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混沌中渐渐脱离,小凡缓缓的睁开了双眼,视线里是一片虚浮的光线,从头顶射至身下所趴伏的地面上,化成一片微弱的淡色光斑。
一浓厚的铁锈般涩涩的气味在鼻腔里打转,凹凸不平的地面硌的小凡的身体发疼,从昏厥中清醒过来的她,慢慢的从地面上爬起,保持着跌坐在地的姿势,像是要卸去全身的疲劳一样,双肩耷拉下来,仰着头,双目对向高处。
从黑暗中苏醒过来的第一个奢望,她想要从这充斥着涩气的环境里寻求到一丝能让自己大脑冷静下来的清新空气,可惜却不能如愿。
四周的空气格外潮湿,她的衣服上也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湿渍,水斑,混杂着泥土与灰尘黏在皮肤上。
我死了吗?这是小凡意识逐渐清醒的过程中,内心出现的第一个疑问,但很快就被她否决了。跌落谷内前,矿山山腰的景象,雾气浓厚的模样,都还历历在目,拥抱赛妮亚后背时的触感和下落中仅有一瞬的,被风压撕扯的痛感,也都残留在她的身体记忆上,很真实,说明那是刚刚才发生过的,所以自己一定还活着。
那么,我又在哪儿?第二个疑问接踵而来,应该说,这是每一个继昏迷醒来后的人都会有的一个心理过程。
而随着小凡思路逐渐清晰,她开始对所处的环境逐一认知,她们是从矿山的高处跌落下来,朝着产生大雾的山谷内部,所以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必定是矿物和水耀晶残渣堆积的地方,所以空气里才会慢慢的都是仿若金属生锈后散发的异味,而水耀晶从内而外泄漏出的水元素堆积起来,加深了四周的湿度。
附近一片漆黑,远处依稀可以看到几个微小的光点,有着暗淡的橘黄色的颜色,而小凡目视着高处,那是她们跌落下来经过的地方,是一个圆形的洞口,因为不知道所在的深度,所以无法直接肯定洞口是大是小,洞口连接着外侧,外侧的光线从洞口射入进来,光柱如同将要停止的水泻。
“这里是,矿山内吗,还是说直接落到了地面下的空间里?”小凡发出细小的声音,对着静寂的四周发问。
没有人回答她,甚至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彻彻底底的寂静,让人禁不住的产生孤独感。
她不知道和她一同跌落下来的恺,赛妮亚以及其他人是否在自己的身边,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附近有着肉眼无法看清的黑暗,黑暗之中,裹着的是,无音的寂寞。
小凡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把在这种环境下,肺部堆积的浊气都呼出到外面,大脑不再那么沉重,她站了起来,伸出双手在附近摸索,想更清楚的明白自己到底深处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不出几部的距离,她的双手便触摸到了虽然凹凸但却被水汽打湿而光滑的壁面,沿着壁面向一旁继续摸索,小凡明白了,自己此刻正处在一个狭隘的半封闭空间内,柱形的壁面向上延伸,便是那个连接内外的洞口,而唯一能从这个半封闭区域走出去的路,便是远处那些稀疏分散的光点所在的方向,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零星的光点释放着微弱的光,仿佛指路的辰星。
尽管不知道那些光点的光源到底是什么,但比起坐以待毙,哪怕前方是危安各占一半的未知,小凡也决定向前方前进着,哪怕此刻身边没有一个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小凡依靠着墙壁,边摸索着边向光点所在方向缓缓的前进,因为看不清楚脚下的道路,所以她行走的很慢,前进的道路上感受不到一丝气流划过,说明至少前方并没有可以通往外界的出口,至少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她都要在这片令人压抑的黑暗中徘徊。
若是有人在,就好了,小凡心里禁不住这样想到。人最不安的时候,便是身边没有任何人在的时候,无所依,无所偎,无所伴,只有自己坐落在寂寥中,仿佛被世界所隔离。
于是小凡想起了铃,莱尔,想起了恺,霖,想起了恋,小飞,小百合,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一群人了,于是她想起了与大家的相遇,与大家一起度过每一天的愉快时光,想起从哥哥被人操控变成怪物的那天夜晚开始,大家一起携手并肩闯关了一个又一个难关,那是哥哥死后她最开心的一段时间,尽管波折,但她愿意生活在那样的人生里,他们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
大家,现在都在什么地方努力着呢?小铃和莱尔都平安无事太好了,此刻应该再若铭姐的帮助下做力所能及的事吧,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恺比自己更容易坚强起来,所以不会有事吧,霖似乎也没什么大碍,也在这片土地的某一处竭尽所能吧,那么我也不能就这样困在这种地方,哪怕只靠我自己一个,即使一个人无法去和侵害月夜界的敌人战斗,至少也要走出这满是黑暗的地方。
至少,要和大家呼吸到一样的空气,否则,连为他们鼓励的心意的都无法传达出去了。
越是想念,内心便越是温热起来,仿佛凭空产生了供给自己继续行动下去的力量,那份想要和朋友们一起努力前进的愿望,是身出黑暗中无所依靠的这个女孩,拥有的最大的力量。
