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的时候经医生提醒,白素这才注意到柳叶,她眼神阴鸷,咬着牙警告道:“滚!”
柳叶哭着摇头,甩得眼泪到处都是,扒在车门上:“白小姐,我求你,让我去照顾颂颂,我可以,当护工照顾她。”
白素没时间和她废话,只牙缝里挤出一句:“要是不想柳家明天就破产,以后都不要出现在颂颂的面前!”
白素则是一路抓着白颂的手,跟着担架着急慌忙上了车。
而柳叶,也站在了车下。
柳叶手上陡然一松,“啪——”的一声,车门彻底被关上。
那扇门,就像是甩在了柳叶的脸上,她站在原地,泪眼雾朦地看着车子远去的方向,脚下忽然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白素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医生先给白颂喂了几颗药,挂上了医疗设备,打电话叫人过来帮忙。
一时间,人员杂乱,柳叶急忙躲避到一边,生怕妨碍到对方,只在白颂在被抬在担架上路过自己的时候,使劲踮着脚尖抻脖子看,但什么都没看到,只是下意识便跟在了大部队的后面。
白素不断的擦着她额头上的冷汗,嘴唇微微哆嗦:“颂颂,你不要有事,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告诫自己不能慌,如果自己都慌了,还怎么照顾白颂。
但只要脑子一停下来,就会止不住地想到不好的地方。
白素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挖出来,省的想到不吉利的方面。
白颂脸色煞白,眼底乌黑,脑门冷汗涟涟,嘴唇发青,身子隔一会还打颤。
要不是她还有微弱的呼吸,白素都要怀疑她是不是突然气血攻心,就这么——没了。
白颂晕倒时毫无生气的模样柳叶也看到了,吓出了一头冷汗,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紧紧跟在白颂身后上了楼。
她擦擦白颂额头上的汗水,心里焦急但一点用没有。莫大的无助感涌上心头,就是上辈子被压在地上往死里打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心慌过。
白素不断掐着自己的手掌,钻心的疼痛让她在医生赶到的时候终于克服了内心的惶恐不安,声线逐渐稳定下来。
瞄见她阴沉可怕的脸色,医生也不敢说废话,立刻开仪器先给白颂做了简单的检查,检查了白颂的身体状况之后,气息逐渐平缓,但面色却是缓缓沉了下来,严肃凝重。
“白小姐——”医生匆匆忙忙赶过来,累的气喘吁吁,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白颂一把拽了过去,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差点扑到在床上。
“你快看看她,快!”
不,不会有事的,她的病早好了,上辈子到她死都没听说复发过,这辈子怎么可能因为心脏问题出事!
白素悬着一颗心,不断给自己做催眠。
“颂颂,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王八蛋,是我不好……”
她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要将头皮也薅下来似的。
……
白素紧紧握着白颂的手,十指相扣,她目光死死盯着白颂,一刻也不放松,就好像一眨眼,珍爱的宝贝就会立刻消失不见似的。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白素脸色惨白,都快跟晕厥过去的白颂一个颜色了。
一路疾行进了医院,白颂被直接推进了抢救室。
白素还想跟进去,被医生在门口拦了下来,她紧紧攥着白颂的手不愿松开。
医生劝诫道:“白小姐,你这样是在耽搁病人的抢救时间。”
白素手上力道微微松了松,但两人的手还是没分开。
原来在白素握住她的同时,白颂也抓住了白素的手,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又牢又紧,用力到指关节泛白。
难以想象,一个晕过去的人,力气竟然还如此大。
医生试着小心抠她的手指都没能抠下来,正打算采取特别措施,白素急忙阻止:“我进去,我跟你们一起进去,不信吗?”
