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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黑心了,烂成那样的豆子都拿来打豆花给人吃,还是人吗?”
“可不是,问到她,她还振振有词,说什么前些年大旱,颗粒无收,树皮草根都被啃光了,连观音土都吃,这烂豆子怎么就不能吃了?可她也不想想,那是什么时候,现在是什么时候,而且人家还是花钱买她的吃的,又不是没给钱!”
“就是,别人花了钱的,她给人吃这个,差点吃出人命,她赔得起吗?”
“太不要脸了,还有脸在那里哭呢。听说最后送来那孩子是她孙子,活该,害来害去,害到自己人头上了吧!”
“不止呢,里面躺着的那个是她儿子,听说她儿子也被气得昏了过去,造孽啊,谁摊上谁倒霉!”
“你当她儿子又是个好的啊?在乡下有童养媳,进城就另外娶了个女老师,负心汉一个。他前妻也是一个有志气的,进城自己做小买卖,赚了些钱,他们全家跑去逼着前妻要钱,还想让人家回来,扯什么离婚不离家,你说可不可笑。”
“不是吧,让人回去怎么安排,难道他还想享齐人之福?”
“谁知道呢,他城里娶的那个小媳妇被他们家气回了娘家,一直没回呢,说不准要离婚呢!”
“不是吧,这离了可不好找啊。”
“那又怎么样,女方才离一回,男方都离两回了,他们家的名声都烂到根子里去了。”
“那不一样,这男人只要有本事,就不愁再娶。咱们女人啊,哪怕有工作,离了婚还是要低人一头,再找能找什么样的呢。”
“哎,真不公平!”
“谁说不是呢!”
两个护士长吁短叹了几声,拿着东西带上门出去了。
躺在休息室里的周家成听到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缓缓睁开了眼睛,用力捶了一下床板发泄。
为什么会这样?几个月前,他还是一名年轻有为、意气风发的年轻军官,但不过短短时日,这一切都变了。现在他已经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话。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周家成努力想了想,好似一切都是从他回乡探亲起,自打回了乡下,他就诸事不顺,明明是衣锦还乡却平白得罪了族人,谁都不待见他,还伤了腿。回到城里,家里也没片刻安宁,天天都吵吵闹闹的,姚玉洁回了娘家就一直不回来。
他都想不到,自己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但哪怕再心塞,他也不能松懈,还得厚着脸皮出去收拾烂摊子。
周家成扶着床爬了起来,穿好鞋子出去找刘彩云。
以前他觉得他娘还挺聪明的,但如今看来她的聪明显然都是小聪明,在没什么见识的乡下人面前够看,进了城却不行了。
如今捅出这种漏子,她不但不忏悔道歉,反而还因为怕担责任,极尽推脱,试图把责任推出去,以为苦恼卖惨就能抹平这事。但这可不是乡下,尤其是这个事可是害得好几个人进了医院,哪那么容易算了。就是毛政委同意,其他人也不可能答应。
周家成出去就看到刘彩云坐在走廊的另外一端的地方,头发披散着,像个疯子一样,不停地捶地:“我的孙子,我的立恩,你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周家成感觉脸上火辣辣,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拔腿就走,不管这事了。但他工作还在这里,显然跑不掉,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心底的烦躁,周家成走过去,扶起了她,耐着性子说:“娘,你别哭了,医生正在抢救呢,立恩会没事的。”
刘彩云抹了一把鼻子:“真的?你哥走了就留下立恩这么个独苗苗,他要是出了事,我也不活了。”
她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搞得好像她也是受害者。
米嫂子扯了扯嘴巴:“自己孙子出事就知道心疼了,别人的爹娘老子、儿子女儿就不是人啊,干这些缺德事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呢?”
这话一出,病人家属们隐隐消下去的怒火又窜了起来。
是啊,谁都有脸哭,但她刘彩云这个始作俑者哪里来的脸在这儿哭惨?她还嫌把他们害得不够吗?
