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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他们俩确实领了证,那是在沈一飞去世的前一年。

当时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一天能坐在轮椅上的时间都不多了。他们都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

沈一飞虽然父母早逝,一辈子没结婚,没有妻儿子女,唯一的手足也夭折了,不过还是有些远亲的。他上了年纪后,老家的远亲子侄们偶尔会来看望他,到他病情加重,身体越发不好的时候,这些人来的频率更高了,一个比一个殷勤,沈一飞屡次表示,不用这么麻烦,天天看他,但这些人还是三天两头登门。

原因是什么,大家彼此心理都清楚。沈一飞有两套房产,位置都很不错,在市中心,其中一套还是老式的院子,屡次传出要拆迁的消息。这套房子面积不小,位置又很优越,一旦被拆,所赔偿的金额估计得上八位数。

除此之外,他还有收集古董的习惯。他工资高,上无父母下无儿女,生活又节俭,七八十年代的时候,古董的价格很便宜,他收集了不少。这些到了千禧年后,价格都开始涨了起来。

房子古董在千禧年之前,看起来还不大值钱,到了21世纪,这些资产的价格连年看涨,节节攀高,沈一飞的身价也跟着狂涨,几年下来身价就翻了好几倍。

也就难怪以前不怎么来往的老家亲戚频频到访了,还表现得非常热络,殷勤,甚至还有人提议将刚出世的孙子过继到沈一飞名下,做他的孙子。沈一飞都活不了两年了,还收养什么孙子,这不是搞笑吗?

面对种种荒唐行径,沈一飞虽然已经立下了遗嘱,将财产留给精心照顾并陪伴了他十几年的覃秀芳。但电视新闻里那两年经常报道,老人去世前将财产留给保姆,等他一死,子女或其关系较近的亲戚就会跟保姆争产,强制把保姆赶出去,或是对簿公堂。

覃秀芳那时候年纪已经大了,又孤苦无依,哪争得过这些如狼似虎的亲戚。

为了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沈一飞提议他们去领证,这样一来,她就是他所有财产的唯一合法继承人,而且等他去世后,作为他的遗孀,他的朋友以及相关部门也会照拂一二,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受欺负。她就是求助也更有立场。

基于现实的考量,他们去领了证,通知了沈一飞交好的几个朋友和走得近的晚辈,一起坐在酒店里吃了顿饭,算是通知大家,他们结婚了。

领证之后的生活跟以往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唯一发生变化的就是,沈一飞说她年纪大了,又要照顾他,忙不过来,再雇个年轻点保姆做家务。

于是他们又雇了李姐,帮忙料理家务,买菜做饭。除此之外,他们的生活照旧,她每天照顾他,推他出去散步,一起坐在书房里练字看书,话话家常,平平淡淡,跟以往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变化,就连称呼都没变。

所以在覃秀芳的想法里,这张结婚证一直当不得真,那是沈一飞为了保障她晚年生活所做出的牺牲。

今天冷不防被沈一飞挑明,拿出来说事,她意外极了,下意识地往门口的方向瞅了一眼,涨红着脸,飞快地说:“你别乱说,那是当初的权宜之计,不算数的,你以后不要提了,被人听到不好!”

沈一飞被气笑了:“不算数?难道那张结婚证是我们俩自己画的,民政局没有盖章,没有法律效力?”他带她见朋友,见了个寂寞啊?假结婚用得着告知其他人吗?

他倒不知道,她心里竟然一直不承认他们结婚这个事。

覃秀芳见他为这事动了怒,心里泛起一阵涟漪,有点酸还有点甜,垂下头低声说:“当然不是,但你知道的,咱们领证纯粹是为了以后少些麻烦……”

“你想气死我是吧?”沈一飞不悦地打断了她,“不管什么原因,我都领了证,结了婚。我沈一飞一生只结一次婚,你不要赖账。”

到底是谁在赖账啊!

覃秀芳小声嘟囔:“那也是上辈子的事了啊,跟这辈子没关系……”

说着说着,她住了嘴,因为沈一飞怒瞪着她,眼神相当不善。

“说啊,怎么不说了?”沈一飞肚子里憋了好几天的气,好不容易找到这人,结果还没一句中听的。她就是来克他的。

覃秀芳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我要说话,你肯定又要生气。”

“知道就好,你给我闭嘴吧!”沈一飞揉了揉额头,“这几天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没开店,也没来医院?还联合你娘骗我说在开店。”

覃秀芳看着他不说话。

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不吭声,沈一飞挑眉:“怎么,跟我生闷气?”

