番,甄风只好说道:“先生,学生曾经听过一副楹联,颇有激励人心的感触,请先生赐教。”
甄风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折叠的信纸,有些皱皱巴巴。徐锴取过来后,连忙打开,来回看了两遍,上面的字迹之丑被忽略而过,光看对联内容,眼神放出炽热的光芒,连连点头道:“好,好!”
徐游和陈乔不知纸上写了什么,凑过来要看,徐锴露出奸诈的笑容,把信纸折了起来,道:“两位,老夫不才充当一回书吏,誊写前人智慧,你们稍等片刻就能看到了。”
两人越是看不到,心里越是焦急,如同蚂蚁爬过一般,翘首企盼。对于平日自己权势之下,予取予夺,哪能如此饱受煎熬。
展堂在伺候完喝酒后就离开了,三楼只剩四个人。此时已经夜幕低垂,三楼早在吃饭的时候就点燃了许多蜡烛,即便如此,光线依然有点暗。徐锴落趣÷阁,陈乔站在一旁,抬着头,眯着眼,迫不及待跟着念道:“有志者、事竟成……鼐臣你写快点,要不然老夫替你写一遭。”
徐锴回头看了一眼,哈哈大笑,然后才继续往下写。陈乔看清一个字就念一个:“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好,有气魄,有毅力,有志气。”
徐锴挪到了另一根柱子,陈乔眼睛死死盯着,念道:“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好,好,有霸气,有胆识,有未来。”
徐游也不禁点点头,道:“上联引用了项羽破秦的典故,下联引用了勾践复国的典故,把绝境之人也能成就一番事业刻画得入木三分,好,好,好。子乔,此等典故入联,咱们三个老头子里面,就数你来写最为贴切呀。”
陈乔一想,确实也是如此,三人中只有自己是管理军事,其他两人都是文臣。经徐游这么一提,他不禁说道:“鼐臣,徐公所言句句在理,既然小子是为了让天下人从中获得力量,要不就由老夫来当这个书吏,免得让你丢人,你看如何?”
甄风一听“徐公”二字,心里顿时明朗起来。当下,对于宰相或高官者或称“相公”,贵人尊称“公”,贤者尊称“君”,能让枢密使陈乔顺口尊称为“徐公”的,应该官职地位在他之上,或许只有徐游或徐辽才符合此条件,他们俩都是在澄心堂秘密规划国家大事,类似记忆里的常委。不过喜欢跑秦淮烟花之地的,有“三閤狎客”之称的徐游可能性更大。不过管他是谁,大家都互不通报名姓,就更无须拘礼了。
所以大家都不拘礼,徐锴笑着摇头,道:“你想写,就去问问这小子,还有没有藏私。这次老夫当个书吏也是值了。”
陈乔看向甄风,甄风耸了耸肩,然后摇摇头,示意没有了:“三位先生,小子之所以牢牢记住这一副对子,并且在最好的地方,请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来书写,除了让人在望江楼里吃饭喝酒交流的时候,能够互相促进,其实还有一点想法。”
甄风看看三位老者,收回刚才游戏的神情,略微严肃地道:“希望此联能激发我唐国士子武者的血性与激情。如今北地宋国朝政稳定,国势日盛,灭蜀国,平荆湘,假我唐国之手,谋取出兵南边汉国的理由,如今势如破竹,若不出意料,此刻汉国要地贺州已经易手……”
“小子,你先等等,”陈乔接过话来:“宋军确实在本月出兵攻打汉国,但是现在还没有军报传来,你是如何得知?贺州乃汉国西部地区的重要防线,且不说有重兵把守,光是地势就易守难攻,宋军多为平原士兵,进入山林瘴地也是较大折损。汉国以逸待劳,援军路近,不说击退宋军,守住城池数月或许轻而易举。”
徐游笑了笑道:“小子,你若是说汉国会败,我们姑且也就信了,可是你怎么就如此确定贺州已失?你倒是说来听听,我等品酒闲聊一二,权当谈资。”
陈乔也意识到自己太较真,这里只是酒楼,他们并未表露身份,都是闲谈而已,没得把气氛弄得严肃尴尬。好在徐游最是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把话题的性质从讨论军国大事变为酒后谈资。
甄风知道自己无意间说出事实,但是大家仍旧还是不信。一算日子,今日是九月廿六日,他的记忆里,只记得九月份宋朝出兵南汉,九月中旬就攻破了贺州,具体过程如何其实并不清楚。按理说军报也该呈到南唐中枢了,眼前几人竟然还都不知晓。难道记忆是错的?或者这些记忆只是一场梦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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