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得叫拉车的。”许锦把手一招，像孙猴儿变戏法似的，眼才一眨，已有两车夫掼着车伏在面
前了。
“去午门？各两个板儿你哩！”那车夫又矮又瘦黑脸膛，说话有气无力似的。
许锦皱皱眉，从袖笼里掏了钱递他们。
桂喜坐在车上，盯了好一会儿车夫如虾子俯弯的脊背，才望见个戏院子未待细打量，已拐进一人宽的胡同。
车夫不爱走大道，尽往胡同里钻，因着是捷径又行人稀少，可以跑地快些。
胡同又长又深，好似没有尽头，飒飒的风冷且燥，吹得她耳边一缕柔软碎发直往嘴唇上粘，她出来时抹了樱桃红的口脂，
这会只觉干成一片猪肉脯。
老人说京城的天不比南面温润多湿，原来是对的，她想。
午门处有侍卫严禁把守不得近前，桂喜只能远远眺望，朱红宫墙将里面殿阁遮挡的分外严实，能所见的，唯有崇楼脊顶露
出一角仙人骑兽。
想着玉林师兄就在里面，彼此现今不过是一墙之隔，重逢指日可待，不由生出满心欢喜，呆呆站了许久，听得许锦扑哧打
个喷嚏，方才惊觉过来。
四五步前有家卖吃食的摊子，大铁锅里咕嘟咕嘟翻滚正欢，有人喊着来碗卤煮火烧，料加全喽。
伙计应一声，执起大竹筷子插进锅里，迅速夹起一截肥肠、肺头、小肠、三片豆干，再来两块半被汤汁泡软的白面火烧，
狠甩在板上，“梆梆梆”抡刀跺成一堆儿，抄起丢进碗里，再浇一勺老卤汤，淋一圈酸醋、白蒜碎、红腐乳汤及韭花酱，洒把
香菜段便成了。
那股子难以言喻的香味儿，热腾腾直往桂喜鼻息底钻，她有些馋，舔着嘴唇欲问许锦要不要吃时，忽听得脆脆一声
儿：“小锦子，你在这里做甚？”
第五十二章那丫头
桂喜随声望去，是个十七八年纪丫头，梳盘头揸髻，细眉细眼，穿竹青色夹袄、暗棕绿袴子，倒像一棵在凉风里拔高的
榆树苗。
她一手抄在袄里，另只手拎着黑漆描金花蝶食盒子，嘴儿朝向许锦招呼，却看着桂喜上下打量。
许锦笑嘻嘻地拍手：“倒是无巧不成书，京城果然只有棋盘格大，兜兜转转总能遇见。”
指着桂喜道：“这是二姨奶奶。”又指那丫头介绍：“二奶奶身边伺候的香芝。”
二奶奶.....桂喜顿悟过来，是二老爷还没过门的妻，谢家长女谢琳琅。
她颌首不语，许锦好奇地问：“香芝姐姐这是要哪里去？”
那香芝往食盒子呶呶嘴：“小姐忽而馋起卤煮火烧，定要我来买.......”朝坐地上慢悠悠剥狗牙蒜的伙计喊：“一碗卤煮
火烧哩！不加白蒜泥和韭花酱，吃了口臭。”
桂喜接过话来：“再添两碗卤煮火烧......”看向许锦问：“你要加白蒜泥和韭花酱麽？”
许锦咂咂嘴巴：“这是自然，就要吃那股子味道！”
“好！”桂喜拔高嗓门儿：“掌柜的，另两碗加白蒜泥和韭花酱呢。”从袖笼里掏出三份子的钱给许锦，许锦拿了朝铁
盒子里一洒，滴溜溜地滚响。
香芝揭食盒盖取出一个青釉刻莲瓣大碗，跑到伙计那，盯着他接过搁在铁锅前，这才走到桂喜面前搭手道谢，又笑
道：“我家小姐和许二爷在东方饭店吃咖啡呢，东方饭店就在前十步远。透过窗户看见你们站在这儿，命我下来买卤煮火烧，
再要带您过去。”
桂喜暗忖怪道二老爷送她到客店，话也不多说就急忙走了，原来是要见谢小姐呀，说来也无错，二老爷原就欢喜她的
很，又许多日离别，总是归心似箭的。
欲要推托，想想二老爷待她不薄，这点面子还是要给，遂笑着答“好！”