“不是啊,是你叫我闭嘴的。”覃秀芳无辜地看着他,眨了眨眼。

沈一飞马上明白了:“你故意的,胆子肥了,是吧?”

问她不吭声,不让她说的时候,却总说些让他不痛快的话,诚心跟他对着干是吧。

覃秀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目光柔和地望着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我回了周家村……”

此话一出,轮到沈一飞沉默了。

“副团,覃……覃秀芳同志!”王博端着饭盒回来就看到两人诡异的姿势,下巴都吓得差点掉了下来。

听到他的声音,覃秀芳赶紧推了一下沈一飞,站了起来,局促地看着沈一飞背后的墙壁,不吭声。

沈一飞忍不住丢了个眼刀子给王博,这小子,干啥啥不行,搞破坏第一名,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偏偏这时候回来,还特别没眼力劲,这种情况不知道回避一下啊。

“副团,饭打回来了。”王博硬着头皮将饭盒拿过去。

沈一飞没接:“给她,推我进屋。”

王博把他推进了房间,覃秀芳捧着饭盒只得跟了进去。王博安置好椅子,就找借口跑了出去,并顺手带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他们俩,覃秀芳把饭盒拿了过去:“先吃饭吧,不然一会儿要凉了。”

沈一飞不动,用一种似生气又似委屈的眼神看着她。

覃秀芳被他看得好笑不已,开玩笑地说:“怎么,要我喂你啊?”

“也不是不可以。”沈一飞竟然应了。

覃秀芳吃惊地看着他。

沈一飞凑了过去:“这么惊讶?你以前又不是没有喂过,来吧。”

覃秀芳无语地看着他,他七老八十,躺在病床上动不了的时候,能跟现在一样吗?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厚脸皮呢?

覃秀芳红着脸,推开他:“别闹,王博还在外面呢。”

沈一飞顺势接过了饭盒,没再闹她,拿起筷子问:“吃饭了吗?”

“吃过了。”覃秀芳赶紧说。

沈一飞端详了她几秒:“又骗我!”

他将饭盒塞给了覃秀芳:“你先吃。”

“那你呢?”覃秀芳拿着饭盒问道。

沈一飞说:“你吃不完,剩下的我吃。”

覃秀芳的脸又红了,嗔了他一眼:“我去拿个碗。”

不然依他这样,没完没了,折腾下去,大家都别想吃饭了。

这次沈一飞倒是没说什么,覃秀芳拿了一副碗筷回来,分了一小半的饭:“吃吧。”

可能是在军中养成了吃饭很快的习惯,沈一飞先吃完,他将碗放到一边,侧头看着她:“谁告诉你的?”

他可不相信,她回去只是巧合,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

彼此都已经挑明了,覃秀芳也没瞒他:“是村子里的一个姑娘,她住在家属区,清明节的时候……对不起,害你难过了。”

难过吗?当然。他好不容易重生回来了,第一时间就去找她,希望她别再受上辈子的那些苦,结果迎接他的却是一个天大的噩耗。

不过这会儿,提起往事,她似乎比他都还难过,眼睛都红了。沈一飞抓住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反过来安慰她:“不难受,因为我元宵节那天到了江市就接到了毛政委的任务,住到旅馆来保护你。”当然还有调查。

没人知道,他看到传过来的信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时,那种欣喜若狂的心情,就好像一个在沙漠中徒步快要渴死的旅人,终于找到了绿洲一般,瞬间又活了过来。

那天晚上,他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了想要拥抱她的冲动。要不是秦渝他们赶来了,他恐怕当时就会憋不住,跟她相认了。

覃秀芳抬起头:“你应该早就知道我回来了吧,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

明明三天两头碰面,他却装得跟个陌生人一样,覃秀芳现在想起来都还有点生气。

沈一飞把玩着她的手:“不是说了,过几天送你个礼物吗?结果你倒好,看见我在医院里躺着,都不肯来看我一眼,你的心可真够狠的!”

重生回来,他也没十足的把握能够改变他的命运。所以准备等这个事过了之后,他要还没沦为一个废人,还好好活着就告诉她实话。从医院醒来后,他就准备跟她相认,结果她竟一次都没出现。

覃秀芳被他的控诉说得很愧疚,垂下了头,小声说:“我这不是怕打扰到你吗?”

