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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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待宋秋雁和傅成璧两人执手离开帅帐,傅谨之抬手请宋澜生坐下。

宋澜生知道傅谨之不是甚么爱听恭维客套的人物,也不拐外抹角,直言道:“上次小侯爷来庄上探军中药材和粮饷的事,家父思虑多时,想来与朝廷合作本就是有益无害、互利互惠的好事,所以今日差澜生前来给小侯爷一个回信。”

他从怀中掏出一纸契约,奉给傅谨之阅览。

因雁门关地处西域、苗疆和中原的交汇口,战略位置极其重要。

傅谨之来到雁门关后,一直致力于将西三郡和朝廷军队联合起来,令边疆守卫事务不再单单承负在雁门关的军士身上,而是让雁门关与三郡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共同抵御外敌。

为此,傅谨之曾多次亲自登门拜访江湖帮派,试图在商贸生意上搭建江湖与朝廷的桥梁。

尤其是在三郡之首的鹤州郡中,抚鼎山庄享有威名。傅谨之一直都想说服老庄主宋遥与朝廷合作,由他始,开启这一先河,日后再想和其他帮派合作也不是甚么难事了。

只可惜宋遥态度强硬,一直未曾应下此事。傅谨之本打算另寻他法,不想宋澜生今日竟上门送上了契约。

傅谨之仔细看过,基本与他之前所提出的条件差不多,甚至在厘税上,抚鼎山庄愿意做出三成的让步,以表诚意。

傅谨之见后不禁面露喜色,扬眉道:“甚好!本侯即日上书朝廷,待户部审核过后,来年雁门关军营的药材和粮草就仰仗老庄主和少庄主操心了。”

宋澜生勉强笑了笑,面色迟疑。

傅谨之看着他欲言又止,说:“少庄主还有甚么话,直说无妨。在一切未成定局之前,必然是要谈妥了最好。”

宋澜生沉默片刻,掀袍跪地,抱拳道:“澜生今日能洗清冤屈,重新振作,全都仰仗傅姑娘关怀。今日除却要送上这一纸契约,澜生还想斗胆,向小侯爷求娶令妹,望小侯爷成全。”

傅谨之眼眸一下沉落,深若古井。他盯向宋澜生,问:“这也是少庄主提出的条件?”

宋澜生说:“澜生是真心的。”

“真心的?”傅谨之讥笑一声,“若本侯没有记错的话,少庄主的心上人应当还在狱中,等待秋后处斩。”

宋澜生骤然握紧了拳,手心当中是一片温凉的汗。

傅谨之将手中的契约撕成碎片,扔到宋澜生脸上。他冷笑一声,甚至连愤怒都没有,“是本侯抬举你们了。”

宋澜生闭了闭眼,一时面如土色,声音几近涩滞:“小侯爷,抚鼎山庄可以帮你回到京城,甚至可以让你坐上‘大管家’之位。我也向你承诺,日后一定会好好待傅姑娘。”

“滚。”

傅谨之唤了牛四进帅帐,吩咐道:“将璧儿带回来,送姓宋的离开军营。”

宋澜生哑了声,眼底一片灰败,面容是近乎死人的青白。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喜于傅谨之并未松口答应;忧于回去之后,他已无法向父亲交代。

傅成璧这厢还未在马背上溜上一圈儿,就教牛四拎了回来,一齐跟来的还有宋秋雁。

傅谨之过去,将一头雾水的傅成璧揽到身后,防备地看了宋秋雁一眼,对牛四说:“送客!”

宋秋雁满脸惑然,不知发生了甚么事;可宋澜生却明白,以后再想结交傅谨之这个朋友也是无望了。他低声对宋秋雁说:“长姊,走罢。”

宋澜生先行在前,宋秋雁看着傅谨之,脚下踌躇不定。她不愿意这般离开,可傅谨之那双近乎冷漠的眸子,足以将所有想要靠近的人吓退。

宋秋雁拢起冰冰凉的手指,转身跟上了宋澜生。

看着宋氏姐弟远去的背影,傅成璧惑然眨着眼睛,拧眉问道:“哥,这是怎么了?”

傅谨之垂首整着袖口,像是不经意地问她:“刚刚那宋秋雁可同你说甚么了?”

“没说甚么呢。”傅成璧小心地贴到傅谨之的身侧,试探性地问,“我瞧着秋雁姐姐很好,你看我可不可以去她庄子上小住几天?”

住在别处,想要见段崇总会方便些;而不像是在防守严密的军营,别说见面了,连传出一句话都难。

可傅谨之听了她的话,自然以为是宋秋雁诱惑蛮蛮去抚鼎山庄,帮宋澜生促成这门亲事。他对姓宋的全然没了好感,道:“哥比她好多了。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地住在军营,哪儿都别想去。”

“……”她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牛四回来复命时,见傅谨之神色郁郁,很是不妙。他小心问了一句:“不然等人出了雁门关的地界……?”

