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晚间,凤仙楼里早已经是坐满了人。
寻了个边角的位置,甄辂带着甄应淳坐下,他今晚只想低调的混完这场吹捧会,然后走人。
“咳,来了呢。”陆舜在人群里一下子就瞄到了甄辂,不由走了过去。
“嗯,有的吃,肯定要积极点。”甄辂随口道。
“你身边这位看着有些眼熟。”
陆舜远远瞧见过甄应淳几回,是个做事很低调,但容貌绝美的女子,不可能没在他心里留下印象,是以看到男装出席宴会的甄应淳,陆舜倒是觉得别有一番风采。
“这是我一个好友,这不是陆大人设宴难得,我带他来凑凑热闹。”
“大哥,你还在这干嘛呢,父亲好像到了,你还不去迎迎。”陆舜在瞥见甄辂的第一时间就走了过来,顺便把亲哥陆尧给打发了。
“啧啧,你可真是好福气,随时随地不忘带妹妹出门,搞得谁没有似的…”下面的话,陆舜没说了,他确实没有亲妹妹,而且还是这么漂亮而且能打的妹妹。
瞥了眼甄应淳平静的面容,陆舜慢慢就移开了目光,不是什么朋友道义,而是甄辂就在一旁看着呢,他要是流露出什么不该有的阴险想法,甄辂这兄妹俩绝对会让他死的透透的。
这个时候,人来的差不多了,酒菜上桌,相较于别人的客套,甄辂跟陆舜直接埋头吃了起来。
每个菜一上桌,甄辂这个兄长就先给妹妹甄应淳夹了一份,接着就是跟陆舜拼手速了。
“你这样,实在是有损令尊的颜面啊。”看着直接连盘端走的陆舜,甄辂嘴角抽了又抽,不止甄辂这么认为,跟他们同一桌的,人都愣了。
陆舜这没脸没皮的小子他们自是认得的,只是私下没有接触过,陆知府平日是少了他吃的吗,瞧着跟没吃过饱饭一样。
“废话,今晚全场花的都是老子的银子,总要吃个够本。”陆舜含糊道。
“那你继续,这每一桌都你花的钱,我挺想知道,你能吃到什么程度。”甄辂放下筷子,静静看着陆舜表演。
其他人也都看着陆舜,在众人的目光压力下,陆舜脸皮再厚,也有些撑不住。
“看我干嘛,都吃啊。”陆舜招呼众人。
你这盘子都挪自己身边去了,我们还吃个屁啊,众人心里吐槽。
站起来和众人寒暄了几句的陆状,不经意瞥见陆舜那边的情况,当即脸就黑了,这丢人的玩意,谁把他放进来的。
“把这混小子给我弄走。”陆谌叫来陆尧,低声道。
“差不多行了,收敛点,你家老头可是已经注意到你了。”甄辂无奈的提醒了一句。
陆舜刚准备把一盘荷叶鸡扒拉过来,听甄辂这么说,朝陆谌的方向看去一眼,正和陆谌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陆舜那表情很快就像耗子见了猫一般,连忙停了手,眼观鼻,鼻观嘴的坐好,隔这么远,他都感受到了陆谌那喷涌的怒火。
“说起来,此次之所以会募到七十二万八千两,张家的功劳是最大的啊。”
陆谌那一桌,一人看向张龙兴,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道。
听人提起这茬,本就心里不痛快的张龙兴,眼里闪过一道冷意。
“为了赈济流民,不过些许银两,又值当什么。”张龙兴面上带着悲悯,低声道。
银子已经回不来了,但这钱不能白花,好歹要搏出一个好声名。
“倒是杨家,与我张家相当,不想竟只出了三十万两,当真是…”下面的话张龙兴没有说下去。
但众人因为他这话,都不由将目光看向杨正淳,这两家实力相当,谁知道杨家会比张家少出这么多。
杨正淳看了看张龙兴,眼皮轻掀,“三十万两,是我杨家能拿出的极限了,在这点上,确实比不了张家。”
杨正淳以退为进,干脆利落的承认杨家底蕴不如张家,这直接让张龙兴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低了眼帘,把自己眼里的算计掩去。
甄辂饮着酒,静静的看着,这些人,都是表面和气,一旦有机会,背后插刀,恨不得把你当场把你砍成薯片。
觥筹交错,开怀畅饮,虽然都笑里藏刀,但好歹是圆满结束了。
陆舜本来想蹭甄辂的马匹回去,被甄辂一脚给踹了下去。
跳脚大骂的他,一回头就见陆谌脸色铁青的站在他面前。
陆舜直接被吓成了鹌鹑,呐呐道:“父亲,近日可好,你今晚吃了不少酒,想来困乏的很,那什么,就早些回去歇息,儿子先告退了。”
话一说完,陆舜拔腿就要跑,被陆谌让人逮了回来。
