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敛在督察局内见到程立新,他隔着玻璃,观察了会儿程立新的神色,问旁边的调查员:“你在历建华单元楼的监控里找到他了吗?”
“‘珏’发现这个程立新在半年前欠债的时候去过历建华的家。”调查员叫朴蔺,和“珏”是搭档,传闻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在审查资料、核对信息方面从没有出过错。朴蔺调低光屏亮度,抬头看了眼室内的程立新:“他欠刘鑫程麻将馆的钱,就是历建华替他还的。根据他自己交代,半年前有网友给了他几个保健项目的投资,他想做却没钱,对方就介绍惠合小区那片的麻将馆给他,正好是刘鑫程看的场子。他在那里借到了钱,结果投资是骗局,他的钱全打水漂了。”
程立新在家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被人下套了,认为骗他的网友和麻将馆的是一伙儿人。但是他欺软怕硬,听说刘鑫程以前是某个厂里的高级财务科科长,还坐过牢,估计黑白通吃,于是连货车都不敢跑了,整天躲在家里不出门。
“他妈妈杨钰那会儿正好是服务站的帮助对象,在普利小区做过保洁,”朴蔺说着拉大光屏,转给姜敛看,“珏,给姜哥看一下杨钰的资料。”
“好的,”珏回答道,“这是杨钰的资料。如你所见,她在半年前被人投诉过四次,都跟信息泄露有关。”
姜敛浏览着杨钰的资料,看到勒索的字样。
“程立新从杨钰那里弄到客户信息,包括房门密码、系统设置、id编号等等,他加入网络聊天室,请一些所谓的高手帮他深挖这些客户的网络账号,然后向这些客户进行勒索。”朴蔺说到这里十指交握,感慨道,“咱们区域内的信息保护能力还很薄弱,跟光轨区那种发展地区不一样,在这里id编号就是私人世界的解锁码。程立新就靠这个发了一笔财。”
“是的,”珏很喜欢接朴蔺的话,它说,“程立新是有针对性地在挑选勒索对象,其中主要涉及了许多客户的隐私,包括重婚、出轨、账户资金不正常等问题,这些都不便跟‘准点清洁’的官方明说,也不便和我们明说,所以报警的人很少。程立新因此气焰高涨,开始借用杨钰的编号,跟她的同事们聊天,套取其他人的客户信息,这其中就有历建华的信息。”
“历建华上过新闻,刘晨对他还有跟踪报道,他在程立新眼里算个红人,并且历建华爸妈资产丰厚,这点让程立新非常心动,”朴蔺把这些资料记得很清楚,“程立新当时的债务还剩二十万,他就找上了历建华。”
历建华的家谁都能进,他对自己的住宅没什么保护意识,甚至跟小区物业都打过招呼,方便他那些狐朋狗友能够随便出入。晏君寻猜测凶手进去过,而程立新也进去过。
“他用历建华的那些视频作为威胁,问历建华的爸妈要钱,因此还清了欠刘鑫程麻将馆的债。我怀疑历建华的妈妈就是被这件事气死的。但根据‘珏’的信息搜索,发现历建华不仅没恨上程立新,反而跟程立新保持了联系。”
历建华想请程立新帮他挖一些账号信息。他常在网络游荡,浏览记录都是些偷拍网站、交友平台,但他对一些在正规平台上放日常照片的漂亮女孩也很感兴趣。
“程立新不懂得信息搜索,但他想要历建华给他钱,于是泡在网络聊天室里,不断发帖寻找那些信息搜索的高手。”朴蔺示意珏调出一些截图,“他在刘晨的聊天室里认识了一个大哥,对方之前就跟他聊了好几个月。按照程立新的话,这个大哥把他当成亲弟弟,愿意无偿帮他做这件事。程立新就依仗着这个大哥,不断地帮历建华挖那些女孩子的个人信息,包括她们的学校、住址,对她们进行信息跟踪。”
然而历建华很快就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因为程立新要价太高了。
