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康颜原地默站片刻,王利民又气又怕,叽叽歪歪指责了康颜几句,康颜埋头。
王利民念她是新人不好过多苛责,况且许老板特地叫人进屋训话,摆明了要照顾小姑娘的面子,他倒也不好再说下去,挥挥手让康颜离开。
康颜回座位,调整心情继续整理文档,邻座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不搭话,同事便默认她是被老板训斥了一顿,看她的眼神多了丝怜悯。
毕竟是被许总亲自训斥,许总什么人?说话像软刀子,乍一戳感觉不到疼,后劲却挺大,连王利民这种油锅里打混的老油条都受不了。
没多久,王利民笑眯眯地从办公室出来,轻咳两声,几个同事从忙碌中抬头。
王利民一笑,两颊肉直往眼底堆:“咱们部门这次做的策划案非常好,许总很满意,决定以月底奖金的形式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辛苦付出。”
王利民眼珠转向康颜:“还有咱们的新同事,作为新人非常不错了,希望大家继续保持。”
王利民说完,底下众人纷纷为奖金讨论开,王利民任由他们说话,挑眉冲康颜使了个眼色。
康颜放下笔离开座位,王利民踱步到办公室拐角,康颜低眉顺眼:“您找我有事?”
王利民吭哧笑了一声:“还气呢?”
康颜口是心非:“怎么会?许总批评的对。”
王利民隔空点点她:“许总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德性,有人冲.动又嘴拙,锋芒太露,而有人就像你这样,自诩懂人情世故,甘当缩头乌龟。”
“你想想啊,今天一个策划案,你怕被人报复忍了,那明天你上司挪用单位资金,你怕被报复又忍了。倘若每个人都像你这样,那公司不就一层层腐朽了吗?”
“大问题都是从小问题开始的,许总就是知道这点,才一直严于律己律人。”
康颜哑口无言,想奉承许永绍几句,又说不出口,王利民拍拍她的肩:“刚才许总给我联系,说是表扬众人,尤其要表扬你,他还是赏罚分明的,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康颜嘀嘀咕咕:“他那叫给顿巴掌再给颗糖,倒是会拿捏人,但我不吃他这套。”
王利民没听见她的话,好玩言语地说:“去工作吧。”
康颜转身离开,王利民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刚才在办公室,许总话虽说的难听,却不是训斥下属的神色,反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懑感。
他不是瞎子,许总看康颜的眼神完全掩饰不了,那种饱含情意的神色,王利民压根就没从许永绍眼里看过,可惜康颜总是目光游离,没注意许总不经意流露的柔情。
他王利民敢拿自己前程担保,甭管许总有没有老婆,对康颜有意思是无疑的,保不准这小丫头就要攀许总这根高枝飞升了。
康颜以加班为借口,磨蹭到近九点还不下楼。
许永绍给她发消息她一律不看不回,她心里堵着口气,觉得许永绍训斥她的理由绝不是王利民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还严于律己,只是在赚钱这条路上严于律己罢了。
康颜捂嘴打瞌睡,一看时间,已经九点零五分,这才抻懒腰和同事一道下楼。
年轻姑娘们凑一起总容易找到共同话题,康颜饶有兴致地听八卦,刚到电梯拐角处,忽听见“叮咚”一声。
她愣神,胳膊蓦地被什么拉拽,来不及反应便被大力抓去旁边。
短发同事刚结束一场八卦话题,下意识回头,走廊拐角处空荡荡,只剩几束晶黄灯光拉长墙面阴影,找不见康颜的半片衣角。
康颜趔趄几步,被许永绍不由分说地拽入电梯。
她心不甘情不愿,进去没两秒便挣扎要出去,许永绍干脆连胳膊一起拢腰紧贴胸.口,将她死死禁锢于怀中:“还在生气?”
他低头,嘴唇暧.昧地触碰耳背,康颜偏头:“我和同事约好了去吃夜宵。”
“我同意了吗?”
康颜后槽牙一磨,扭腰挣动:“凭什么要你同意?”
许永绍不回答,手劲加大勒住她的肋骨,另一只手去摁电梯。
康颜看他按的竟是到第60层,当即从他的禁锢中抽手去阻止:“你干什么?你找我不是要回家吗?”
许永绍抓住她的手腕扣她胸前:“总回家多没意思,你不是要吃夜宵吗?我陪你。”
康颜狠狠拧动上身:“你以为我不知道顶楼是酒店?!酒店能有什么吃的?你放开我我跟你回家去。”
“康颜,”他伸手绕去前方,大掌钳制她的脸,“我没说过要教训你吗?”
康颜深呼吸,好声好气:“许永绍你不要闹了好不好?我们回家去说,我不想跟你在外面…”
话还未说完,狭小空间陡然响起电话铃声。
康颜往下摸手机,许永绍抢先一步掏走,康颜要夺,奈何许永绍力气大个子又高,一只手便将她掌控,还好整以暇地垂眼看她,接电话接得理所当然:“喂?”
