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绿色的帷帐挂在床头两旁,沉妩瘦弱的身躯陷在松软的棉被之中,慕文君坐在床边,看着她毫无生气的眼眸,手轻轻的拂过她的脸颊。
“四殿下……”慕文君话一出口,顿了顿,她换了个亲切的称呼,“啊妩,良妃娘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你的性命,她已经无路可退了,但是你是她唯一的女儿,她在回到琉璃殿前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结局,她在最后的时刻想的都是如何让你安然无恙……”
沉妩胸口剧烈起伏,她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着。
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她那如同枯井般的双眸之中才因为痛苦泛起星星点点的波光,证明着她还是一个在呼吸着的活人。
慕文君将她半扶了起来,在沉妩身后放置了两个枕头,让她能够靠的舒服一些。
沉妩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无力的支撑在床上,干枯的唇微微开启,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沉重的悲戚,“你错了,她为的不是我,她若是真的为了我又怎么可能让我亲手杀了她?”
她射出的那一箭分明对准的是她的手腕,可是最后却射在了她的胸口上,她无法原谅自己,她的母妃最后是死在了她的手上。
这才是她真正耿耿于怀的地方,她闭上眼睛似乎就回到了那一日的琉璃殿,她眯起眼睛,迅速的射出了那一箭,她的母妃倒在了地上,然后禁军,宫女,太监一拥而上,高声宣告着她母妃的死亡,她站在原地满眼满心的不可置信。
她被押回自己的宫殿之后,所有宫女太监尽数被遣散,她一个人留在偌大的宫中,宫外被层层禁军包围,她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着当时的场景,无时无刻的不在折磨着自己,她近乎通过这种自虐的方式让自己的心灵得到片刻的缓冲,可是随即而来的茫然,愧疚,无措更是将她带入了更深的悲伤中。
她就像是一个溺海之人,在浮浮沉沉之中渐渐丧失了求生的欲望。
既然这么痛苦,不如死了吧,不知道从哪一刻起,她的耳边出现了这么一道声音,地狱之门近在咫尺,她躺在床上,呆呆的一动也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黑了又亮起,太阳再一次落下去,黑暗降临,直到今日,房门被打开了,皇后走了进来。
皇后是孤身一人前来的,目的是质问她海棠楼余党所在,还说了很多其他的话,不过那些话语并没有她耳边停留,甚至根本都没有进入到脑海之中,只有在最后的时候皇后递给了她一颗药,她冷冷的看着皇后娘娘嘴唇一张一合,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她问皇后,这是父皇的意思,还有皇后的意思,不过问完之后她却忽然觉得是谁有能怎么样呢?
“良妃是为了你才选择的死,因为只有她的死才能够换取你的活命机会,大理寺的人去琉璃殿搜查的时候她分明已经得到了消息,可是她没有选择出宫,反而在一步步安排你的退路,这就是她的选择。”慕文君的声音轻而缓,仿佛柔和的春风拂过耳畔。
“若是她走了,那么你势必要代替她承受这一切,她不忍心,所以她留了下来,啊妩,她拿自己的命救下了你的性命,你就是这么糟蹋拿她的命换来的希望吗?”
最后这一声质问仿佛惊雷一样响彻在沉妩的耳畔,她眨了眨眼睛,一滴泪水猝不及防的滑落。
慕文君知道想要解开她的心结并不容易,她揽住沉妩的肩膀,轻轻的拍着她的背,道:“你母妃让海棠楼的人给我送去了一封信,信中说她希望你能够过上真正的自由的生活,沉妩,你母妃是想要让你找回她丢弃了的生活,高山名川,大漠孤烟,这个世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风景,你不想去看看吗?”
沉妩呆滞的目光缓缓转动,落在慕文君的脸上。
她口中的高山名川,大漠孤烟,那也是她曾经向往的生活,可是她真的能够实现吗?
“只要你想,我会帮你的。”慕文君沉声道。
她的声音中裹挟着一种力量,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相信。
沉妩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眸闪烁起星星点点的光,仿佛暗夜之中的萤火虫。
她的手紧紧的攥着棉被,用着全身所有的力气。
慕文君从食盒里拿出东西,刚要递给沉妩,她看着精致可口的饭菜,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皇后为何要亲自送来毒药?这种事情她底下有许多人会为她做,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出面,可是她还是来了,难道就只是为了问出海棠楼的余党?可
“你这几天可曾吃过御膳房送来的饭?”慕文君问道。
沉妩摇了摇头,“不曾。”
慕文君心中隐隐有种猜测,恐怕皇后早就已经在沉妩的饭菜动了手脚,只不过因为她一直没有吃过御膳房送来的东西,所以这才幸免于难,而这期间皇后因为沉淙的缘故,想要得知海棠楼余党所在,或者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缘故,亲自送来了毒药。
皇后既然敢如此胆大妄为,只怕后续事情也已经安排的好了,不怕任何人查到她的头上。
这个食盒中的饭菜恐怕也有毒,意识到了这一点,慕文君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将食盒放了下去,从袖口拿出一颗白瓷的小药瓶,她递给沉妩,认真道:“这里面装的是假死药,吃过半个时辰之后药效就会发作,只要等到有人确认了你的死讯,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届时你只要换一个身份,自然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活在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过着你真正的想要的生活。”
沉妩伸出枯瘦的手,没有丝毫犹豫的拿过了假死药,一口吞了下去,干净利落。
慕文君眨了眨眼睛,“你就不怕我在骗你?”
“就算你是在骗我,还能比我现在更糟糕了吗?”沉妩的声音毫无波澜,不过眸光中一闪而过的光芒却让慕文君找回了原来的那个孤傲的四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