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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休息了半天,江晓月实在装下去了。
到了中午,见外公提着公文包回来了。
她就仰着小脸说:“外公,您帮一个我忙好不好啊?”
“娇娇,快说,让外公帮你做什么啊?”
“外公,你跟学校说说,把我从一年级甲班调到乙班,好伐?”
江瑞丰不晓得娇娇为何如此?
可娇娇是他的心尖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下午放学后,江瑞丰兴冲冲地赶到了公寓。
“娇娇,外公跟学校说好了,明天就去乙班上课,你们班的级任老师姓林,教学可认真了……”
“外公,谢谢您了……”
江晓月是心花怒放,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她拉着豆豆在客厅里玩起了开火车,嘴里还“呜呜”地发出汽笛声。豆豆牵着姐姐的小睡衣,也跟着呜呜叫着,跑得可欢了。
江太太在厨房里烧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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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娇娇这个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搞了半天,这娃娃是装病啊?
江瑞丰一向刻板,可对娇娇是另眼相待的。
心说,装病就装病吧,娇娇一向懂事跟个小大人似的,装装病也蛮好的。
下班后,江采莲就急匆匆地往家赶。
她一整天都挂念着娇娇,单位里的庆典彩排活动都没参加。
到了家,见娇娇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姆妈,单位里的活动要积极参加哦……”
江晓月仰着小脸,一本正经地提醒着妈妈。
江采莲笑眯眯地答应着。
最近忙得很,一个是工作上的事情,一个是庆典活动。单位里组织了秧歌队,要到开国大典那天上街表演,每个人还发了一块红绸子,系在腰里扭得可欢了。
豆豆见妈妈拿出了红绸子,又兴奋起来。
“姆妈,我要扭扭……”
江采莲就找了一条红纱巾,绑在豆豆的腰里,跟豆豆一起扭了起来。
到了次日。
江晓月背着花书包去了学校。
外公把她交给了林老师。
林老师很年轻,穿着青布旗袍,留着一头齐耳短发,十分秀气。
“江晓月同学,欢迎你……”
林老师把江晓月领进教室,安排了座位。
她的新同桌叫秦小苗,梳着一条大辫子,穿着粗布花褂子,黑黑瘦瘦的,看着有点土气。江晓月一点也不嫌弃,热情地跟小苗拉了拉手。
“小苗,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
秦小苗腼腆地点了点头。
她刚从老家过来,谁都不认识,可孤单了。班里同学说话都是哇啦哇啦的,她一句都听不懂,只有干瞪眼的份儿。而她一开口同学们就笑,吓得她都不敢说话了。
江晓月却很喜欢。
这个小姑娘质朴可爱,比那些娇滴滴的小姐、抹了发油的少爷羔子强多了。
下课了,两个小姑娘头挨着头,说着悄悄话。
江晓月听出了秦小苗的口音,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秦小苗是从老区过来的,她娘应该是个随军家属吧?她爹爹的级别也不会低了,能带着老婆孩子进城的一定是个干部啊。
不过半天,江晓月就跟秦小苗混熟了。
秦小苗也是个爽朗性子,遇到江晓月可开心了。江晓月说的话,她都能听懂,她说的话,江晓月也能猜出来,从不笑话她,还说要教她申城话,这样就能跟其他同学打交道了。
中午放学了,江晓月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她见秦小苗坐在座位上,没有要走的意思。
“小苗,你咋不回家啊?”
“晓月,我爹工作忙,没时间来接我,我娘不认得路,不敢出门怕跑丢了……”
“小苗,那你中午吃什么呀?”
“我娘给我烙了大饼,卷着大葱吃……”
说着,秦小苗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油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半块杂面饼子,黑乎乎的,还有一截大葱。
江晓月心里莫名一酸。
“小苗,你跟着我去我外公家吧,中午还能休息一会儿……”
“晓月……”
秦小苗有点犹豫。
昨天中午,班里就剩下她一个人,被老师锁在教室里憋了一中午,差点尿裤子。
“小苗,走吧,正好跟我做个伴……”
江晓月不由分说,把油布包塞进书包,拉着秦小苗出了教室。
江瑞丰正在学校门口等着,见晓月拉着一个小姑娘出来了。
“外公,这是我同桌,叫秦小苗……”
江晓月介绍了一下,就拉着秦小苗去外婆家。
江瑞丰见晓月交了朋友,也不反对。
三个人一路走着回了家。
“外婆,我同学来了……”
江太太见多了一口人,就添了一副碗筷。
午餐很简单,一锅大米饭,两盘小青菜,一个紫菜蛋花汤。
“小苗,多吃点……”
秦小苗不好意思多吃,江晓月就给她添饭,把碗压得满满的,瓷瓷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豆豆对这个小姐姐很好奇。
看到小姐姐梳着一条大辫子,扎着红绳子,就伸手揪了揪辫梢。
“豆豆,快放手……”
江晓月唬着脸,豆豆咧了咧小嘴,赶紧松开了。
吃了午饭,一家人都休息了。
江晓月跟秦小苗躺在阁楼上。
这是小舅舅的房间,她和妈妈来了就睡在这里。
秦小苗盯着尖尖的屋顶,一会儿就睡着了。江晓月却毫无睡意,看来是用脑过度,想事情想得太多了。
下午放学了。
学校门口挤满了家长,很热闹。
江晓月和秦小苗手牵着手出来了。
“爹……”
秦小苗看到爹,就大声喊着。
江晓月循着声音看过去,见一个穿着土黄布军服的中年男子,推着自行车站在那里。
这不是秦伯伯嘛?咋这么巧啊?