离那不远处的宛若火星的橘色光点很接近了,小凡揉了揉镜片下的眼睛,从山上跌落下来的时候,她的眼睛没有因此遗失算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当小凡再向前踏出了三四步左右的距离后,她终于看清了,那是灯火,是火焰燃烧般的光芒,是挂在墙壁上的灯座里,放置着的火耀晶被魔力激活后向外源源不断释放的光亮,但此刻已经很微弱了,耀晶里的魔力储备已经快竭尽了,凭借着壁面上不同位置的光点汇聚起来的光线下,还可以依稀看到壁面上一部分没有“盛放”光芒的灯座,想必是耀晶已经消耗殆尽了所有魔力,变成了普通的晶石。
靠耀晶发光的灯具,这是人为的产物,说明这里曾有人经过,但光芒微弱又说明此处早已被废弃了,而且废弃了很长的时间。
这种景象对小凡来说似曾相识,没错,她也曾走过这种地方,小凡顿时在心中确定了,这里果然是矿山的内部,她从山上直接跌入了山内。
火光忽然摇曳,忽明忽闪,在魔力枯竭的当下,稍微过量的魔力波动都会影响这些晶石释放亮光,脚步声随之传来,从不远处的地方,愈来愈近,愈来愈大,在安静的环境内,格外引人注意,就连夹杂在脚步声里的金鸣声也可以听出来,脚步声的主人一定穿戴着铠甲,双脚每次落地的时候都会带起清脆的交响。
小凡紧张的心顿时激动起来,原来这里并非只有她一个人,明白了这一点的瞬间,那份一直压迫着她的孤独感,寂寞感便得到了解放,但随之更大的紧张又抓住了她的心,因为她无法判断来者,在这个异界过度,穿铠甲的并不可能只有静庭的骑士团,也有可能是入侵静庭的敌人,是那个将她拉入这黑暗山洞内未知的敌人。
难不成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是因为那个敌人已经将其他同行者的都杀死了,最后只剩下自己是还未被确认生死的人,所以将自己真正的送入黄泉?
小凡虽然这样想,但她下意识的又抵触这种想法,在她的认知里,赛妮亚是骑士团长,既然是骑士团长,就肯定是月夜界里数一数二厉害的人物,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当然还有更重要的理由,让她去相信恺会死这件事,她办不到。
从最初便相互约定好的,谁都不会死,一定要五个人一个都不能少,回到人间界。
所以小凡在心中一直默默的下着决心,自己绝对不能死,同样的也深信着其他人,绝对不会死!
极为紧张的心态下,小凡不敢轻举妄动,她谨慎的以最小幅度活动着身体,将后背紧紧的贴在墙壁上,然后蹲下来,她的魔法并不适合主动攻击,若对方真的是,敌人,在被发现后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即便回头,也是死路,在前后皆无进路的情况下,她只希望对方看不到自己,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下,她什么都看不清,对方也可能是在这种状况下行动着的。
但她并不完全指望这种被运气和天意所驱使的可能性,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有的人会陷入绝望着,坐在原地静待终结,但有的人却会放开一切去做最后的一搏,哪怕眼前只有一株艾草,也会拼上一切去抓紧。
小凡便是后者那一种人,她的眼里,自己最好的朋友铃是比任何人都坚强的人,所以她也要成为像铃那样坚强的人。
小凡一边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对方是同行的骑士,而非敌人,双手却已经背后后面,悄悄的动用了魔力,在自己前方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法阵,之前在赛妮亚面前也是放手的一搏,那一站她几乎倾尽了所有魔力,以至于到现在还未完全恢复,加上山路跋涉和跌落谷内的创伤,她的魔力因为生命力的衰竭而造成了流失,所以她此刻体内的魔力是缺乏的,她不知道自己的法阵到底能否承受的住对方的攻击,前提是对方的攻击是魔法。
她在赌,赌自己能挡下一次攻击然后留有余力向对方背对的反方向逃跑,既然自己的后方是死路,也就是说,到来的敌人的背后,很有可能是活路。
这是一场不平衡的赌,天平是倾斜的。
脚步声更近了,而在小凡的耳朵里,她紧张的内心将脚步声放大了许多倍,变成了震雷鸣鼓般的巨响,仿佛是在为一场祭祀奏响庞大的声势,而祭祀的祭品便是她,她要被送往冥府,那被异化的声响震得她大脑生疼,汗液织幕般在两侧脸颊哗哗而下,她紧咬牙关,生怕连牙齿撞击的声响都会惊动那悬着自己性命的丝线。
更近了,更近了,脚步声已经到了小凡两三步远的距离,而在小凡的感官下,震雷已经砸在她的脚下,轰轰隆隆,时间都仿佛静止了。
声响戛然而止,在小凡的眼前,耀晶所释放的光点里,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忽然熄灭,与之同时出现的,是同样色泽的一道弧形的闪光,以抛物线的轨道,从脚步声所在的位置,快速的向她袭来。
是这样么,敌人还是发现她了,于是遮断了唯一可以提供视野的光芒,然后从远处释放了魔法么,对方的这种手段,直接将小凡最后的活路给硬生生的切断了。即使挡下了攻击又怎样,哪怕跑步过去,她也没有能力从已经有所戒备的敌人身边顺利逃开的,若是待在原地不动,敌人下一发攻击估计就要了她的命,就算回头,也只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稍微开阔的葬身之处罢了。
思绪在电光火石间被重重打击,但是小凡还是在那团光芒袭来的时候将法阵推了过去,既然想不到新的活路,那就不要去想,把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去做到,这样就够了吧,只要不因此而完全放弃,不要连反抗都不去反抗就默默的坐等死亡来到,就够了吧。
我,也要成为坚强的人啊!不让哥哥担心,让铃他们也可以依靠的,坚强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