提起这个,沈一飞就火大:“你现在还有理了?想把我推给伏静,谁教你的?”

这个确实是她的错,是她先入为主了。覃秀芳赶紧道歉:“对不起嘛,我不知道伏静是那样的人。上辈子,伏静不是来看过你一次吗?后来温斯与来看你,说你因为伏静一辈子没娶,打了一辈子的光棍。所以听说伏静来了,我怕我出现会让伏静介意,给你们之间造成误会,就没过来。”

“好啊,原来是温斯与这厮给老子惹的事,我给他记下了。”沈一飞恼得很,磨了磨牙,犹不解气,抓起覃秀芳的手背咬了一口,“还有你,听别人胡说八道就信了,怎么不问问我?这笔帐,咱们慢慢算!”

“哎呀,你属狗的啊!”覃秀芳被他搞得囧死了,赶紧缩回手,藏到背后。

其实他咬得不算很重,像是被蚂蚁咬了一下,只是这感觉太亲昵了。上辈子照顾他,两人虽然有过比这更亲密的接触,但那时候大家都七老八十了,他又没法自理,跟如今这状况完全不同。

为了避免他又再搞七搞八的,覃秀芳主动提起了话题:“你跟伏静到底怎么回事?”

“介意啊?”沈一飞凑到她面前,不等她回答,他已经嗤笑了一声道,“那个女人就那么回事,跟你这辈子知道的差不多。我也是跟她相亲,见了两面,感觉不咸不淡的。但毛政委还有邹叔叔他们生怕我打光棍,天天催我,没有伏静还有王静、李静,我实在烦透了没完没了的相亲,反正不讨厌伏静,就答应他们先处一处。”

“后面的你应该都猜到了,我受了伤,伏静过来,以对象的名义到医院里照顾我。我虽然那时候已经成为了一个废人,但毛政委他们这些叔叔伯伯都很关心我,伏静不敢得罪他们,而且她这人好贪虚名,怕旁人在背后议论她,所以一直装成善良单纯,贤惠体贴的样子。实际上,背地里嫌弃死我了。”

“在我住院那段时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跟雷肖好上了,两人开始是在外面私会,最后夸张到公然在我的病房里,趁着我熟睡的时候卿卿我我。她还跟雷肖说,看到我的腿就恶心死了,她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很害怕,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

覃秀芳听到这里,又心疼又愤怒:“她怎么这么恶心!不情愿,直说分手就是,犯得着这么糟践人吗?又没人逼着她必须得嫁给你。”

沈一飞拉了拉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别生气,为了她这种人不值得。咱们当兵的,警觉性很强,我不知道她是以为我真睡着了,还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想让我知难而退,主动提出分手。我后来索性遂了她的意,说她还这么年轻,不想耽搁她,她假惺惺地哭了一阵子,在我的坚持下,就这么分了手。”

覃秀芳听了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拧了一下他的手背:“你怎么这么傻?你是不是还喜欢她?她都这么恶心你了,你竟然还不揭穿她的真面目。”

“吃醋了?”沈一飞捏了捏她的鼻子。

覃秀芳瞪了他一眼,打开他的手:“谁吃醋了,我看你是心虚,故意转移话题。”

沈一飞大笑起来:“知道雷肖是什么人吗?一个喝醉了就会打老婆孩子的混蛋。他前妻去世了,给他留下了三个孩子,伏静自己要凑上去找打,当人后妈,以后有她受的,我干嘛要去揭穿她?要真把她的名声搞臭了,雷肖不娶她了怎么办?”

不用他出手,伏静就会自食恶果。

雷肖这个名字覃秀芳有点耳熟,她眯起了眼:“他们俩这辈子又搅和到了一块儿?可后来为什么会传出你为了伏静终身不娶的说法?”

沈一飞笑着点头:“没错,这辈子他们也搅和道一块儿了。那个传闻是我故意放出去的,我要不这么说,毛政委他们还得到处给我介绍对象。我的腿,正常姑娘哪个见了不害怕,我还是别祸害人家好好的姑娘了!”

覃秀芳听得心疼不已,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不嫌弃。”

“我知道,你还跟医生学了两手皮毛,天天给我按摩。”想起上辈子的场景,沈一飞脸上浮现出点点温柔的笑。上辈子,他们都相逢于彼此最不堪的时候,没人真心实意地接纳他们,他们就像两只瑟瑟发抖的困兽,相互依靠在一起取暖,抚平彼此的伤口。

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尝过人情冷暖,他哪怕外表看起来还年轻,但内心已经坚硬如铁。除了相依相伴十几年的她,已经没法再去完全相信另外一个人了。

不知为何,被他提起这些旧事,覃秀芳总觉得不大自在,瞪了他一眼:“你嫌弃啊?”