“秦伯伯……”
江晓月冲着秦伯伯挥了挥小手。
秦大铭也看到了小囡囡。
这是上学了?跟小苗是同学啊?
秦小苗见了爹,就笑成了一朵花。
“爹,这是江晓月,跟我是同桌嗳……”
“秦伯伯好!
江晓月反应很快。
还仰着小脸说:“秦伯伯,最近有没有见到夏叔叔啊?若是见到了,您帮我捎个话,就说娇娇想夏叔叔了……”
“好啊……”
秦大铭乐呵呵地答应下来。
江晓月高兴坏了。
这大好的机会一定要抓住啊!她要赶在刘咏华之前,把夏叔叔抢过来。
回家的路上,江晓月可开心了。
她跟外公说:“外公啊,你晓得吗?那个秦小苗的爹爹是保卫干部嗳,专门抓坏人的……”
“是嘛,这么厉害啊……”
江瑞丰摸了摸晓月的脑袋,呵呵笑着。
江晓月也没想到,转班竟然转出个宝来?看来那珠子的确很灵验嗳,以后再遇到事情一定要求一求哦。
江晓月感到了上学的乐趣。
虽说,甲班和乙班是隔壁,课间休息时会碰到刘咏华,可即便是这样也比呆在一间屋子里要好吧?
况且,她跟秦小苗是同桌,跟秦伯伯的关系不就拉近了一步?等有机会了,她要问问秦伯伯,那个便衣特务是怎么抓住的?
这个问题困扰已久,不找到答案哪能甘心啊。
放学路上,秦小苗也没闲着。
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跟爹讲了班里的情况,还专门提到了江晓月。
“爹,晓月说话可好听了,班里就她一个人跟我讲话,昨天那个同桌都不肯跟我坐一起……”
“爹,我中午去晓月她外婆家吃饭了,她外婆做饭可好吃了……”
秦大铭是心疼闺女的。
本来,他还担心闺女从山沟沟里出来不合群,这一下问题全解决了。想一想,还多亏了那个小囡囡啊。
父女二人到了家。
秦大铭揣了一块杂面饼子,就赶到了保卫处。
一会儿还要开一个碰头会,各部门的领导同志都要参加。
在楼道里,秦大铭看到了夏春望。
“大铭同志,嫂子来了也不回去陪陪啊?”
“呃,等忙过这一阵子再说吧……”
秦大铭实在是脱不开身。
赶在开国大典前夕怕特务搞破坏,整个保卫处都是连轴转,有的同志两天都没合过眼了。
当然,夏春望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不是开会就是下连队检查,忙得脚不沾地。
二人呵呵笑着。
“大铭,听说你家闺女也来了?”
“是啊,苗苗她娘说,解放了要进城过好日子,这不,硬是带着俩孩子过来了,弄得我措手不及……”
说到闺女,秦大铭就想起了小囡囡。
他看着夏春望,一脸神秘。
“哎,今天去学校接苗苗,还看到了一个小朋友,跟我们家苗苗是同桌,你猜猜是谁呀?”
听到秦大铭的描述,夏春望就猜到了那个圆脸小姑娘正是娇娇。
“春望同志,小朋友托我给你捎个话儿,说想你了……”
夏春望绷不住笑了起来。
他想到了江女士一家。
本来想去探望,却一直脱不开身。其实,这都是借口,他怕见到江女士,那吴侬软语给他的印象太深,就刻意避开了。
可娇娇呢,那是他的忘年交啊,还帮他治好了一条腿哪。
他想,就抽个时间去看看吧。
到了星期天,江采莲难得睡了个懒觉。
自从上班以来,都是披星戴月,再也不复往日的慵懒了。放在过去连想都不敢想,可现在却习以为常了。
江晓月也躺在大床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见妈妈醒了,就捏着妈妈的睡衣,捻着。她们穿的这些都是以前置办的,不是绸子就是缎子,滑溜得很。
那奢侈的生活一去不复返了,换在现在可买不起这些料子,就连棉布都得俭省着。
江晓月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有时候想想,小资产阶级的生活也蛮好的,吃得好穿得好,还不用干活。可跟社会一接触,才发现这很不公平。
解放前,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劳动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看看秦小苗,她爸爸是部队干部,可吃的是啥?穿的是啥?那些工人和农民就更不用说了,连饭都吃不饱,日子过得很艰难。
贫穷落后至此,跟一百多年来,帝国主义的疯狂掠夺和压迫有关。
新政权是为劳苦大众说话的,走的是共同富裕的道路。这么一来,就跟官僚资本站在了对立面,也是两个政权本质上的不同。
江晓月眯着眼睛,想着心事。
豆豆在榻上睡着,还没醒来。
一家人安安静静的,难得闲适。
就在这时,江采莲听到了敲门声。
星期天谁会过来啊?不会是奕宣吧?
她披上晨衣,过去开门。
“谁呀?”
“是我,请问是江女士家吗”
江采莲听出了夏同志的声音。
她一阵慌乱,赶紧跑回去换衣服。
“娇娇,你夏叔叔来了……”
江晓月一听,来了精神。
她盼了快一个月了,终于把人盼来了。
她蹬蹬蹬地跑出去,大声喊着:“夏叔叔……”
门开了,夏春望提着一兜秋梨,站在门外。
他没穿军服,换了一身青竹布褂子,可那股英武之气还是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