“程立新的狮子大开口让历建华逐渐吃不消,他还要替程立新还一些打牌的债,没过多久他就烦了。程立新用视频威胁他,可是历建华不像他妈妈,他不在乎。”
历建华没什么道德感,他把自己、把别人都视为两条腿行走的禽兽。程立新就算把那些视频公之于众,他也毫发无伤。
程立新只能重新找路子,聊天室里的大哥带他结识了很多网络上的朋友,其中有一个住在堤坝小区,也是无业游民,和程立新臭味相投。两个人每天相约八点半,打游戏通宵。
“后来这个朋友说有好工作介绍,和程立新见了面,”朴蔺打开保温杯,喝了口热水,继续说,“两个人到处坑蒙拐骗,最后发现这个朋友隔壁的霍庆军还在打官司。他们认为打官司最花钱,因此觉得霍庆军账户里有笔巨款,于是开始想方设法勒索霍庆军。”
霍庆军住得太近,没有地方跑。他哪有钱,他所剩无几的家底都花在了打官司上,兜跟脸一样干净。
“霍庆军不配合的态度惹毛了他们,他被他们撬过锁,还被他们堵在小区附近打过。不过程立新再三说,他打了霍庆军以后就再也没找过霍庆军的麻烦了。当时刘鑫程死亡的消息上了新闻,他从刘晨的实时推送里看到之后,怕我们调查他,所以一直待在家里,”朴蔺放下水杯,“但是珏发现他说谎了,他和堤坝小区那个朋友先后几次出现在麻将馆,都是夜里。两个人的赌瘾很大,在网上也赌。”
姜敛把今早的调查结果看完了,他沉默少顷,没有讲话。
“最后一点,你在通导器里让我们检查历建华门口的自行车,我们在上面发现了程立新的指纹,并且自行车上吊着的旧球鞋,跟程立新的鞋码一样。”
朴蔺知道姜敛为什么沉默。姜敛很信任那位神秘的侧写师,过去姜敛参与的案子里都有侧写师的身影,一些调查范围都由侧写师提供。朴蔺觉得对方的信息定位很准,准到有些神化了,这反而让他产生了不信任感。
人是会犯错的动物,再厉害的人都会犯错,尤其是侧写师这个职业,经验有时候对他们而言反而是种干扰。
“你可以把这些跟侧写师谈谈,”朴蔺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就算最终证明他的推测方向是错的,也让他别灰心。根据他以前的正确率,我还是相信他的某些判断。”
“霍庆军的全家福呢,”姜敛忽然问,“程立新的指纹对得上吗?”
“那个啊,”朴蔺说,“那个对不上,全家福上的指纹不是程立新的。”
“再问问他细节,”姜敛看着玻璃内的程立新,想起晏君寻的那些推测,“最好问清楚自行车是不是他的。”
苏鹤亭有点想挂电话,他提供的信息出了错。不过被对方耍的感觉还行,他不太难过,反正被耍的又不止他一个人。
“打电话报警,”晏君寻钻出时山延的臂下,从玻璃碎片里捡起自己的钢棍,“这辆车是他盗用的。”
“你确定?”苏鹤亭怀疑地说,“你把一辆私家车撞成了这样,督察局会替你赔钱吗?”他心有余悸地停顿了下,小声说,“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注销系统监控的视频,这样谁都不知道是你干的。免费噢。”
“做了坏事就要负责,”时山延抽出插在车内的笔,挑了张纸条,翻过去,在空白的地方写,“赔偿电话请拨打——”
他把苏鹤亭的id编号写了上去。
“你妈的,”苏鹤亭说,“你们再也别想我帮忙。”
“帮什么,”晏君寻火\药\味十足地嘲讽,“倒忙吗?”
“拜托各位大哥,我又不是故意的,”苏鹤亭关掉自己的光屏,“我怀疑对方知道我的追踪习惯,而且看过我的资料,你们没感觉吗?”
“也许你只是技术有限。”时山延玩味地说。
苏鹤亭竟然沉默了,他倒在自己的椅子里,仰身想了一会儿,说:“他挺了解系统的,会一些不错的伪装手段。”他犹豫地问晏君寻,“你觉得阿尔忒弥斯有私生子吗?我的意思是,系统会搞劈腿这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