瞧着愁眉苦脸的陆舜,陆谌冷哼了声,直接让人押回了自己家关起来。
甄辂和甄应淳两匹马在夜间奔驰,马蹄声显得极为明显,何况甄辂还刻意放满了速度。
甄辂手指轻敲,静静等待着,看看鱼儿会不会上钩。
甄应淳看着凝神沉思的甄辂,红唇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今晚多半不会有人来,他们不敢。
马儿缓缓的前行,就在即便驶入东阳街的时候,甄应淳淡然的眸子,蓦的抬起。
“二妹,不必停,继续走。”
甄辂见甄应淳有停下来的趋势,开口道。
他虽没有感受到什么,但甄应淳明显是有所察觉了。
他要钓的人,已经来了,这一次,就不知道谁杀谁了。
“砍死马上的人,我赏银三千两。”暗处,一双眼睛紧盯着甄辂的马匹,目光凶狠。
周围布巾蒙面的人,闻言,眸子里露出兴奋之色。
为首的人,在马匹靠近之后,一挥手,数十人拿着大砍刀就冲了过去。
然后一个照面的功夫,都被甄应淳放倒了,躺在地上痛叫,按兄长的吩咐,留了几个活口用来问话。
“在拐角处,还藏了一个人,把他跑了,我把他脚骨踩碎了。”甄应淳看向甄辂,红唇轻启。
甄辂点了点头,朝拐角处走过去,亲自把藏在那里的人揪了出来。
“哟,是你啊,杨老三?”甄辂从马车里下来,看着杨柏,眉毛挑了挑,他想钓大鱼,谁知道小虾米也会跑来凑热闹。
“你说本御史该怎么处置你好呢。”甄辂眸子里带着淡淡的冷意。
杨柏原本还没什么畏惧,他自认甄辂不敢拿他怎么样,顶多也就是和之前一样教训一顿,可对上甄辂此刻没带什么感情的眸子,杨柏打了个寒颤。
“你此番出来,应该没人知道吧。我原本只想把你关进大牢去反省此生,偏偏你不甘寂寞,要往我眼皮子底下来,既然如此,好生安息吧。”作为一个通晓现代近身格斗技巧的业余爱好者,甄辂也曾经练习过搏击和散打,尤其是专精扭脖和捏喉。
此刻他已经不打算留这个人了,伴随着“咔擦”一声脆响,这个过去恶贯满盈作威作福的恶少,就彻底消失了。
杨柏眼睛惊恐的瞪大,甄辂没有给他任何求饶的机会。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像这种明摆着想要你命的人,留着再给他机会来害自己吗?
索性连杨家一块给办死,省得夜长梦多,自己可从来不会等着别人上门去报复自己。
甄辂看也没看软倒在地上,已经渐渐没了声息的杨柏,翻身上马。
“二妹,都处理了罢。”甄辂淡淡的声音传来。
他从来不漠视生命,但也不会像个圣母一样,试图去感化这些渣滓,这种伟大的事就留给别人去做吧。
他要做的是保护好身边的人,不给人留伤害到他们的机会,将来他也是要有妻子儿女的人,这方面千万不能抱有任何侥幸,他从来不觉得在这种吃人的社会和时代里有什么安全感可言,所过之处几乎遍地都在吃人,他也曾好言相劝过,可是没什么卵用,那么……他只好举起屠刀,把这些人大杀一道了,湖广的士绅都被自己的砍刀砍得稀巴烂了,如今换个地方莫非自己就会手软了吗?不,杨氏和张氏早就上了他的必杀名单,目前搜集到的信息都预示着这两个家族背地里不干净,极有可能勾结浑天教犯上作乱,与其让这些人身败名裂,他更倾向于让这种罪恶的家族彻底消失不见。
换句话来说,即使将来回京到了贾府面前,他也不见得会给贾府什么好脸色,在他看来,贾府就是个大号版的张氏,该有的都有过,即使掩饰得很好,何况如今他都改头换面了,那原本就稀薄的归属感此刻几近于无了,要说让他保几个肯为自己做事的还行,比如贾菖就很识时务嘛,贾菖的境况和贾芸差不多,父母去世的早,家里只有一个祖母尚在,所以面对甄辂当初的橄榄枝,他毫不犹豫地接下来了。
至于保其他人,自己表示保一保女性们还行,男人们还是算了吧,那些男人们早点死了,兴许后边许多悲剧就不会发生……
就在甄辂他们打算离开的时候,甄应淳神情一凛,“有人来了,还不少。”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啊。这一次,是正主来了吧。
甄辂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然后,他看向甄应淳,嬉笑道:“二妹,交给你了。”
“大哥且待在这里,不要走动。”