“没有,好,我不说这个了。你知道后来伏静为什么会来找我吗?”见她恼羞成怒,沈一飞赶紧转移话题。

覃秀芳摇头,按理来说,伏静年轻那会儿都那么嫌弃沈一飞,没道理年纪大了就不嫌弃了。她想起了沈一飞那些远亲,恍然:“她是奔着钱来的?”

“没错,嫁给雷肖后,她的日子并不好过,我听说她后来离开了文工团,流了产,再也没怀上。雷肖那三个孩子都不小懂事了,跟她关系不好,雷肖更绝,临死前,直接把家里的所有财产都给了他的小儿子。伏静就只有单位分的那个小单间住,老了,无儿无女,也没钱,每个月只有几百块微薄的退休金,她日子不好过,所以才会来找我。不然,你以为她发善心呢?这个女人势利自私得很。”沈一飞鄙夷地说。

覃秀芳完全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如此多的内情。实在是沈一飞面对伏静时也挺客气的,一点都没表现出怨怼的情绪。

她疑惑了两秒,选择了直接问:“你为什么还表现得跟个老朋友一样?换了我,一定将她扫地出门。”

“我为什么要挑破呢?我表现得越有风度,她心里越后悔。要真挑破了,她羞恼,回去也只会后悔不该来找我,自取其辱。我什么都不说,客客气气、友好地招待她,表现得比雷肖好十倍,再说两句屁用都没有的安慰,她心里感动得不行,回去后,想起来就会后悔,一直生活在悔恨中。你说哪个更痛快?”沈一飞反问。

覃秀芳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你,你好阴险!”

她还以为他傻,结果是自己太天真了,这人报复起人来都不动声色,钝刀子割肉。

沈一飞挑眉:“才发现啊,迟了,你都知道我的真面目了,我更不可能放过你。害怕吗?”

覃秀芳摇头:“不怕,你不会这么对我的。”

“傻丫头,怎么这么傻,搞得我都不忍心欺负你了。”沈一飞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覃秀芳害羞地瞪了他一眼:“不害臊,都一把年纪了,你别这么叫我。”

沈一飞理直气壮:“你照照镜子,我现在叫你丫头有什么错?昨日种种昨日死,现在是全新的我们。你要放宽心态,你现在就只有19岁,刚到能嫁人的年纪。”

这人,怎么说都是他有理。覃秀芳说不过他,干脆找借口走人:“我去洗碗。”

“不用,待会儿让王博洗,你陪我坐一会儿。”沈一飞拉着她,不让她走。

覃秀芳发现,自打挑破了彼此的身份,沈一飞就没了顾忌,而且特别的粘人。

覃秀芳试图推开他:“别这样,咱们都在屋子里呆了一个多小时了,你让王博怎么想?”

“想什么想?两口子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关他什么事?”沈一飞嫌恶地说。

覃秀芳被他的厚颜无耻弄得哭笑不得:“你别这样,咱们现在不是那种关系,你不要出去胡说,别人会觉得你不正常的。”

沈一飞马上顺着杆子往上爬:“那咱们明天去结婚,这样就没人说闲话了。”

“瞎说什么呢?”覃秀芳无语了。

沈一飞不干了:“咱们本来就是夫妻,不嫁给我,你难道还想嫁给别人?你不要始乱终弃啊,你要对不起我,我就去告诉毛政委,到时候他天天到你面前念经。”

覃秀芳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浑身一阵恶寒。

覃秀芳实在是怕了他:“这太突然了,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也让我适应一下。”

沈一飞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成,我就给你一个月时间考虑。”

只要她不拒绝就好。她这个人内心自卑,思虑过重,做事总思前想后,他若是再不强势一点,她肯定得拖拖拉拉,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沈一飞可不希望,好不容易重生回来,结果媳妇却跑了。

一个月,感觉还蛮久的,覃秀芳松了口气,唯恐沈一飞又扯这个,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了,进来的时候看到了虞姐吗?我刚才喊了半天,都没见到她。”