“喂?康颜啊?你在哪儿啊?”同事折回办公室绕了一圈,几人面面相觑,“你人呢?去洗手间了吗?”
“没有。”
许永绍是抓耳的男人嗓音,任凭电话再失真也认得出性别,康颜急得不行又不敢大声喊,仰面对他做口型。
同事疑惑:“你是…你谁啊?”
“我?”许永绍闲适地凝视康颜,“我是谁呢?嗯?”
他的言语和目光都冲着康颜,同事们听得云里雾里,他满不在乎地松开康颜,堵住话筒:“你想让我说老公,还是老板?”
康颜呼吸急促:“你耍我是吧?你明知道这两个都不好说!”
许永绍玩味的表情褪去,面肌逐渐紧绷,嗓音发冷:“康颜,我够纵容你了。”
男人神态一变,金碧辉煌的暖色电梯内瞬间冷了气氛,康颜抿唇:“你把电话给我,我跟你上楼就是了。”
许永绍目光讳莫如深,举手机按挂断,缓慢摇头:“这答案,不够。”
短发同事被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地挂断,三人皱眉,彼此都挺困惑,再打过去时显示已关机。
短发同事摸下巴沉思。
总觉得这男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啊。
许永绍将康颜抵去落地窗边,面对璀璨灯火,他只看得见灯火之外的女人后背。
康颜的肌肤贴着冰冷玻璃面,望见大片霓虹灯,一幢幢摩天楼被灯条勾勒轮廓,蛇一般扭结攀爬,在钢铁森林中酝酿危机。
汗水滚入视线,康颜眨眨眼,远方蓦然清晰。亮着的窗户人影攒动,黑暗的窗户深不可测,她觉得有无数双眼睛朝自己聚拢。
康颜要拽窗帘,许永绍将她的胳膊反折,压于两人之间,掰她的下颌转过侧脸:“我是你什么人?”
“……”
“回答我。”
“我、我老公…”
许永绍按遥控器关闭窗帘,房间霎时黑暗,康颜赶紧躲去窗帘后。他夹起她扔入床面,双手钳腰:“别人冒名领策划案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可能总依靠你…”
“为什么不依靠我?”他贴住她的后背,逼迫她靠近,“我就是给你依靠的,为什么不依靠我?”
康颜抬胳膊往床头撑起自己,垂颈咬牙,许永绍收紧怀抱:“说话!”
“…如果我们不在一起了呢?”
许永绍呼吸微顿:“…我不会离开你。”他抿唇,“你会…我吗?”
「离开」二字压得极低,康颜要说话,许永绍陡然捂住她的嘴。
他有不好的预感。
他后悔自己问这句话,怕这种微妙的平衡会被摔破,渴望她能继续骗自己。
眼前女人是红色,罂.粟的颜色,血肉的颜色,是温柔的毒,他的双眼灼烧般紧闭,只能靠手掌感知触摸。
或许是这火红将他的掌心烫成烙铁,又将康颜烫出一朵朵巴掌形状的紫红色花,她不断颤抖。
许永绍低语:“…你说过你会永远爱我。”
“小颜,你说话要算话。”
康颜实习了一个多月,学校课程紧凑起来,她不得不请假几天回学校上课。
好些日子不见,艾哲美热情洋溢地拥抱她:“乡亲们!我可想死你们了!”
康颜拽下她耍流.氓乱摸的手:“行了行了,你的热情我心领了。”她牵艾哲美找座位,“最近实习好不好啊?”
“唉,别提了,要不是我爸非要我去上海那什么合资企业,我才不愿意去呢,那里的东西甜死人又贵,还没有朋友,同事也烦死了,一个个自以为有多牛逼,其实狗屁都不是,文凭拿得高也只是高分低能的巨婴。”
“他们欺负你了?”
“没有欺负我,我走后门的谁敢欺负我啊,我是说部门有个新人,一天到晚不是去帮人打印就是在帮人打印的路上,太惨了。”
艾哲美念叨着,突然想起什么:“你去你老公的公司,应该不会被欺负吧?”
康颜微笑:“别人倒是不会。”许永绍倒是经常。
艾哲美叹气:“说句实在话,我觉得…你这样拖下去,迟早有一天仇恨感会淡,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要跑还是赶紧跑。”
康颜点头:“放心吧,我已经和法律系的学姐联系,询问了些离婚的事,重点是抚养权。她给了我一张名片,是她的小老板,很擅长婚姻纠纷。”
艾哲美欲言又止,与康颜同步落座,等快上课才说:“你觉得,你能打得赢官司吗?”
康颜低头,缓缓摇了摇:“不知道,能拿到抚养权最好,拿不到…他有孩子就不会咬住我不放,我想脱身很容易。”
她定定盯着艾哲美:“最低限度,只要脱身就够了。”
艾哲美捂住她的两只手,坚定地点点头:“放心,你搜集好资.料,心平气和地和他谈,只要不撕破脸皮,肯定能把婚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