“放心,大哥我很老实的。”甄辂示意她可以放心。
甄应淳点了点头,旋即消失在原地。
然而,暗处的一双眼睛此刻正紧紧的盯着甄辂,他一直没有出手,等的就是这一刻。
眼睛眯起,男子板动了手上的弓弩,这回我看谁还能救得了你。
甄应淳解决完最后一个人,正要回身,听到声响,蓦的回头,一只羽箭藏在夜色里,咻的一声朝着甄辂射去,甄应淳眸子猛地放大。
莲步轻移,就要过去,可箭矢何等之快,她就是轻功再好,没有准备之下,又哪里能瞬间挪移到甄辂跟前。
只一瞬,箭矢及身,可甄辂灵活地一个打滚,事实上,圣人之眼早已经为自己提供了视野,他之所以坐在马上不动,就是为了等待对方主动出手,没了甄应淳在身边,他们自然都按捺不住了。
这时候,甄应淳也打出一根金针,将暗处埋伏的那人给钉死在树桩上,这一根针用上了七成功力,直接把对方脑袋钉穿了。
“大哥,你有没有受伤?”甄应淳赶到甄辂身边,关切地问道。
“二妹,你忘了大哥有天眼啦?即使没有铠甲,大哥也能看见那些暗中的老鼠。”甄辂笑了笑。
尽管甄辂一再说没事,甄应淳还是上下检查了一下,因为箭矢几乎是擦着甄辂心口过去的,难保没留下伤口。
“这箭,和上次很是相似。”甄辂在查看了箭矢后,眸子抬起,甄应淳看着箭矢,眼里闪过一道冰寒的冷意。
“之前那个头领呢?”
“自尽了。”甄应淳说道。
这么果断,知道自己逃不掉就自我了断?这会是谁家豢养的死士?
甄辂眉心紧蹙,从尸体身上并没有找到任何可以代表他身份的物件。
若是死士,这事可真大发了,鼓动流民,豢养死士,倒卖兵器粮食,明摆着的篡权谋逆之心。
一个晚上,引来了两伙人,甄辂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运气出乎意料地好。
第一批是杨柏雇的人,如今早都全部嗝屁了,不必深究,难办的是第二批,至今为止,他都没有任何线索。
让甄应淳简单的处理了一下现场,佯装他们自己干了起来,至于别人会不会信,那就看他们自己能查出什么了。
回了宅院,甄辂去了书房,把通州府周边可能有谋逆之心的人,一一列了出来。
经过排除之后,甄辂把纸上列出来的人名划了个干净,他知道的信息面还是太少了,但凡是明面上有点实力的人,自身利益没有受到实际损害的人,都不会做这种自寻死路的事。
或许,并不是来自通州,而是来自……甄辂凝眸,陷入了沉思。
甄应淳在回屋之后,静静坐了一会,随后换了身衣裳,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出了宅子。
原本黑衣人栖身的地方,已经人去楼空,甄应淳挥手便将墙上设立的机关打落,眸子里清寒一片。
之前在山中清修,这些人找到她,她本不欲搭理,可他们竟然将她们姊妹之间的事情查的一清二楚。
她不是会受人威胁的人,只是他们要做的事,恰好是她想放下,却怎么也放不下的。
权衡之后,甄应淳勉强同意和他们合作,但在见识到他们的冷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后,甄应淳开始不愿了。
然而这些人,却不是那么好甩开的,甄应淳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应付着(主要是靠个人实力压服它们,否则早就被除掉了)暗暗去查这些人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
那个人埋的棋子极深,平时的消息传递,都是交由那些死士来传达。
甄应淳曾做过几次试探,从回信的速度看,那个人应该也是在通州府附近。
更多的,却是无从查知了。
晃了晃脑袋,甄辂出了书房,完全没有头绪。
看来改天还是要去拜访陆谌,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探知到什么。
回了屋,见甄应淳静静的坐在那里,和以往不同的是,她的书似乎拿倒了,明显是心不在焉啊。
这是怎么了?甄辂眸子里有些疑惑,从未见过甄应淳这样。
“大哥,我想告诉你一些事。”看到甄辂,甄应淳放下书,似是下了某种决心,起身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