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翌日清晨。
卢菀站在庭院当中,柔和的晨光从头顶笼罩而下,清新的晨风围绕着她。卢菀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小姐醒了?”游妈妈搓着手从小厨房走出来,她手上都是白面,有些拘谨地在身上拍了拍:“早上做了绿豆棋子,小姐等等就能吃了。”
卢菀对她笑着点点头:“别那么生分,您和我母亲如亲姐妹一般,叫我阿菀就是了。”
游妈妈被这声母亲激红了眼眶,笑着“嗳”了一声。
昨晚一进门,康小娘就赶紧拉着游妈妈给她介绍,前前后后说了将近半个小时,卢菀已经将两人的关系了解得十分清楚了:
她们俩做少女时,曾在同一家乐坊卖唱,有点像后世“少女组合”那种调调,曾经也非常受追捧;后来康小娘被卢家家主赎了身养在外面,就十分仗义地将自己这姐妹也带了出来;
之后康小娘怀了身子被接回卢家,游妈妈就留在这里守院子,平时自己浆洗缝补过活,一辈子也没有嫁人。
既然是康小娘的姐妹,以后一同奉养着便是了。
卢菀拍拍她肩背,自去这小院中闲逛——
昨晚天黑看不清,早上才发现这院竟然还有个正经名字,叫做“康宅”;而且面积也不算小,竟然有三进,正门挨着西大街,后门竟然都延伸到西二街上了。
逛过一圈,回了东厢房,游妈妈正好将绿豆棋子端上来。
卢菀看她神色,好笑道:“游妈妈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游妈妈坐下来,嘴角抿了抿:“阿菀,你母亲昨晚大悲大喜,现在还歇着,这些年她伤了身子,其实我也一直在想,你们回来也很好……”
卢菀听她絮絮念叨,舀起一勺绿豆汁水放入口中。
卢菀:“?!”
卢菀:“这是您亲手做的?!”
“是呀,是不是不和胃口?”游妈妈一愣,讪讪地站起来:“忘了你吃惯了卢府的小厨房,我再给你做点好的去……”
“不不,”卢菀赶忙拦住她:“是太好吃了!您怎么不开店?”
游妈妈“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碗推回去:“喜欢的话我再做。”
这绿豆棋子说来简单,是将绿豆淘洗干净熬水,再在绿豆汤中下面片,再后世也是十分常见的早饭选项。
只是眼前这碗的味道,属实不易——
绿豆清香,面片滑嫩,入口劲道弹牙,吃下后口中还有绿豆带来的回甘。
卢菀想了想:“家常菜式您是不是都能做?”
游妈妈点头:“只是自己住的时间长了,也不知还能不能想起来。”
卢菀将早饭吃得干干净净,提起床头那玉瓶,对游妈妈说道:“既然您有这手艺,那就更好办了。妈妈,我出去一趟,回来时还有些事情请您帮忙。”
游妈妈不敢反驳,连连点头,送卢菀从后门走出去的时候,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阿菀,我想了一晚上,还是打算回到南曲班子去。”
卢菀站住脚步。
游妈妈低着头笑了一声,将碎发别在耳后:“我虽人老珠黄了,到底还没佝偻驼背,再说在帘子后边唱也听不出年岁的。”
其实说什么老不老呢?游妈妈和康小娘同年,也刚刚三十出头而已,正是一个女人充满成熟风韵的时候。
当初她们姐妹二人那么艰辛才离开那地方,现在游妈妈愿意回去,不过是怕养不起她们罢了。
“钱的事,您不要担心。”卢菀上前来,轻轻地抱了她一下,展颜笑道:“如果妈妈不信,三日之内,我定会赚出一百两银。”
说完不待游妈妈反应,她就推开门径自走了出去。
与昨晚临近宵禁时的冷清不同,眼下这西二街上热闹得就像赶集一样——
只见这宁州街头到处都是二层的小楼,飘着酒香肉香和笑语人声,大街上还有不少吆喝叫卖的小摊小贩,都十分热情地向路人推销。
阳光炽烈,若非还有些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的流民散在路上,那当真是一副繁华盛世的景象。
353:【您是想去典当行吗?是否需要为您指路?】
卢菀穿着康小娘年轻时的旧衣裳,做寻常市井儿女打扮,除了一张脸白皙莹润得过分之外,倒也并不十分惹眼。
她在脑海中兴奋地说道:“聪明,你看这净玉双耳瓶能卖多少钱?”
353沉默片刻:【宿主,我不得不提醒您,请不要用您那条世界线的眼光来估价。】
卢菀:“……”
对哦。
挖出来的是古董,现在这货可还新鲜着呢!
