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温软清凉,入目全是淡白的月色,树影斑斓,人影斜长。
萧莫尘抱着离歌离开渡口边,在回到相府的那条大道时,却又是换成了背着她的姿势,一步步,像是蜗牛一样,慢慢地爬过青石板。
“歌儿。”
“嗯?”
“歌儿。”
“嗯?”
离歌似睡非睡,萧莫尘一喊她名字,她立马就回应他。
又听到她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句之后,萧莫尘嘴角荡开一个好看的弧度,停下步子,掂了下身后之人,脸上的笑意又马上隐去。
怎么又轻了些?看来,得好好给她补补身子了。
轻叹了一声,萧莫尘依稀记得在相国寺后山那晚,第一次背着她的感觉,那个时候总觉得身上的女人太重了,累了他一路,腰都差点伸不直。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最初那个圆润润,呆萌可爱的女子,也渐渐瘦出了美人尖,身子也越来越轻了。
依稀月光里,萧莫尘将这大半年的点滴从脑海里过了一遍,才恍然发现,他的歌儿过得,竟十之八九都是些不尽如人意之事,就如同今日这般。
他的歌儿喜欢甜,可是屡屡跟苦挨上边,从今往后定要加倍对她好,让甜成为她生命里最经久不衰,浓墨重彩的一笔。
思及此处,萧莫尘脚步似是更加稳重与坚定了些,划开大步子,不一会,便见到了徘徊在相府门口的离羽。
离羽一直望着他们归来的方向,自然也第一时间见到了他。
待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后,离羽想跟上次那样将离歌从萧莫尘背后接过来。
萧莫尘却不愿,侧开身子,凤眼里的瞳孔像是两把锥子,尖锐冷冽,让人生寒。
他盯着离羽看了半响,才冷冷说道:“离相,第二次了,本王不会再让你有第三次疏忽的机会。”
说完,也不顾离羽的脸色煞白成哪样,兀自抬脚往府里走去。
一直沉默在后头的小秋,有些担心地看了离羽一眼,踌躇一下,便扭头跟着萧莫尘进府了。
离羽的眼睛原本是睿智有神的,可是此刻,他的眼里如同蕴上一层淡淡的青烟,三分朦胧,三分又悲凉如水。
苦涩滚动着喉结,举头望月,整整十六年了,将她护在手里这么久,手也是会发酸,会疲倦的。
恰好,有人替代他,捧着她护着她,他何乐而不为呢?
在门口站了片刻,离羽捂着心口,步伐艰难地往府里走去。
相府外头的月色如水般倾泻而下,仿佛滑过一曲悦耳动人的曲子,不远处的柳枝条闪烁,反射出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而热闹嘈杂,灯火阑珊的朱雀大街,月色却失了所有光华。
“你怎么知道我给你的毒药是什么?还布了这么一出一箭双雕的局。”
在一间布置得十分精致的雅间里,红烛高烧,馨香满室,地上铺了红氍毹,人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雪上一般,柔软无声。
雅间中间是一方圆桌,上面摆满了精致的果盘和糕点,两个女子面对面坐着。
白素心眼里含笑,小口地品尝着糕点,她对面坐着的是唐琳琅。
她自然知道对面之人话里的意思,离歌身上的毒是她神不知鬼不觉地下的,胡心兰也是她找人杀死的,一来为了杀人灭口,二来嘛,是为了嫁祸给那个讨人厌的女人。
优雅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水,润了下喉,白素心才启唇说道:“皇后娘娘身边高人如云,自然是找皇后娘娘帮的忙。”
“原来如此,公主果真是聪慧过人啊。”眼角微挑,唐琳琅似笑非笑地盯着白素心看。
“你也别急着夸本公主了,这事不是还没办成吗?也怪本公主大意了,有宸王和离相在,莫说离歌杀了一个宫女,哪怕是杀了一个朝中大臣,估计也能全身而退。”眸子里闪过一抹恨意,白素心对着唐琳琅说着。
唐琳琅倒是面不改色,依旧如沐清风,手不经意间拢了一下鬓发,满口的不在意:“这个程度便好了,大家都知道相府的离小姐身中奇毒,有梦游的症状,到时候若是这金陵城内哪里死了人,起了火,总能找到替罪的冤大头了。”
“你是说.......”
白素心狐狸眼熠熠生辉,心里乐开了花,若是这样,那可比杀了她还要好玩和痛快得多了啊。
轻轻点了下头,唐琳琅面上又露出了难色,说:“不过最近我手下的人都开始不听我使唤,所以这事还是得靠公主你了。”
手下之人不听使唤?这到底是真的,还是故意糊弄她,拿她当刀使?
脸上疑云密布,白素心发问了:“你到底是何人?这手下之人好端端地怎么就不听你使唤了呢?”
这北夷公主倒是警惕得很,一点便宜都不肯给她吃。唐琳琅心中暗想。
抬眸,定定地对上那双妩媚的狐狸眼,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璇玑堂。”
“我乃璇玑堂的堂主,不过,最近好像有人故意要渗透入我的势力里来,现在,除了那两个跟了我许久的属下,其他人几乎使唤不动,真真是奇怪了。”
“是宸王暗地里搞的鬼吧,怕你利用你手上的势力伤害他心爱的女人。”唐琳琅话都没讲完,白素心便若有所解地打断她。
先是一愣,稍后唐琳琅便又释然一笑,能走到今日,她选定的合作伙伴定是不傻的。
“一个女子若是对另一个女子生了恨意,不外乎有三种可能。第一便是杀亲之仇,离歌那个女人虽然嚣张霸道了点,可不敢真的杀人。
第二吧,便是嫉妒之心使然,离歌如此粗鄙不堪,样貌性格又处处不如你,你又去嫉妒她什么呢?除非跟本公主接下来说的第三有关,那便是,你也喜欢宸王,可宸王偏偏对她情有独钟,你心里多有怨气,想将她除之而后快,不知本公主猜的对不对?”
习惯性地转了转手里的镯子,白素心将心里的猜想一一道来,看唐琳琅的反应,她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浅笑一下,唐琳琅轻轻做起拍掌的动作,却没有声音发出,眸里带着欣赏之意看着白素心,说:“公主真是聪慧过人,才不过一两条线索,便想出了许多,且与事实相差无几。之所以要隐藏身份,是不想暴露莫尘哥哥的在金陵的势力,毕竟,公主现在与皇后关系不菲。”
原来是担心本公主会将宸王的低揭露给皇后看,好保全宸王与世无争,目空一切的表相,好让皇后对他不做防备。
眼里划过一抹狡黠的笑,待外面的丝竹声停下之后,白素心提裙起身,垂眸,居高临下地盯着唐琳琅看,笑着说:“本公主定然不会在皇后面前乱嚼舌根的,天色不早了,宫里有宵禁,本公主不宜久留,就此别过吧。”
走了几步眼,白素心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子接着说道:“若是宸王能猜出来是本公主下的毒,本公主也不会让他知道这毒药的来源,更不会让他知道,原来他的璇玑堂堂主想杀害他心爱的女子的,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