医生严肃道:“白小姐,抱歉,不行,手术过程中不去诶定因素太多,为了病人的安全起见,我们建议您还是在外面等。”
看着白颂牢抓着自己不放的手,白素确实想白颂永远不离开自己,她也喜欢白颂本能依赖着自己,但绝对不是在这样危机的关头,以这样特殊的方式。
她不希望白颂出事。
唇角扯出一抹苦笑,她低头亲了亲白颂的额头,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颂颂,乖。”
白颂毫无反应。
白素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安抚道:“姐姐在外面等你。”
一句姐姐,白颂因为痛苦紧拧的眉心微微舒缓,她唇瓣动了动,手慢慢松开,无力地垂在床边。
“颂颂,你可千万要出来,姐姐,姐姐在外面等你!”白素紧跟着病床走了两步,眼睁睁看着手术室的门在面前关上,她趴在门上,冲着门缝往里喊,旁边站了个护士欲言又止,想是想提醒她医院禁止喧哗,但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又不忍心。
白素也不再喊了,她怕扰乱里面的手术。
脑子里乱糟糟一团,白素就像是上了发条似的,焦躁地在走廊里来回转圈,每隔奥班农分钟都要抬头看一次那红色急救灯有没有灭掉。明知道不可能那么快,但每次看到还亮着,就抑制不住的失落和恐慌。
“医生,怎么样了!”灯刚灭,白素就迎上去,她自己都没注意到,此刻她面容憔悴,两股战战,精神紧绷到了极致,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医生不敢说的太严重,只委婉道:“病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精神状态还有些不好,一时半会醒不来。”顿了顿,又补充道,“病人的承受能力很差,气性又大,她不能再经受任何刺激了,即便是常人觉得微不足道的小事,对她来说也会有致命的危险。”
简单来说,就是一句重话都有可能气死白颂。
这说明,白颂以后的生命毫无保障,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丧命,一点征兆都没有。
犹如轰天雷在脑袋顶炸开,白素脑袋眩晕,头重脚轻,身子晃了两下被医生扶住:“白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白素着急去看白素,但她眼前不住地闪着黑色的马赛克,抬脚的力气都没有了。
医生赶忙叫了护士,检查之后发现是被吓到了,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白素的体质很好,身体健康,不怎么生病,这还是第一次有这样气力不济,就像是能感受到生命在缓缓的但却不断流逝似的。
患有心脏病的白颂,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白素紧攥着手,指甲几乎嵌进手心里。
生命就是这样脆弱,倒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只要一想到白颂翻着白眼晕过去的画面,白素心脏梆梆梆乱跳,止不住的后怕。
她无法想象,白颂如果真的出事,自己会怎样。
只有失去后才倍感珍惜,但冥冥之中,白素觉得,自己已经尝过了失去挚爱的痛楚和绝望,那是她绝对无法承受的。
白素自觉身体好一点之后,也不顾还头晕目眩和医生的警告,立刻赶去了白颂的病房。
即便白颂没有醒,但白素还是不想让她一个人待着。
白颂会害怕,自己也会害怕。
她离不开自己,自己更离不开她。
白素就守在白颂的病床前,指尖划过她的额头,将汗湿黏在一起的碎发,慢慢抚平,细心擦拭汗渍。
“颂颂,你怎么不醒过来呢?你不想看见我吗?”白素食指点着她微微上翘的眼角,低声呢喃,“你醒醒好不好。”
就在她压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暴虐,甚至控制不住地想要晃着白颂的肩膀强迫她醒过来的时候,医生走进来,皱着眉看她眼底流露出来的暴躁和冲动。
白素深吸一口气:“医生,怎么了?”看到医生凝重的神色,白素神情一滞,立刻转头去看白颂,“不会是手术有什么……”
“不是不是。”医生连连摆手,他措辞了一会,鼓起勇气说道,“白小姐,我建议您去看看心理医生。”
“?”白素眼睛微微眯起,戒备地看着医生。
倒不是说排斥他说的心理医生,而是怀疑医生的动机。
白家当家人患有严重心理疾病,这可是一个非常爆炸性的新闻,这消息要是传出去,白家的合作方和敌对者都要疯了。
白素不得不防。
医生意识到自己说的太直接了,连忙道歉:“我之前辅修心理学,虽然也算不上专家,但我看您像是在某些事情上太偏执了,您这样的情况很不适合照顾病人。”
他是白颂的主治医生,自然是看到了很多不该看的东西,再联想到白素焦躁易怒和冲动的性格,很快就把一切串联了起来。
甚至他刚才还感受到白素隐隐发怒的冲动,一时的压制无用的,还需要找到病理,从源头上解决心理障碍。
这样的病情本身都是需要医生监管的,更不用说让她去照顾心脏病患者了,一个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但考虑到白素的身份地位和她跟白颂的关系,医生不能强制性让她远离病人,只能提醒。
白颂眼睛眯起,面上情绪变换不定,她板着脸:“我的事就不用医生操心了,您闲着没事的话,可以多研究研究如何让她早点出院!”
