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婕手执匕首在白如殊面前站定。
他认真打量了她的神情,张口想说什么,又闭口无言。
一旁的姚将军说:“知道什么是凌迟吗?就是一片一片割下他的肉。你想先从哪里割?”
晴婕咽喉一滚,干涩地开口:“我下不去手。”
“你忘了你父母是怎么死的吗?”姚将军厉声质问,“你下不去手,还报什么仇?报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才叫报仇!一刀结束他的性命,或是寄托他人帮你杀死仇敌,那不叫报仇,那叫敷衍!你明明有真正报仇的机会,为什么要敷衍?”
晴婕紧捏匕首,死死闭住双眼,一遍遍回忆当时父皇和母后被白如殊下令斩掉头颅的画面,她的脸上被飞溅着亲人的血!
银牙咬碎,晴婕猛然抬手,“唰”地一下!
银色的刀光从白如殊的眼前划过。脸上传来刺痛,但他没有躲闪分毫。
一道长约一整张脸的血痕,出现在白如殊的脸上,从额间划到下颌,差点伤及他的双眼。
“啊——!”
晴婕俯身,垂头大叫,脖颈筋骨紧绷,满腔的挣扎和崩溃随声发泄而出。
姚将军大喝:“继续!你只是划破了他的脸!”
“我只需要砍下他的脑袋!”晴婕红着眼睛扭头,嘶声反驳,“我不需要虐杀他!”
“虐杀?不虐杀,怎么偿还千万姜国将士亡魂之仇!难道只用偿还你父母的性命吗?公……你难道,不替阵亡的将士们报仇?”
晴婕沉默半晌,后缓缓直起身子,将手中的匕首交还给姚将军。
“报父母之仇是我的事,报阵亡将士之仇,则是你的责任。我是需要成长,但我会辨明自己应该做什么!”
对上她坚定的目光,姚将军沉默半晌,伸手接过匕首:“难当大任。”
晴婕转身:“不要将你的诉求,强加于我。”
说罢,也不管白如殊的死活,回去自己的住处。
回去的时候,刘欣慧已经苏醒了,并且站在寨子的楼上,看了好一会儿戏。
见到她,关心询问:“情师妹,你没被吓到吧?”
晴婕摇头,反问:“你不下去给白如殊来一刀吗?”
“不了,如果是沈景,我倒是很愿意。”
见刘欣慧依然是只盯着无辨真人,晴婕感觉“道不同不相为谋”,没再与刘欣慧搭话。
在晴婕给白如殊来了一刀后,姚将军并没有继续凌迟行刑,因为姚将军打算待日后军队汇集时,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对白如殊行刑处死。刚才不过是想吓唬吓唬白如殊,让晴婕来第一刀也是临时起意,想要锻炼锻炼晴婕的胆子。
结果,不仅胆子只锻炼了一半,双方也发生了分歧。
姚将军失望于晴婕的妇人之仁,晴婕则是不想成为姜国残余反攻的旗帜。双方的追求不同,自然说不到一起。
白如殊被暂且关押在姚将军所在的山寨里。因为活捉白如殊,姚将军和将士们信心大涨,计划着如此一鼓作气,夺回皇城。
当然,仅凭目前汇集的一千多人队伍,这个目标是十分难实现的。姚将军派士兵加快寻找散失的军队,以求能尽快召集在一起。
晴婕每天都去看望白如殊。
今天拿辣椒油去伺候白如殊脸上的伤痕,明天端一盆难以下咽的糠咽菜强迫他吃完,吃不完就再用辣椒油伺候,后天把白如殊带到太阳地暴晒,她在阴凉处练习射箭,准头不行射中白如殊,那就全怪白如殊倒霉。
姚将军很不解:说好的不虐杀呢?
晴婕也很不解:“虐杀的重点是杀死,但我只是进行单纯的折磨虐待,并没想让他死,这当然不算虐杀。而且我还得着提防他死呢,毕竟还得留给您在将士们面前行刑报仇啊。”
姚将军:好单纯。看来复国有望了。
晴婕的行为不仅是把姚将军吓一跳,也把刘欣慧惊到了。每天看白如殊被新花样折磨,她看向晴婕的眼神也不由得充满忌惮。
终于有一天,看到白如殊快要结痂的伤口再一次被晴婕撕开,刘欣慧按捺不住,前去讨教。
“师妹,你这样肆意恶行,让外界的宗主他们看到,可如何是好?你之前,可从没有做过如此心狠手辣之举。”
闻言,晴婕顿时脸色一拉,手上把玩的轻薄飞刀直指刘欣慧:“师姐,白如殊是我的生死仇敌,我不认为我这样做是心狠手辣!”
陡然被晴婕厉声相对,刘欣慧眉头一皱,不悦:“我只是好心叮嘱你一声罢了,你犯不着如此生气。若你真是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心狠手辣,那我也无话可说,只当是过去从未了解你的真实性情!”