“没有,我们来的时候,旅馆从外面锁着,没有人,是我让王博拿藏在门槛下面的钥匙开的门。”沈一飞摇头。

“这么说虞姐不在?她会去哪里呢?”覃秀芳忍不住着急,拿起饭盒跟碗筷说,“你在房里休息一会儿,我出去找找虞姐。”

沈一飞劝她:“我们来的时候,门锁得好好的,说明她走的时候应该不匆忙,可能是出去办事了,一会儿就回来,你别着急。我让王博跟你一起找找。”

覃秀芳点头:“但愿如此吧。”

她将饭盒和碗放回了厨房,然后出来,先去了院子里,院子里挂着两件衣服,都是老板娘的。覃秀芳摸了一下,还有些润,说明就是这一两天挂上去的,还没晒干,也就是老板娘走的时间不久。此外,只有老板娘的衣服,没有阿荣的,阿荣别是还没回来吧?这都多少天了。

覃秀芳忍不住担心,她跑了出去,走出旅馆,犹豫了一下,又赶紧跑回去,对沈一飞说:“你先歇会儿,我去部队找我哥问问,有没有见到虞姐,或是虞姐给我留了什么话没有。我走的时候,让我哥照应虞姐的。”

沈一飞知道她跟老板娘关系好,不是姐妹胜似姐妹,若不是他的腿受了伤,他都要帮着找。

“成,你去吧,我让王博去街上找找,看能不能找到老板娘的踪影,兴许她是出去逛街买东西了。”

覃秀芳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不会的,阿荣姐夫不在,她一个人不会是不会去逛街的,更不可能逛到中午都不回来。”

“别急,先找找吧,你去部队问问。说不定一会儿她自己就回来了。”沈一飞按住她的双肩,捏了捏,安抚她。

覃秀芳点头:“那我先走了。”

她蹬蹬蹬地跑了出去,刚跑出门,就看到老板娘回来了,而且阿荣就跟在她后面,她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虞姐,你去哪儿了?真是让我担心死了。姐夫,你总算回来了,虞姐都快成望夫石了。”覃秀芳惊喜了极了,高兴地跑到他们面前。

老板娘停下了脚步:“担心什么,我在江市呆得久还是你在江市呆的时间长啊?你看,这不好好的吗?”

阿荣站在她背后,憨厚地笑了笑。

覃秀芳也冲他笑了一下,目光落到老板娘怀里的孩子身上。这是一个男孩,看起来六七岁的样子,长得白白净净的,身上的衣服布料也挺好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虞姐,这是?”覃秀芳指了指小男孩。

老板娘扯着嘴角笑了笑:“这是我姐姐的儿子,她前两年去世了,孩子他爹又娶了后娘,后娘又给他生了个弟弟。我这不是怕他以后在那个家里受委屈吗?所以就让阿荣这次回老家办事的时候,顺便也把他接过来,反正我跟阿荣也没孩子,索性把他当儿子养。就是为了接这个家伙,才耽搁了这么久。”

“这样啊,带着小孩子确实走得慢。”覃秀芳应和了一声,发现那孩子对老板娘并不亲昵,被她抱着都将背竖得直直的,小脸紧绷,眼底充满了防备,像一只被人侵入领地的小兽。

察觉到覃秀芳的目光,老板娘惆怅地解释道:“我一直在江市,好几年没回老家了,这孩子都认不得我了,连姨都不肯叫我一声。”

覃秀芳能理解,笑着安慰她:“没事,这刚见面,还不大熟,等熟悉就好了。走吧,你抱着他也挺沉的,咱们别在外面站了。”

“嗯,进去吧。”老板娘笑眯眯地迈上了台阶,阿荣去把旅馆的大门打开了。

走进旅馆,老板娘就看到沈一飞坐在他的房门口,有点意外:“沈先生这么快就出院了?”

老板娘那天去医院避难,因而知道他受了伤的事。

“嗯,以后不用叫我沈先生了,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沈一飞淡淡地说,“对了,老板娘,再给我开一个房间,给王博住。”

老板娘怔了一下:“你们要在这里长住?”

以前身份没暴露也就算了,现如今他的身份已经大白了,部队就在斜对面,不可能不给他分房子。好好的,自己的房子不住,花钱住旅馆,什么毛病?

沈一飞看了覃秀芳一眼:“不可以吗?先再租一个月吧,具体的后面再看。”

说到“一个月”三个字时,他特意拖长了语调,惹得覃秀芳脸刷地一下红了,悄悄瞪了他一眼。这人能不能变着法子提醒她。

老板娘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特别意外,她就一天不在,这两人的关系怎么好像一下子突飞猛进了?

