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别人不知道,康颜一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下床梯快步走到窗边,透过玻璃窗和交织的树叶间隙,隐隐约约认出宿舍楼下那辆黑车。
她扭头看回宿管:“姓许的是吗?”
宿管旁边的大妈答到:“小姑娘,你别犟,我们这些人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有话还是得面对面解释,你说是不是?”
“解释?”康颜拉开板凳,也不管脏不脏,径自落座,“没什么好解释的,该说的早就说完了,也说晚了。”
何喜看不懂这架势,对宿管劝到:“阿姨,您有什么事情就说明白点吧,这样大家也好商量商量不是?”
艾哲美没吭声,她知道许永绍的事她插不上手,只默默往康颜身前站了站。
宿管叉腰深吸口气,鼻孔重重喷出:“小姑娘,咱们本来不想得罪你的。”
她眼珠子往旁偏,旁边两人点头,默契地走到康颜的铺位,伸手往床上一拽,床单全被扒拉下来,枕头也顺势掉落。
何喜慌张阻拦:“你们、你们…”
她胆子小,嘴上说却不敢上手,只能原地跺跺脚,艾哲美才不管尊老爱幼,拽了大妈的衣领就往回拖:“东西还来!还有没有点法律意识了?私人财产是你们随便拿的吗?!”
大妈力气比艾哲美大的多,只被她拽得往后踉跄半步,很快扯出衣领:“小同学,这事跟你们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颜颜是我朋友!你们才和她没有关系,凭什么拿她的东西?!”
“哲美,”康颜淡淡开口,“让她们拿。”
艾哲美气得浑身抖,康颜朝她点头安抚,她才松手嘀咕:“妈的什么人啊都是…”
大妈们左一扯右一拉,很快床铺便被她们拿光,连堵床缝的枕巾也没留。
期间何喜越看越疑惑,康颜却气定神闲地抱胳膊跷腿看她们,等她们停止动作站一块儿堵她面前,康颜才开口:“弄完了?”
宿管诧异地张了张嘴,康颜摇头:“不,你们还没弄完。”
她握住书包带,拎它走到门口,面对皱巴成团的床单床褥,她拉开拉链,倒着拎起书包底面两角,朝被褥中央哗啦啦倒干净。
她冷冷扫一眼七歪八扭的洗涑用具,转身面对众人:“要做就做得利落点,别跟我客气。”
她重新坐回板凳,翘起腿:“你告诉他,就算把我的东西都从这里扔干净,哪怕我睡走廊挂屋顶,我说不走,就是不会走。”
艾哲美叉腰附和:“她才不会没地方睡,她跟我睡,有本事你们把我的东西也拿走啊!”
康颜不支持艾哲美也不出言斥责宿管,就这么身板松弛地坐着,何喜真切感受到了康颜的变化,那种不怒自威的气派不像学生,倒像是有头有脸的当权者。
连康颜自己都没察觉许永绍对她的潜移默化。
宿管无可奈何,伸手要来架康颜,康颜无动于衷:“你们尽可以连人带板凳把我端出去,你们敢端,我就敢顺着楼梯摔下去,看看到时候你们得到的是奖励还是责怪。”
宿管这回真没辙了,康颜手肘往后架上靠背,歪歪扭扭地靠着:“他还有什么法子吗?有本事他就拉下脸亲自上来抓我,他豁得出面子,我就豁出去和他闹。”
两个大妈躲宿管身后叽叽歪歪,康颜等她们商量出结果,走廊已经有好几个人来回踱步张望。
正僵持着,康颜的手机突然响起,她掏来一看,语气不耐地接通:“许大老板,您真是大手笔,你觉得这样就能逼我下去吗?”
那头声音平静,仿佛早已料到结果:“跟我回家。”
康颜说:“那不是我的家。”
许永绍置若罔闻:“你必须跟我回家,不仅要回家,每天出门都必须向我汇报行程,由阿旺接送,仅此一次我放纵你,下不为例。”
康颜冷哼一声:“许永绍,你以为你能用这种方式捆绑我一辈子?你做梦。”
“艾哲美…”
康颜要挂断,听筒已经离了耳朵半指远,许永绍慢条斯理地念出声:“艾哲美,女,二十二岁,山城外国语学校毕业,山城大学2021级学生。”
康颜往旁边瞥一眼,听筒重新挪回耳边。
“父亲艾正东,驻大阪大使馆商务参赞…”许永绍拈起文件一角,康颜听见翻页声,“大川建材技术有限股份公司控股股东。”
康颜倏忽起身,凳子腿咔哒摇晃。
“母亲朱倩…”
“你到底要干什么?!”
电话那头静默片刻,“康颜,你知道公务员控股境外注册公司有什么下场吗?”许永绍坐在车后座,抬眼与后视镜里的自己对视,“这么多营业额,分红该有多少?开除公务系统不为过吧?哦,说不定还有牢狱之灾。”
康颜五指攥得咯吱响:“许永绍,做人不能太卑鄙。”
“我卑鄙?”许永绍咬着腮帮漠然挑眉,“我的卑鄙,还没有用在你身上,要试试吗?”