353怕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忙安慰道:【好在您有远见,当时在卢家的厅堂上选的是个玉瓶,单按照玉价卖也能卖得不少。反正您需要的只是启动资金,这足够了。】
卢菀心知如此,也没奈何,把玉瓶放在手中宝贝了一会儿,送去当铺换了三十两银。
路上她问了问价,知道在大荆朝,一两银可以换算成大概八百块后世货币,也就是说这瓶子当了两万四千多块钱。
也还算可以。
虽说这点钱对于卢家来说根本是九牛一毛,不过卢菀并不着急——
他们既然害死了原主,自己又将嫡女卢菲双手废了,他们肯定还会上门找不痛快;到时候,她自然会让卢家付出更大的代价。
353看她一路哼着小调去买肉,买面,买小黄米,略带焦急地指点道:【宿主,咱们现在应该去联系各路酒楼,将小黑板分给他们,再向民众普及外卖订单的用法……】
卢菀:“你在教我做事?”
353:【……我不敢。】
卢菀手指在卖肉的案子上一点,让老板换块新鲜的五花肉,在脑海中懒懒说道:“我问你,我现在是什么人?”
不等353回答,她便自顾自地回答道:“我是卢家的弃女,换而言之,什么都不是。一来没钱,二来没势,你看这些酒楼。”
她目光在小二楼上一扫:“虽然现在生意不如何,但都能看出是老字号。人家凭什么卖我面子?说不定还会因为不想得罪卢家,而拒绝同我合作。所以若想将生意启动起来,咱们就得自己做这第一家。”
她将米面用物都打点好,吩咐送到康宅去,自己则按照353的指路向城门处走去。
还没等走到,卢菀就远远地闻到了多人聚在一起的那种“人味”,热烘烘地在城墙根下面蔓延——
那里搭着一个粥棚,禁卫军正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维持秩序,流民们个个面黄肌瘦,捂着肚子排队等粥。
一里一外,明明在同一个人间,竟全然是两个世界。
卢菀调整了一下呼吸,面色如常地走过去,对着缩在城墙下的人堆说道:“我家招工,要两个会做饭的妇人,包吃住。”
这话一出,立刻便有几个仆妇争相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踉跄,似乎是想抓着她衣角讨好,又怕弄脏了贵人衣裙,只好半跪在地上恳切地说:
“贵人贵人!我姓王,来宁州之前在村子里主持过红白席面的!”
其他妇人们也都哄抢上来,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骚乱,禁卫军过来拦了两下,发现是招人也不好阻拦,在粥棚里施粥的人便亲自过来了。
走到近前,竟然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孩。
那孩子不过九岁左右,一张小脸却十分严肃,众妇人见他过来纷纷恭敬地退避,只有一个大着胆子留了下来,怀里抱着不足月的婴儿,哀哀哭喊道:
“我叫麻喜,是南境通州边府来的,求求贵人给条活路,我这孩儿要不成了!”
那九岁小孩立刻蹙眉问道:“怎么不去领粥?”
麻喜抹眼泪:“我男人去领了,还没排到;我吃不上饭,没有奶水,孩子都不哭了……”
卢菀蹲下身看了看:“没事,只是饿晕过去了,一会儿你跟我走吧,带上你男人,家里住得下,回去再谈身契的事。”
麻喜震惊抬眼,不敢相信竟然就这样搏出了一条生路,当即就要磕头,却被卢菀拦下:“刚才那姓王的嫂子呢?也一起走!”
王氏立刻惊喜挤出来:“在这!”
“等等!”九岁小孩拦住卢菀:“我名庸思宁,是宁州太守庸南的儿子,在这里负责流民安置。你就这样将她们带走,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背着我们将她们拐去发卖了?”
这小思宁明明生得圆润可爱,偏偏语气老成,卢菀便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卢菀:“感情卢菲要嫁的就是你爹?”
小思宁一脸迷茫:“嗯?”
“没什么,”卢菀心思一动,半蹲下来:“小公子如果不放心,不如跟去我家看看;正好也快午时了,请您到我家吃饭怎么样?”
小思宁摆手:“不,百姓没有找落,我不敢辜负父亲交给我的差事。”
卢菀长长地“哦”了一声:“不知小公子可曾听过这样一种吃食?名唤做‘滑脂金镶玉’,乃是选用上好的五花三层,用料揉按腌制,再裹上金黄的小米,下配面芋,上锅蒸熟——黄米和面芋会将五花中的香脂浸透吸收,肉质也将因为黄米而变得鲜嫩弹牙……”
小思宁的肚子:“咕噜——”
成了!
这小崽是太守的儿子,看起来在宁州当地也颇有威望,有他打广告,不怕将来这“滑脂金镶玉”卖得不好!
卢菀哈哈大笑,揉着他头发说道:“走吧,您就当是送送这两家人,免得她们被我拐卖走了,这也是负责任的态度嘛。”
爱民如子的小思宁严肃地皱起两道小眉毛:“既然你求我,那就随你去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