她倒是想跟医生发火,但毕竟白颂的性命还掌握在对方的手里,白素竭力按住了怒火。
医生深深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白颂,轻声道:“如果白小姐不先解决自己的问题的话,出不出院有什么区别吗?迟早都还得再进来。”
“你!”面对医生的咄咄逼人,在商场上杀伐果决,不论对方如何出言挑衅,白素都能保持平静,但任何事,只要一牵扯到白素,她就莫名心慌,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
她害怕,她怕留不住白颂。
所以才在白颂面前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所以才对白颂威胁恐吓,甚至施以拳脚,她想吓住白颂,这样对方就不敢忤逆自己,更不敢离开自己了。
但——
视线落在白颂被氧气罩勒得几乎变形的脸上,她神情凝重。
回想前几次,每当暴怒的时候,她确实控制不住自己,有几次都生出了和白颂同归于尽的可怕想法。
这次也是,明明都看到白颂那么痛苦,就快要喘不上气了,可她却还是说了那些残忍的话,就是为了刺激她。
让她断掉和柳叶的关系,可用的方法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选这种极端的,甚至一不小心就会危及白颂性命的方法呢?
如果白颂是正常人,她倒也没有这么大的顾忌。
可白颂不是,她心脏脆弱,根本承受不住自己如此大的怒气。
白颂双拳紧攥,面上满是痛苦,良久心里叹了一口气,妥协道:“好,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医生不依不饶:“治疗需要尽快,毕竟白颂小姐现在昏迷期间,是您接受开导的最佳时期,如果白颂小姐醒来,白小姐的情绪还是如此起伏不定的话,白颂小姐的病情,怕是也无法稳定。”
医生用白颂的病和命来压白素,白素除了接受,再无第二个选择。
医生笑了笑:“相信白颂小姐醒来之后,看到您此时如此担忧她的模样,一定会非常感动的。”但如果看到的是一副疯子形象,怕是这辈子都不想再醒过来。
白素眼珠子转了转,她不需要白颂感动,只希望对方快一点,完好如初地醒过来。
没跟医生继续寒暄,白素回头继续盯着白颂看,即便对方还没醒过来,即便一直都是这么一个姿势,但她就这么能看一辈子。
……
“你滚!”病房里传来歇斯底里的哭叫声,白颂刚醒过来,情况本来就不稳定,但一见到白素,更是凶险。
心电图就像是坐过山车似的,不住地响着警报——就像是她的性命。
白素吓得要死,生怕她一个激动,直接气死过去,有心安抚,但不管是她说话,还是靠近,白颂都会非常抗拒,并且更加激动,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晕厥过去。
此时的她坐在病床上,掉着眼泪大口大口喘气,看着白素的眼睛里满是悲伤和难过。
她没想到,她短短二十年的人生,竟然全都是骗局。
父母死之前,是父母和白素为她编织的,而父母死之后,则是白素倾情策划和设计的。
她就像是个傻瓜一样,被人算计感情,掏心掏肺之后却发现对方只当自己是工具,是玩具。
白颂死死抓着胸口处,只觉得呼吸困难。
白素面容焦急又凝重,关切地问道:“颂颂,你感觉怎么样,你不要激动,深呼吸放轻松,叫医生过来看看你,好不好,听话?”
看着白素脸上的无比担忧自己的表情,白颂目露嘲讽。
以前的白素也是这样,每当自己难过的时候,总是第一时间来安慰,每当自己遇到难题的时候,也是她耐心包容,帮助自己度过难关,白颂一度以为自己简直就是天之骄宠,否则怎么会出生在如此幸福的家庭,即便和父母关系并不亲密,但她有一个这么关心爱护自己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姐姐。
可当父母离去之后,白素就展示出了一副全然不一样的狰狞且可怕的面目,突然暴露了美好幻象下掩盖的丑陋和黑暗。
顷刻间,白颂从云端被抛弃至泥沼。
但她此刻还没有绝望,因为有一双温暖柔软的手将她从恶臭和脏污里拉出来,帮她洗干净心里的污秽,也帮她跨过最高的那道坎。
可假的,都是假的!
