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方洛一声叫,方小未端盆洗脸水送了进来。
他对替考之事毫不知情,回道:“小爷莫急,尚未到辰时,去王府还早呢。”
“大爷醒了吗?”方洛问。
“还没有。”方小未试了下水温。
方洛晃了晃发沉的头,匆忙洗了把脸,紧忙向哥哥房间冲去。
一切如旧,方衍仍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确认了方小未的话,方洛和众人一样——失望至极。
方洛怕误了会试时辰,立即返回房间,穿起哥哥衣衫,拢上发髻,束好发带,拿起昨夜准备好的包裹,趁众人不留意从后门溜了出去,一路飞奔向贡院。
当方家众人发现方洛不见时,方小爷已人在贡院之中。
方老爷、方夫人虽气愤不已却也不敢声张,只能提心吊胆地挨着时间。
贡院科举重地,兵丁层层把守。
方洛进了贡院,望着全国举子云集的盛大场面,心中莫名兴奋起来。虽然他参加过高考,但如眼前这般场景,还真是第一次得见。
祭天地,拜孔圣,庄严肃穆。
兴奋只是一时的,接下来的事可不是凭借一时兴起就能应付的。
方洛拿着配发的三根蜡烛走进号房,刚刚坐下,房门“喀嚓”一声马上就被从外锁死。
这单间号房,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能不能成功入围,就看在此间能不能写出一篇篇妙笔生花的文章了。
道理谁都懂,做起来太难。
方洛坐在桌后,只手托腮,咬着笔杆唉声叹气。
“风恢恢而能远,流洋洋则不溢。”
文辞要有气势,既要像劲风一样吹得远,又要像流淌的江河毫不过分。
文章内容要求“切中政务之急”。
方洛从未关注过这个时代的时政,哪知何缓何急。
眼见两刻钟过去了,方洛桌上之纸仍是一片空白。
“苍天啊……”方洛笔杆都要咬烂了。
他开始后悔自己代兄考试的决定,更后悔前世今生都没有认真地读一读四书五经。
既然来了,就不能交白卷!白卷必死无疑,有字就有机会!
人在紧急情况下,所能想到的必定是自己最熟悉不过的东西。
方洛眼睛一亮,想起上学那会儿老师教过的议论文,古代行文格式就不能管了,只要有论点、有论据就好。
方洛打定主意,一拍桌子,将来京都这一路所见所闻结合着自己天马行空的理论,洋洋洒洒、胡诌乱侃地写了下来。
他只求阅卷官批阅之时千万别喝水,否则自己极有可能会成为史上第一个呛死阅卷官的考生。
哗啦一声锁响,考试结束,鱼入水,鸟入林,方洛交了卷,踏出贡院大门,全然没了院中的拘谨之态,连蹦带跳地朝自家宅院奔去。
“润泽,润泽,等等我啦……”
叫我?对对,我现是方衍,方润泽。
方洛转过头,只见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男子追着自己而来。
我去,竟是哥哥的同窗——唐盛,还是个娘不拉叽的唐盛。
“润泽高才,此试必定是金榜题名。”唐盛冲方洛满脸堆笑。
方洛拍了下他的肩,一挑眉:“老同学了,整这虚套干啥,什么金榜题名,考糊了!”
“考什么了?”
我晕,见到川蜀老乡,竟然激动得说漏了嘴,方洛搔了搔头,赶快改口:“哪里哪里,今日一试全国才子济济,足有万人之多,小弟才疏学浅,恐难入围。倒是远吟兄高才,定然会榜上有名。”
唐盛摆摆手,笑道:“润泽才学名冠川蜀,何必自谦,今日之题目,我看大有深意。”
“噢噢,有深意,有深意。”我特么都没读懂题意,可不深了去了。
“愚兄近日寻得一处好酒楼,你我同去,我做东,聊聊今日之命题,如何?”
嘶……聊聊?
不行,不行,放在平日一定宰你一顿,可今天我还得参加换个地方当咸鱼的仪式,不能听你叨叨。
方洛一拱手,挤出笑脸:“远吟兄,小弟今日有要紧之事,兄长若对试题有高见,待小弟下回再来讨教。”
方洛转身刚走出了几步,就被一道灰影迎面拦住,唐盛正色道:“会试都考完了,还有什么要紧事,润泽这是要不给愚兄面子啦呀?你若不去,我就在这里给你讲讲我的心得,如何呀?”
我去,娘不拉叽的唐盛,你这是要高论一番?
唐盛肚里的话好像不吐就能烂穿心肝一样,他不听方洛表态,便打开话匣子,说得那雾霭沉沉,云峰滚滚,热风凄凄,柳条纷飞;听得方洛是头脑昏昏,耳朵痒痒,眼皮沉沉,心意烦乱。
方洛抬头看了看日头,终于一声吼:“够了,今日我兄弟大婚,没时间听你唠叨,让开!”说罢,用力推开唐盛,撒腿便跑。
唐盛望着方洛的背影瞠目结舌,喃喃自语:“润泽真乃文武全才,几何时练就了这神行之术?”
唐盛哪里知道在方洛这表面秀弱的身子里有着一个校园百米冠军的灵魂。
虽说这皮囊的腿部肌肉并不发达,但在重装大脑支配的高频率摆动下,跑出个百米亚军还是极有可能的。
方家京都的宅院门口。
方家众人望着高升的日头,急得直跺脚。
王府为了面子专门请了三品大员令大人做引行官,这位令大人看了看时辰,放下茶碗,眉心微起,冲方老爷难看地笑了笑:“方老爷,小公子何时穿戴妥当?耽误了吉时,下官可是担待不起啊!”
方老爷如坐针毡,听闻此言,赶紧起身,赔笑道:“我这就去催促,大人稍等片刻。”说话间,已将一个金锭塞入这位令大人手中。
“方小午,你混帐!知道小爷要……”方老爷来到后院,刚骂了一句,赶紧止住口,四下张望见无外人,压低声道:“……要去贡院,就该及时上报,现在人影不见,叫我如何是好?”
方夫人听闻捶胸顿足,气结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两个不省心的,一个躺着不醒,一个成亲不归!”
“小爷该不会就这么跑了吧?”方小未忽然睁大眼睛。
“闭死你的嘴!小爷说过考完试就会回来的!”方小午白了方小未一眼,“老爷、夫人,我再去后院门口看看!”
方老爷不愿去前厅面对接亲使者,躲在后院来来回回踱步。
引领官见方老爷迟迟不回,心急如焚,顾不得礼数,冲进后院,强忍不满道:“方老爷,小公子该出来了吧,大男人穿衣戴冠有这么麻烦吗?这是王府嫁女,您可别当儿戏!”
“知道,知道,马上就好。”
方老爷引了使者再回前厅。
“小爷回来了!”方小午一见方洛在学府巷露头就赶紧从后门跑进来报信。
方洛一边暗骂唐盛误事一边拔腿狂奔,终于一脚跨进后院大门,他弯腰喘着大气,嘻嘻笑道:“阿娘,我回来了,想不想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快给我喝口水!”
方夫人此时哪有工夫跟他贫嘴,二话不说将方洛直接推入房中,命人给他换吉服。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方洛终于走出大门,登上了高头大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