“哦?”这话叫晴婕心中冷笑,表面上更是讥讽,“应该是我从未了解过师姐你吧?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一边对父皇和母后的死,持无所谓的态度,认为他们只是幻境里的人,一边又觉得我这样对待白如殊,是心狠手辣?
“怎么,白如殊就不是幻境里的人了?我折磨白如殊,比他砍下父皇和母后的头颅,更能令你感到残忍吗!”
当即,刘欣慧神色一变,不敢再轻易回应。
二人对视几息,刘欣慧叹气:“情师妹你误会了,我的态度没有变过。在我看来,他们都是幻境里的人,所以不值得我们付出真感情罢了,无论是爱还是恨。”
“那这,就是我与师姐的不同。”
晴婕站起身,走到屋外,看到远处的山林树木,脊梁笔直,目光坚定:“不论是当初不顾一切地冲向父皇和母后,还是眼下对待白如殊的心狠手辣,我付出我的真情实感,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枉辛苦来这世间一遭,经受历练。”
说罢,她笔直地看向刘欣慧:“倒是师姐你,把什么都看作虚无,我可想不明白你来幻境一遭是为了什么?反正,不是为了历练。”
闻言,刘欣慧双眸微眯,看向晴婕的神色流露出明显的恼意和不满。
她有些分不清晴婕到底是快人快语,还是心机颇深。
外界那么多大能修士看着,如此直言质问她入幻境的目的?
真是……
好一会儿,刘欣慧抬手施礼,神情谦逊:“情师妹说得对,是我疏忽了入幻境的目的。果然是情师妹比较有经验,多谢提点。”
晴婕斜刘欣慧一眼,没再多说。
她可不认为刘欣慧是真心前来提醒她注意形象的,若不然就不会再来一句“只当是过去从未了解你的真实性情”。
以为她年纪小,听不出话里有话?呵,还想踩她一脚?
当垫脚石去吧!
晴婕甩着飞刀,站在山寨楼上,看着白如殊在院子里做苦工,负责拉磨。双手被绑在身后,两脚戴着沉重的镣铐,身上被一根麻绳系着。
似乎感受到她盯过去的目光,他抬头向她望来。
他脸上的伤痕红红一条,像一条毒虫子,十分可怕。
她拿起手中的小飞刀,朝他威胁:别偷懒!
白如殊继续拉磨,比驴子还要任劳任怨。
忽然,山寨外传来闹哄哄的声响,不多时,竟见山寨的人押着一群孚国士兵回来了!
晴婕皱眉眺望,奇怪怎么还有孚国士兵被捉?
想到什么,紧忙再次看向白如殊。这该不会是白如殊的后招吧?
只见白如殊果然也盯着新被押入山寨的这群孚国人。
立即,晴婕“噔噔噔”下楼,直直跑到白如殊的身旁,用手中小刀比到白如殊的肚腹上:“别想跑!”
白如殊垂目:“我没有。”
“你如果跑,我就一刀捅死你!”
姚将军听到新抓到孚国士兵的消息,匆匆跑出来,询问情况。
“将军,这支孚国士兵大约十来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寻到咱们这里来的。咱们这里是不是暴露了?”
一听地点暴露,大家齐齐紧张。
说实在的,一千多人的军队,分了十支队伍,十个藏身地方既隐匿又便于联系,大都在这一大片。需要搬迁的话,不仅麻烦,合适的地点也的确所剩无几。
姚将军皱眉,正要对这些被抓捕的孚国士兵严加审讯,忽见有一个孚国士兵抬起头,目光灼亮,口吻还很镇定:“白将军有没有被抓到此处?”
听到这声音,晴婕立刻眉头一紧,定睛细瞧。
呔,孚国二皇子,沈景?
他怎么来了,还是一副士兵打扮?
悄声问白如殊:“这就是你的救兵?二皇子如此礼贤下士吗,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
白如殊摇头:“我不知道二皇子为何亲自前来,但我不需要救兵。”
晴婕撇嘴:“也是,你就等死罢,还等什么救兵。”
抓住沈景的士兵对姚将军说:“将军,刚才遇上他们时,这人就问白将军的下落,有个兄弟嘴快说了是,我们就不敢大意,豁出命把他们拿下了。”
姚将军点头,正要问沈景什么,只见外面跑来其他几个分队寨子的探子前来传送消息,说是几个寨子的岗哨或巡逻的小队,或早或晚地遭遇了孚国士兵的袭击。
“将军,孚国士兵在探查白如殊的下落!”
听到其他几个寨子的传信,姚将军紧盯沈景,突然发问:“你们派了多少人?”
沈景直言:“就我们一支小队,我们是一路打听排查过来的。”
当即,姚将军脸色黢黑。
这伙人绝不能留活口,他们几乎探知了所有分队的藏匿所在!
姚将军正要下令就地处决,忽然,远处传来一道女声喝止:“慢着,他是孚国二皇子,沈景!不能这么轻易杀他!”
扭头一看,自然是七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