她拥有的,她得到的全都是假的。
她的世界,都是假的!
白颂胸口剧烈起伏,她唇瓣微微张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着白素咬牙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你现在的关心,又是为什么?让我再一次对你全新依赖,展示你的魅力,彰显我的蠢笨,然后再狠狠将我甩开,看我茫然不知所措,看我苦难折磨,你真的会高兴吗?
白素,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冷血怪物,竟然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并且乐此不疲。
我不敢,我真的不敢再靠近你了。
白素面目扭曲狰狞了一瞬。
对,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白素深吸一口气,想到心理医生对自己所说的,有因才有果,是自己先做错的,白颂责难自己是在情理之中。
她并不是真的讨厌自己,而是她也在害怕。
只要自己保证不再伤害她,只要让她看到自己的诚意,她就不会再拒绝自己了。
白素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尽量用自己温和的声音一字一字道:“颂颂,是我做错了,我已经知错了,我是真的爱你,我想要改正,用我下半辈子来弥补你,好不好?”
听着白素的话,白颂面容讥诮:“你错了?白素,不,你没错,你怎么会错,错的是我,是我太傻太笨,如果不是你们点破,我根本看不出来你们在合伙欺骗我,是我让你没有成就感所以想再骗一次看我还会不会上当吗?”
“白素,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吃两次亏是我傻,但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白素,我就是相信鬼,也不会再相信人了。”她眼神一冷,语气沉了下来,“尤其是你这样的怪物。”
白素心神震荡,她想要立刻过去,用各种办法堵住她的嘴。
她想要用暴力手段告诉白颂,别试图离开,也别妄想自己离开,这辈子她们俩都不会再分开的。
但这只会将对方越推越远,甚至还会酿成不可预估的后果
白素生生忍住了,她要解释,要获取白颂的原谅,要让她的心慢慢接受自己。
白素提着一口气,她还是害怕,害怕两人还没解除误会,白颂就已经离自己而去,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暴虐一定会让白颂本就不堪一击的心脏彻底……她就使劲使劲压制着自己,一句重话都不敢说,一味的伏低做小,祈求对方的谅解。
她沉默片刻,语气诚恳又充满笑意。
想要缓和此时剑拔弩张紧绷的气氛。
但白素的态度越好,越是营造一出关爱的形象,白颂越是不敢相信她。
毕竟只有要骗人的时候,她才会对自己不假辞色,甚至如此温柔包容,白颂心中的难过简直要溢出来。
白素,你是想看我从云端跌落几次才会满足?我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模样好看吗?
她冷笑道:“白素,这次你是不是又想让我短时间内爱上你,然后再被你甩?到时候你就能羞辱我水性杨花,还没人疼没人爱?”
“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
“滚!”白颂呼哧呼哧喘着气,她瞳孔逐渐涣散,抬起的手也撑不住,慢慢垂了下来。
“颂颂,你,你别激动,你……”白素竭力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安抚她,试图让她想起来两人小时候的亲密无间,她抬手,想要去牵住白颂的手。
白颂看着那只手。
小时候就是这只手牵着自己给自己买糖吃,初中时,也是这只手牵着自己帮自己教训那些欺负自己的混混们,高中时,她被好几个男生堵在学校里,也是这只手带着自己突破重围,将他们全都揍进了医院,所有人都知道也羡慕自己有一个好姐姐。
可谁又能想到,白素竟然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策划了。
她欺骗自己,糊弄自己,只为了让自己心甘情愿让出所有的财产,让自己知道真相之后,更加羞辱和痛苦。
曾经有多么信赖白素,现在就觉得这人有多可怕和阴险,愤怒充斥了整个胸腔,甚至堵住了气管,白颂觉得呼吸不畅。如果继续和这人出现在同一片区域,她一定会因为窒息而被憋死的。
“你给我滚呀!”白颂用愤怒失望和痛苦的目光望着她,眼泪蜿蜒而下,流到嘴里。
白素尝过她的眼泪,又苦又涩。但显然,没有此刻白颂的心情更苦涩。
但她没敢靠近,就站在门口,就远远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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