“活该,害人反害己,让你丧良心,你个杀千刀的,害得我们家那口子还躺在里面!”一个中年大妈气得直抹眼泪。
周家成赶紧鞠了一躬,又羞又愧的样子:“婶子,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你要不高兴,就打我出出气吧。”
那妇女还没做声,毛政委已经大步走了过来,厉声道:“够了,这是医院不是菜市场,都给我安静。”
他一出现,大家都不敢说话了,就连刘彩云的抽泣声也小了许多。
毛政委扫了所有人一眼:“这个事已经查清楚了,是刘彩云为了偷工减料省钱,用了腐烂的豆子引起的食物中毒。老人和小孩的肠胃弱,抵抗能力低,吃了这种霉变食物所做的豆花,引起了食物中毒,所以导致腹痛呕吐腹泻之类的情况。虽然家里的青壮年也跟着吃了,不过因为年轻人身体好,消化快,多跑两次厕所就好了。但小孩子和老人受不了!”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家里有的人喝了没事,有的却上吐下泻的命都去掉了半条。
毛政委又说:“所幸没有出人命,不过出了这种事,肯定是要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说着,他看向了周家成。
周家成马上站出来深深地鞠了一躬:“毛政委,这件事都是我们家的错,做错了事就要负责,他们的医药费我们家负责。此外,要是大家还有什么不爽,想发泄的,冲我来,是我没监督好我娘才造成今天这个事,身为人子,我也有责任,是打是骂,我都绝不还口还手。”
覃秀芳讥诮地看着他,不愧是周家成,做事就是老练。
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还是很淳朴,很好说话的,周家成主动提起赔医药费,态度又如此谦卑有礼,况且大家都还是同事,一起工作,人又救回来了,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便是碍于情面,哪怕心里不舒服,也不可能当着毛政委的面太过咄咄逼人。
好一招以退为进,不过他想赔点钱就了事了,还想给大家留下一个好印象,没门!
沉吟片刻,覃秀芳站了出来,诚心诚意地说:“毛政委,虽然大家不是吃我的豆花引起的腹泻、腹痛,不过说到底也跟我有点关系,毕竟是我带头在部队门口卖豆花的。对这个事,我心里非常过意不起,也想尽尽我的绵薄之力,为他们做点什么。他们遭了这一通罪,身体肯定受损不轻,这些钱你分给他们拿回去做营养费吧,补补身子。不过陈翰笙和张春丽这两家就不用给他们钱了,他们明明不是买的我的豆花却诬陷我,我可没那么好心,以德报怨还送钱给他们。”
米嫂子不知道覃秀芳心里打的主意,以为她纯粹是发善心了,不由得撇了撇嘴道:“我说秀芳丫头,你这也太好心了吧。是他们自个儿嫌弃你的豆花贵,贪便宜,去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吃出了问题,凭什么让你帮着擦屁股掏钱给他们。”
这话说得病人家属们讪讪的,一脸羞愧,都不敢看覃秀芳的眼睛,连带的,本来觉得周家成做得还行的,现在这么一对比,又觉得他没啥担当了。不相干,被他们家抢了生意,还差点连累的女娃都知道给受害者掏点钱补营养,周家成可绝口没提这事。至于医药费,那是他应该出的,也不算啥人情。
毛政委也很意外,他面色柔和地说:“覃秀芳同志,你真是一个善良,品德高尚的同志。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你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子无亲无戚独自在城里打拼,天天起早贪黑,挣点钱也不容易,这些钱你拿回去,营养费我掏了。”
覃秀芳受宠若惊,赶紧摇头:“这怎么行呢,毛政委,这使不得,使不得,都不关你的事。”
明明是她提的主意,咋能让毛政委给她出钱。
病人家属们也赶紧说:“对啊,毛政委,咱们哪能要你的营养费,这都是咱们贪便宜,明知道最近物价一个劲儿地涨,还为了省那一块钱去买便宜货才出的问题。咱们不要营养费了,就当给咱们一个经验教训吧,以后买东西别光贪便宜。”
“对,毛政委,覃秀芳同志,谢谢你们,你们的好意我们领了,这钱咱们不能要!”