顾忌着覃秀芳的颜面,她没有当场问,笑着说:“当然可以,不过我这个旅馆准备盘出去,已经挂在牙房了,要是卖了,那就只能退你房钱了。”

他们要走这个事,虽然低调,但肯定瞒不过走得比较近的人,老板娘也就没藏着掖着,免得更让人怀疑。

“可以,能住多久住多久吧,说不定你房子还没卖出去,我就搬走了。”说这话时,沈一飞特意看了覃秀芳一眼。

覃秀芳装作没看见,跟着老板娘进了屋:“虞姐,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烧点热水。你们吃过饭了吗?”

“中午吃了点饼子,小唯吃得不多,你给他煮点面条吧,秀芳,辛苦你了。”老板娘有些疲惫地说。

覃秀芳笑着摆手:“虞姐你太客气了,反正都是做,我多做点,你也和姐夫也吃一些。”

说着她匆匆去了厨房,刚洗干净锅,王博就走了进来,覃秀芳诧异地看着他。

王博笑着说:“覃秀芳同志,副团让我来帮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免费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覃秀芳指了指水桶:“先打两桶水进来吧,再帮我烧火。”

等王博出去后,她舀了三碗面粉在盆里,加水揉成面团,然后放在案板上,切成一根一根的面条,再撒一点干面粉,以免防粘连。

做好了面条,水也开了,覃秀芳先舀了一瓢开水在暖壶里,然后将刚做好的面条丢进锅里,用筷子轻轻搅散,以免沾成团。

面条快熟时,她丢了十几片洗干净的青菜叶子进去,烫一下,然后捞了起来,下面是面条,上面是碧绿的青菜。等面条捞完了,她将水舀出去,刷了一下锅,等锅热了以后,放了一点猪油煎化,再打了五个鸡蛋。

将煎鸡蛋一一铲起来,一个碗上卧一只,再撒了点调料,覃秀芳端了两个份量较少的,然后对王博说:“这有两碗面是你和你们沈副团的,你端过去吧。”

王博不好意思地说:“这……我们已经吃过午饭了。”

“你们沈副团没吃饱,拿过去吧。”覃秀芳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端着碗出去,招呼老板娘,“虞姐,姐夫,过来吃面了。”

说完,她去把阿荣的那一碗一块儿端了出来。

老板娘抱着孩子出来,看着雪白的面条,翠绿的青菜,金灿灿的鸡蛋和漂浮在上面做点缀的葱花,笑道:“秀芳你动作就是麻利,做得也好,看着我肚子就饿了。怎么少了一碗,你去拿个碗来,我吃不完,咱们俩一人一半。”

“我吃过饭了,你吃不完给姐夫。”覃秀芳掩嘴偷笑。

老板娘摇头:“秀芳,几天不见,你变坏了,竟然连我也取笑。”

“没有的事,虞姐,要不要我帮你喂小唯,你先吃饭。”覃秀芳看小唯还不大会用筷子夹面条。

老板娘拒绝了:“不用,他怕生,我来喂他吧,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会儿。”

覃秀芳点头:“成。”

说着就要去厨房,却听到沈一飞的屋子里传来声音:“给我拿点醋过来。”

覃秀芳看向旁边的王博。

王博嘴里含着面条,一副很忙的样子,含糊不清地说:“覃秀芳同志,麻烦你了。”

得,大家都在吃饭,就她一个人有空。覃秀芳进了厨房,在小碟子里倒了点醋,送到了沈一飞的房间里。

沈一飞接过醋,放到一边,用筷子卷起面条,递到覃秀芳面前:“我还没吃过,你要不要吃一点?”

覃秀芳心虚地瞅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拒绝:“不要,你赶紧吃,没事我就走了。”

她真怕沈一飞又要弄出点什么来,被老板娘知道多不好意思。

沈一飞笑了笑,将筷子放回了碗里:“等一下,我有事要问你。那个孩子是什么来历?”

“虞姐说是她姐姐的孩子。”覃秀芳顿了一下,如实照搬老板娘的那套说辞。

沈一飞定定地看了她几秒:“你信吗?”

覃秀芳沉默了稍许,低声说:“我信不信不重要,这是虞姐的私事,她又没伤害到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咱们尊重她不好吗?”

看着她带着祈求的眼神,沈一飞顿了片刻,笑了:“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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