傅谨之越想,就越闷然不快,到底点了下头,冷冷吐出一句:“揍他。”

牛四一笑,点头领命,随即手指一挥一展,调出七名士兵,很快摸出了军营。

“哥,你到底怎么了呀?”傅成璧看他脸色很不好,不禁有些担心。

“没甚么。”傅谨之当然不会将这些糟心事告诉她,也只一句带过罢了。怪他眼拙,在抚鼎山庄庄主宋遥想要将女儿嫁给崔刺史的时候,他就应当看出这宋遥不是甚么上得了台面的人。

他傅谨之的妹妹,怎可能是随意用来交换的货物?

……

夜至,不眠不休的军营背倚弯山,从高处看就如手捧星般,在黑夜中璀璨生辉。

傅成璧缩在小被子里,露出一双亮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酝酿许久也没有半点睡意。

当日分别时,也不知兄长对段崇说了甚么。是不是他知难而退,所以这么多天也不来找她?可傅成璧又想,军营守卫森严,想进来是那么难,许是哥哥将他拦住了也说不定。

傅成璧手指捏着被角,兀自又嘟囔了一句,“还说自己是武林高手,不是会飞檐走壁么……”她扯着被子一把蒙住脑袋,再不去想这些事。

夜深睡梦时而沉时而轻,朦胧中,她仿佛看见眼前晃动着一个黑影,脸上蓦地冰凉一片。

傅成璧陡然惊醒,从镯中抽出金铰丝要去缠上来者的手臂,却不想她的招式好似早已被洞悉,那人轻易化去攻势,趁机捉住她的手腕。

“是我。”

尽管看不清样貌,可声音早是入骨的。傅成璧一下坐起来,额头却不慎磕到段崇的下巴上,她轻呼一声,揉着额头发愣。

段崇的嗓音低而沉,“疼了?”

傅成璧也顾不上这样的小疼痛,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段崇顿了顿,耳根儿有些发烫,不过好在帐中四下黑暗,将他的窘迫掩饰得刚好,“我来看看你。”

傅成璧眼睛骨碌碌警惕着周围,“没教别人发现罢?”

段崇摇了摇头。

傅成璧松下一口气,转而坐到床边去,点燃了一根小蜡烛,放到床脚。烛光很小很小,不足以引起别人注意,却也能让她将身边人看得清楚。

夜里的雁门关更是冷,她将软被裹到身上团起来,又张开一边小角儿,问段崇说:“冷伐?”

段崇又摇了摇头,将被角给她塞好,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来,“给你的。”

“什么呀?”傅成璧有些纳闷,将小纸包打开,见里面包着十几颗墨酥糖。她眼睛一亮,“鹤州城还有卖墨酥糖的?”

段崇“恩”了一声,他去大月门门下生意铺子盘查的时候,见着街上有得卖,便记起这糖与当初傅成璧送给他的是同一种,于是就买了一包带给她。

傅成璧又将纸包好,然后塞到枕头下面,宝贝似的藏得严严实实。

段崇问:“在军营里吃得惯么?”

“反正不如你做得好吃。”傅成璧再问他,“你怎么现在来?吓我一跳。”

“雁门关的布阵的确厉害,除了趁夜潜入,我实在找不出别的办法。”

傅成璧想了一会儿,喜孜孜地说:“不过,三更半夜来,就像在偷情一样。”

若是傅谨之肯松口答应了他们的亲事,段崇何以会沦落至此?想一想,就眉心发疼,他如今这把年纪,却还要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干着这般轻狂且不知礼法的事,当真是一言难尽。

傅成璧抱膝,半倚到段崇的怀里去,同他说了会儿话。渐渐地,汹涌的睡意袭上头,傅成璧眼睛发沉得厉害,声音也越来越小,叹息似的说:“怎么都好。你能来,我就放心了……”

她身子一点一点往下掉,段崇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好好地抱在怀中。

他不禁失笑一声,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说:“睡罢。”

翌日清晨,傅成璧是教外头喧嚷的声音吵醒的。

灿灿的光透进来,照得帐中一片明亮。她已不见段崇,唯有枕下的糖包还在,不是梦,他是的的确确来过的。傅成璧捏着糖纸笑了一会儿,才唤了人进来服侍她梳洗起身。

等走到帐外,傅成璧才知军营昨晚出了事,听着士兵的只言片语,好像是甚么人死了。

她隐隐觉得不妙,忙去到帅帐当中,却还不及走近,她就看见地上躺着一排覆着白布的尸首,共计八人。

其中一个尸首露着脸,傅成璧定睛一瞧,当即心下跳了跳。悲痛与震惊一并涌上眉间,她狠拧起眉,那死去的其中一人正是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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