香芝暗瞟瞟她神情，心底倒有些纳罕。
东方饭店门前，许锦撞见许彦卿另个长随刘燝，两人说起话来。
桂喜拎着装卤煮碗的袋子，随香芝沿铺满猩猩红地毯的旋转楼梯朝二楼走，吊顶的水晶灯璨璨夺目，迎面时有阔气的老
爷太太或洋人擦肩而过，皆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桂喜本就聪明伶俐善察言观色，旋而便晓是卤煮火烧的味儿散出的缘故。
卤煮火烧多是贫寒人家吃食，实登不起这里的大雅之堂。
她有些后悔，可已身在此间容不得退，只得硬起头皮拾阶而上。
哪想才登二楼，一个穿雪白衣裤镶红边的侍应拦住她的去路，语气生冷疏淡又分外客气：“这位太太还烦请您去店
外.......吃完再进来罢！”
旁边三五过客指指戳戳掩鼻偷笑。
桂喜望向香芝，希得她能帮忙开脱两句，却见她自顾站在边儿看热闹，心底多少有些明白了。
她倒不卑也不亢，从袖笼里掏出丁香色销金汗巾
儿，往袋上一搭，再仰起颈，朝香芝抿唇淡然道：“麻烦你于二老爷和
谢小姐禀明一声，桂喜已来过，因着不便入内，只得先行一步。”
语毕撩起裙摆辄身待要走，忽听有人沉着声说：“谁允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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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白月光
桂喜随音望去，许彦卿背手站在不远处，想必是为见谢小姐特地换了衣裳，一件月牙白窄袖长袍，外罩紫棠韦陀银滚边
坎肩，显得十分贵气又清雅。
她连忙走到他身前，仰起下巴尖儿微笑，许彦卿顺手接过卤煮火烧，蹙起眉指点：“你若提我的名字，在这里屙屎撒尿也
没人敢拦着。”又添了一句：“你要怎麽罚他？”
桂喜看了眼那诚惶诚恐的侍应，倒觉有些许可怜，其实他也无错处，遂摇摇头：“还是算了罢！”
许彦卿抿起薄唇，领她往房间走，语气似假亦真：“怎跑到这里来寻我？想我了？”
桂喜神情有些模糊：“香芝说是二老爷和谢小姐要见我！”
许彦卿淡看了眼香芝，收回视线再问：“此处离你宿住的客店颇远，跑来这里作甚？”
“离玉林师兄却很近呢！”桂喜一双明眸瞬间闪闪发亮，语调儿难掩得意：“就在宫墙内，我好似听见他在唱借东风，他
扮的赵子龙最有大将风度，没谁能赛得过！”
“.........”许彦卿冷笑一声：“这是甚麽卤煮火烧，一股蒜韭冲鼻的味儿，怪道不允你进.....是臭不可闻。”把袋子往她手
里一塞，径自走到前面去了。
桂喜暗忖，富家老爷的脾气果然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啊.......难伺候的主.....撇撇嘴再不多言。
穿过一扇白漆门，可见一排如意菱花大窗，被叉杆撑的半开，斜阳洒满凭栏桌椅，镀上薄薄一层金黄。
斜阳处端坐个女的，正垂颈把手里线装书翻着，听得脚步声转过头来。
“彦卿哥哥。”她嗓音微哑，目光绕过许彦卿，落到桂喜身上，神情惊讶又好奇。
她穿着淡蓝竖领窄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