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湘茶馆,翠竹厅。
裴小七有些紧张地坐在红木雕花镂空太师椅上,左手边摆着工艺繁复而又精密的苏绣玉兰花屏风,面前的那杯大红袍散发出的氤氲茶雾,沿着温润的杯沿缓缓升向空中,一股子的茶香顺着鼻腔直达肺腑。
比起自己的紧张,裴小七觉得凌爵爷则要淡定许多,不,与其说是淡定,倒不如说是有种带有休闲性质的随意。
但偏偏随意之中,又不失沉稳与凌厉。
南茂坐的很端正,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略显锋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裴小七,声音虽然低柔却给人一种非常强势的感觉:“裴小姐,你紧张?”
“啊,哦!有点。”裴小七实话实说,自己的确紧张。说着,她了眼睛身旁将高大的身躯微微往后靠了靠的男人。
“为什么紧张,觉得我很可怕?”
“啊?”裴小七眨了眨眼睛,对南茂的问题一头雾水。
“楠总,你跑题了。”凌少爵危险地眯了下阖黑的眸子,语调儿虽然轻,却微微透着股渗人骨髓的寒意与不悦。
南茂端起润白通透的茶杯,裴小七注意到南茂在端起茶杯后,动作自然而又流畅地将圆圆的茶杯平托在左手手掌,然后端着杯子的右手,似乎略微停滞了一下,才端起茶杯,浅浅地饮了一口。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凌少要与我合作,我自然要充分了解你才行。而了解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观察他身边的人。”
“哦?那不知道南总观察出什么来了?”眸底悄然滑过一道犀利的光芒,凌少爵长臂一伸,拉住女人纤细白皙的皓腕。
原本坐在太师椅上的裴小七,就这么硬生生地被他拉进了怀里,鼻腔中立刻窜入男人身上清洌好闻的气息,隐隐的还混合了些许茶香。
南茂将茶杯轻轻搁在桌上,茶杯在接触桌面的时候静得几乎没有半点儿声响:“你不适合做一个商人,否则就不会娶她。”
就算裴小七再怎么愚钝,也听明白了南茂这句话的意思。
的确,如果是真正会做生意的商人,怎么着也应该娶一个门当户对,同样出生豪门的女人做妻子才对,这样才算强强联手,对今后家族的发展将会有很大的帮助。
其实就算不是豪门,换做是普通的人家,在结婚这件事情上也是讲究门当户对,总要大家条件差不多才会走在一起。
而像她这样什么都没有的孤儿,能够嫁入凌家,嫁给少爵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在旁观者的眼中大概也只能用三个字儿来形容:凭什么!
想到这里,裴小七似乎多少能够有点儿理解裴念雪的不平衡了,似乎全部的好事情都被自己给占尽了。
“有些事情,不能用利益来衡量。”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从头顶落下,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乎的笑意,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满含温柔。
心跳骤然乱了一拍,裴小七赶忙敛下睫毛,垂着眼眸,白皙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有它的价格。”南茂淡淡道,“当然,我说的这个价格指的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金钱。”
这话说的有些深奥,难懂。
不过裴小七也没打算去细琢磨,她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和凌爵爷待在一起,然后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至于其他人怎么说,怎么想,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但是就算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和想法,这当着陌生人的面儿窝在他的怀里,还真的是有那么点儿不自在啊!
倒不是说裴小七在乎南茂的想法,而是因为不知怎么的看到南茂,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同样强势的江女士。
这种感觉让她浑身上下像是黏了层厚厚的胶水,怎么都不舒服,不痛快!而在刚进来时候的盘旋在心底的一丝紧张,现在这么想想,裴小七也觉得,或许就是因为自己南茂给自己的感觉和江柔一样。
说通俗点儿就是:彼此八字不合,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当然,她也不是很清楚南茂对于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和感觉,究竟只是无所谓,还是不喜欢,甚至于是厌恶。
但是说不上来为什么,她总觉得南茂看自己的眼神,有那么点儿来者不善的意味儿。
稍稍用手推了下男人坚实的胸膛,裴小七刚把身子坐正,腰肢儿蓦得一紧,身体虽然坐正了,但整个后背却贴在了他的怀里。
“南总,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好奇。”
“哦?”南茂微微挑了下修剪精致的眉梢,她的眼睛是典型的丹凤眼,所以挑眉的时候会显得眼神更为凌厉。
“我好奇的是,当初南总亲手把徐副总送进监狱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过,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后悔。”
明明是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从始至终都镇定端庄的女人变了脸色,握住茶杯的指间更是隐隐泛白,可见南茂正在极力的控制自己情绪。
事不关己,不需要想太多,但是南茂情绪的异样,还是让裴小七感到好奇:徐副总是谁?为什么能够让南茂在情绪上有这么大的波动。
关于徐副总是谁的问题,她的好奇心很快就被满足了。
凌少爵眯着黑眸,骨节分明的指间漫不经心地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面:“徐副总作为你的先生,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自己的妻子诬陷,并且还被判刑送进监狱。送进监狱也就罢了,更可怕的是,最后还被逼死了,呵呵!”
