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终于明白为什么张飞死时,刘备会如此地平静。
曹植的信上只说了一件事,甄宓死了。
听说是自杀,是的,只是听说……就连她真正的死因,江晓也无法知道。
心里很痛,是因为,这次是真的痛到心里去了。
她尽量想让自己表现得不会太悲伤,至少在这一战结束之前。
然而前方的噩耗却再一次传来:曹性也死了。
一夜之间,两位至亲的人突然逝去,即使是对她而言,这种打击也是致命的。
痛到,她甚至没有能力去表示悲伤,表示愤怒。
黎明的第一束光芒射来,曹性的尸体被抬到了江晓面前。
身上是黑色的血污,唯有胸口上是一片血红。
“曹将军本已解决了那个羌胡首领,可谁知那人竟然没有死透,趁曹将军不备就在后面捅了一刀,曹将军一时没有躲过去,就、就……”
曹真说到这里,结巴了两下,就闭嘴停住了。
任是他也已经察觉到,四周众人这极为异常的气氛。
江晓沉默不语,侯成沉默不语,其余的很多将领皆是沉默不语。
“把去卑和呼邪给我叫过来。”江晓走上前,低头看着曹性的尸体,平静地开口了。
“是。”侯成点头,转身离开。
曹真疑惑地看着这一幕,“将军,您是要……”
江晓抬起右手,裹着手甲的手指在曹性的脸上轻轻划过。
她闭上眼,一字一句地缓缓问道:“这次羌胡联军南下,背后推动的人,应该就是鲜卑吧?”
匈奴被李陵灭亡后,鲜卑逐渐崛起,成为了草原上的新一代霸主。
曹操北征乌丸成功之后,鲜卑惧于曹操的威势主动归顺表示臣服。
羌胡各族乃是一盘散沙,要说他们会主动联合起来进攻曹魏绝不可能。
这背后,必然是鲜卑对如今曹魏军力的一次试探。
若曹魏胜,他们继续臣服;若曹魏败……那还用说吗?
“没错。”曹真点点头,继而开口问道:“将军您让那俩个匈奴人过来,难不成是想……北征鲜卑?”
中原政权对战塞北民族最头疼的,就是塞北民族那飘忽不定的行踪。
草原那么大,这些人随便找个旮旯里躲着,就能让他们找到想发狂,可一旦有了准确的情报,那这一切又完全不同了。
前汉武帝时代之所以能将匈奴按在地上打,就是因为获得了张骞南归后带回来的准确情报,打匈奴人一打一个准,几乎每次都是毁灭性的精准打击。
汉人对草原上迁徙的习惯不了解,但南匈奴人可就不同了,他们曾经是这片草原上最强的霸主,对于鲜卑部落在这片草原迁徙的习惯,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你有意见吗?”江晓转过头,淡漠的眼神看向曹真。
几乎同一时刻,周围几位吕布曾经的部将也都转头看向了曹真。
“不、不是……”被江晓身上逼人的气场一震,曹真下意识摇头,回道:“只是陛下给我们的命令,不是只需击退羌胡联军即可吗?而且我们也并没有做好北征的准……”
曹真话说到一半,旁边的夏侯尚就捏住了他的手腕,微微摇头。
江晓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回过头看向北方,右手按在了曹性的肩上。
“你们看,黄河九曲,这里也是黄河南岸,这是我们的土地,凭什么要让他们强占?这不公平;他们杀了我们的人,凭什么就得这么算了?这也不公平。”
“挑衅,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要让他们的人头……塞满整条黄河!”江晓的声音冰冷至极,眼底一直压抑的疯狂和血红,也终于在这一刻浮现而出。
黄初二年,魏军与南匈奴联合突然发动北伐,大军分为三路向北强袭。
半个月内,由夏侯尚和曹真分别率领的东西两路大军,以奇袭击溃鲜卑左右两部,并与郭嘉的中路大军完成对弹汗山鲜卑王庭的合围。
一个月后,魏匈联军攻破鲜卑王庭,单于和连匆忙率领数十骑北逃,联军俘获鲜卑王室上百人,牛羊不计其数。
随后,单于和连召集起来的数万军队又在弹汗山下遭到魏匈联军的伏击,近乎全军覆没。
在黄河北岸,魏匈联军仅留下一座京观,以示威慑。经此一战,在檀石槐时代才终于凝聚起来的鲜卑一族,再度退回漠北深处,其族内四分五裂、分崩离析。
“太尉大人此战虽然攻破鲜卑,清扫了我朝的北方隐患,但我军的伤亡也实在不容忽视,阵亡者十之二三,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更何况陛下先前的指令只是击退羌胡联军,太尉大人擅自决定北伐,已经是违反君命!
臣认为,太尉大人此番应当功过相抵,既不赏也不罚。”
刚回到洛阳,回到朝堂,江晓就听到了耳边好像蚊子一样吵吵嚷嚷的声音。
他是谁?还用问吗?
只会是那些世家的人,不希望她重新拿回罢了。
看他们那畏惧的样子,可笑,愚蠢。
那她呢?她又是谁?
为什么她又会回到这个肮脏的地方?听他们说这种无聊的话?是为了谁吗?
想起来了,是甄宓。
她是为了她才回来的。
那她呢?她去哪了?
哦,想起来了,她已经死了。
死了……
脑海中突然变暗了。
是啊,她已经死了。
那她为什么还要回到这个地方?
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见她吗?
不是的,她已经死了。
想起来了,她是为了……
替她报仇!
眼底的血红再一次亮起,耳旁那些嘈杂模糊的声音逐渐清晰,江晓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脑海竟然能如此清醒!
“郭太尉,你认为朕当如何?”龙椅之上,传来了曹丕的声音。
江晓起身,微微低头,声音前所未有的沉着和冷静。
“臣,当遵守诺言,从今日起便赋闲在家,不再过问朝中之事,若无陛下诏命,绝不出仕。”
太尉府。
江晓刚回到正厅,便看见了一身黑衣的曹植,不知他是用何种方式避过了曹丕的眼线,就像当初来并州找她时的那样。
唯一不同的是,仅仅一年的时间,曹植已经消瘦了很多。
“你说过,你会照顾好她的。”曹植开口了,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涣散而不带丝毫情感。
“我说过……”江晓从曹植身旁走过,语气低沉。
“可她死了……”
“我说了我说过!”
江晓猛地转身,有些歇斯底里地喊道,整个太尉府仿佛都在颤抖。
曹植僵硬地转身,看着江晓的眼神有点陌生,俩人仿佛才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会给她报仇的,忍了一辈子,我已经受够了!”
江晓在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唯有那眼底闪烁的血红,表现着她此时的疯狂。
“既然她都不在了,我也没有必要,再把自己装成一个好人……我会给她报仇的,我要让他们死!无论是谁,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洛阳城外,小柏抬头看了眼城门上那块历经了无数风雨的洛阳城匾,眼里兴奋的光芒一闪而过。
“郭姨,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