顾及几人探究的目光,康颜退出宿舍,退至空荡荡的走廊尽头:“你总是拿捏别人的把柄,你有多干净?你就不怕哪天有同样的下场吗?”
许永绍夹出一支烟,朝老贺要火:“最多一无所有罢了,”他凝视摇曳的火焰,“小颜,没有你,我也是一无所有。”
他语气强硬,言语内容却放低了姿态。
康颜不做声,许永绍打横夹着烟尾,看白朦朦的线缠绕空气往高处爬,“如果你不想我迁怒于人,乖乖听我的,我让你呆在我身边,你就好好呆着。”
“我们谈谈…”
“你什么资本和我谈条件?你有钱?有权?还是有势?”许永绍深吸口烟气,朝车顶吐纳。
“收起你那点廉价的赌狠吧许太太,你玩不过我的。”
他挂断电话。
康颜五指抓窗框,蓦地狠狠锤一拳,指背嵌入几道瘀红色。
她忿忿转身,恰好撞见艾哲美忧心忡忡的脸:“颜颜,你还好吧?”
康颜垂眼,神经质地不断摁开关键,显示屏忽亮忽暗:“我…我要回去了,谢谢你哲美,这件事本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艾哲美抓她的胳膊:“是不是那个姓许的拿什么东西要挟你?我告诉你只要你在他身边他一辈子都有东西要挟你,这就是恶性循环,你必须反抗才能争取权利!”
康颜看看艾哲美发力变白的指甲盖,微笑着摇摇头:“对不起,我不能。”
”我早就知道他是什么德性…许永绍就是条毒蛇,咬准了一样东西,即使斩断头也绝不松口。我以为他会为我改变,他没有变,他只是善于隐藏罢了,是我识人不清。”
康颜用力抱了抱艾哲美:“好好实习好好毕业,其他的别再管了。”
康颜下楼时,黑车陡然横入视野,她心神一震,掐手掌避免自己乱了阵脚。
还没走近几步,老贺突然从路灯底下跑来,一把拉开车门,康颜被他的殷勤举动怔住,老贺越忙活越像赶鸭子上架,把她洗好了脖颈抻过去等待落刀。
康颜别扭地坐进车,老贺“咣当”关门,自己又跑回路边蹲守。
晚秋天黑的早,五点出头便已黑透,许永绍抽完烟,烟蒂还挼于掌心,墨蓝微光透射,他的剪影清晰深邃。
康颜低头,蓦然一只手伸来,拽住她往车座摁。
康颜被男人大力掼倒,马尾硌着后脑勺,大手桎梏下颌,熟悉的唇温压来,康颜被他撬开防守攻城掠地。
她拱腿反抗,许永绍抬离双唇:“你忘了我刚才的话了吗?”
康颜呼吸焦躁,黑暗中,许永绍的双眼幽深,难辨眼白,但康颜能感受到目光的锐利。
抵挡于男人胸口的手松懈下滑,蓦然又被他捉住手腕,康颜本能地耸肩,许永绍却什么也没做,而是将手往唇边凑,偏头轻轻落吻,搂腰扶她坐起。
他的阴晴不定,康颜已临近崩溃边缘,许永绍却松开她自顾往后靠:“我们来聊聊未来。”
他加重语气:“我们的未来。”
窗户开了点缝,他将烟蒂塞出,“我有以下几点要求。”
康颜沉默,许永绍目视前方:“第一,从今天开始,你仍然是我的太太,永远不会改变,不许再提离婚的事。”
他的态度太过强硬,康颜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还有吗?”
“第二,你可以出门,但必须征得我的同意,只能坐阿旺的车往返,阿旺二十四小时待命,我给他的钱足够你折腾。”
康颜双手搭膝盖,抓皱牛仔裤:“…还有吗?”
“第三,不许私底下和任何男人见面,除非公事,否则不许和其他男人私聊,无论老少。”
一团火从肚子烧去喉头,康颜终于爆发,忍无可忍地指他大吼:“许永绍!你这令人发指的占有欲!做夫妻又不是打商战,你凭什么控制我?!”
“夫妻?”许永绍冷冷注视她怒冲冲发抖的指尖,抬手握住,猛然拽近她,一字一顿,“你是我高价买来的宠物,宠物你懂吗?”
他咬牙切齿,“我哪怕买条狗都懂得向主人摇尾乞怜,你从小到大受了我多少恩惠?你就这样对我的?!”
怒气堵得康颜呼吸不畅,又争辩不过,撕破伪装的许永绍如此狰狞,她回忆起以前种种,恨不得抽死自己:“…许大老板,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攀附你,明明是你先来纠缠我的。”
许永绍哂笑:“我先纠缠你的?”
他揉.捏她紧攥的拳头:“我包你的时候,娶你的时候,哪一次不是你自愿的?我强迫你了?”
他轻轻甩开她的手:“再后悔,也是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