充满讥讽的冷笑,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扎在心上,南茂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神情却还算镇定:“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已经十九年了,这件事情除了南家少数几个人知道外,也就只有南黎辰知道,可是南茂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他不会把南家的丑闻告诉别人。
凌少爵唇边的笑意变深:“就像南总刚才说的,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有它的价格。虽然要知道南家的事情的确很难,但是只要有心,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南茂握着杯子的手轻轻颤了下:“凌少,你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讨论过去的事情吧。”咚——!杯底接触桌面的声音过后,南茂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再次恢复了裴小七初见时的镇定。
一丝一毫都看不出,就在片刻之前,她还有过极其剧烈的情绪波动。
凌少爵淡淡道:“我知道南总对肖静这个侄女很上心,但是你这个做姑姑的,手伸的似乎有点不是地方。”
南茂是肖静的姑姑,裴小七震惊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肖静竟然和南家有所牵扯,这么说起来肖静的父亲岂不是南茂的哥哥或是弟弟?
不过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会姓肖,按照南家女系家族的规矩来看,应该姓南才对。
南茂闻言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件事情,小静对你一片痴心,怎么说她都还是个孩子,做出那样的事情也不是故意的,何必那么较真。”
凌少爵眉心一凛,目光阴沉至极:“她竟然有那个胆子动我的人,就应该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这么说凌少是不打算在小静的这件事上松口了?”南茂的语气有些淡。
“做错事情,就应该付出代价。”凌少爵危险地眯了眯黑眸,“当然,我也好心奉劝南总一句,要是你也做错了什么事情,我不介意让南家就此消失。”
一句话好心的奉劝,不仅说的裴小七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就连南茂也是同样。
她早就知道凌家的这位太子爷,说的好听点儿叫倨傲,说的难听点儿就是嚣张,但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能嚣张到这个地步。
让南家就此消失!
呵,他凭什么,就凭借手里的那点儿权么,还是7处见不得光的特工首脑身份。当然若说南茂对凌家稍微有点儿顾忌的地方,也正是源于凌少爵的这个特工首脑的身份。
论职位未必算得上极高,但那直达天听的特殊权限,却是不得不让她忌惮。
除此之外,在这里的仕途,讲究的就是个人情往来,盘根错节,她根本就无法估算到底有多少枝节是与凌家牵扯在一起的。
在没有彻底了结清楚情况之前,她从来不会轻易动手,就像肖静的事情,一方面她是想要保这个侄女,但也有另外一部分原因,就是利用肖静的这件事情,来试探下凌少爵的底线以及凌家的大致实力。
只是这一试探,对方却轻飘飘地来了句,让南家就此消失。
唇角一勾,也没有再说什么,凌少爵揽着怀中的女人直接离开了包厢,守在门口的服务生态度恭敬地弯腰:“欢迎下次光临。”
走出茶馆,天已经黑了。
路边的街灯与五光十色的霓虹拉开了夜的序幕,上了宽敞奢华的商务车,裴小七终究还是忍不住问:“老大,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商务车了?”
而且坐在驾驶室负责开车的年轻男人,还是她所不熟悉的,从西装革履的穿着以及气质来看也不像司机。
“这是我妈的车。”
“哦,难怪呢。”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裴小七的眼神又忍耐不住地往酒架子上瞟,虽说无醇的喝起来没劲儿,但也好过聊胜于无,“老大,那个……没酒精的,我能喝的,对不对?”
“嗯,喝吧。”凌少爵有些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你……你……”这么没形象的喝法,他的小妻子到底是跟谁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