看到覃秀芳一块钱都没花,就赢得了毛政委的赞扬和病人家属们的感激,周家成心里呕得要死。不禁有些埋怨覃秀芳,明明他都将这事给抹过去了,她非要突然跑出来插这么一脚,提什么营养费,这不明摆着给他找麻烦。
周家成心里那个恨啊,但他还不得不站出来表态:“毛政委,覃秀芳同志,你们都别争了,今天这事全是因我娘和妹子而起,都是我们的错,哪能让你们替我出这个钱。这个营养费我掏了。”
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周家成心里在滴血,七个人的医药费,营养费,加起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现在多掏一个子他都肉痛。
他们家这么多口人,就他一个人的工资和周大全做零工的收入,以前攒的那点钱,结婚治病都花光了。他上哪儿拿医药费、营养费去?
覃秀芳看周家成明明心疼死了,却又不得不故作大度就觉得好笑。
他已经迟了一步,哪怕他现在站出来说掏营养费,别人也不会多感激他,反而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这钱他掏了也白掏。
刘彩云和周小兰可真是实力坑亲,有她们拖后腿,周家成以后的日子肯定也少不了精彩。
毛政委推脱了几句,周家成非要说自己给,最后毛政委拍了板,他出三百,周家成出三百做营养费,四家一家分一百五。至于另外两家,胡乱攀咬人,还想有营养费,做梦呢!
刘彩云听到除了医药费,自家还得出三百,差点气晕。
她卖一个星期的豆花也赚不了三百块啊。正是因为物价上涨,三块钱一碗豆花根本赚不了钱,所以她才会去买便宜的烂豆子来充数以降低成本的,哪知白忙活一场不说,还得赔钱进去。
刘彩云又想使出乡下那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看能不能将这笔账给赖过去。但被周家成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掏这笔钱,周家成也心疼,但事到如今,不掏不行,反正都要掏,痛痛快快地掏了钱,面子上还要好看得多。闹来闹去,徒惹人笑话。
好在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出来,转意了刘彩云的注意力。
想到宝贝孙子,刘彩云蹭地爬了起来,跑过去急切地问道:“医生,医生,我孙子怎么样了?”
“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休息一会儿,下午就可以回去了。不过他年纪小,伤了肠胃,你们以后得给他吃点软糯的东西,比如稀饭、面条、小米粥之类的,养养胃,补一补,别留下了病根。”
其他病人的家属听到医嘱,顿时无比庆幸刚才从周家成这里拿了一笔营养费,不然就得自个儿掏钱买东西补身子了。
周家成赶紧点头:“好,我们知道了,谢谢医生。”
医生颔首:“不客气,应该的。”
医生走后,一个护士将周立恩推了出来,他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小脸苍白,两只乌黑的眼珠子湿漉漉的,看起来可怜极了,像一只受伤的小鹿。
瞧见覃秀芳,他立即欢喜地喊道:“娘,娘……”
那小模样仿佛覃秀芳就是他的全部。
覃秀芳心里突然有点难受,小时候周立恩是真的很黏她,但这种纯真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了的呢?是成年后,他找到了他的亲妈,开始隔三差五去孝敬他的亲妈开始?还是他要娶媳妇的,她拿不出女方家满意的彩礼呢?
事情过去太久,覃秀芳已经想不起来了。她也不愿去想,昨日种种昨日死,上辈子的恩怨她已经跟周立恩了结了,这辈子她照顾了他三年,认真算起来,是他欠她的,她可不欠他。她也不要他的任何回报,以后大家各过各的,不再往来便好。
“立恩,我已经跟你二叔离婚了,以后别这么叫我,让人听到不好。你乖乖的养病,很快就会好的。”覃秀芳温和地说。
周立恩巴巴地瞅着她:“娘,不要,我要娘,娘做的饭最好吃了,娘最疼我了,每次我生病娘都守在我床边的,这次你不陪我吗?”
他也知道都是她照顾他,陪着他,可长大了为什么就不记得了?覃秀芳想了半辈子才想明白,人总是会变的,他不像她孤身一人,没有其他的亲人,她将周立恩看作亲生儿子,他就是她的唯一。但周立恩不同,他还有爷爷奶奶、姑姑、亲妈、妻儿,哪个都是他的血脉至亲,都是他非常重要的人,这些人天天在他耳边说她的坏话和不满,时日一长,他对她生出怨恨,嫌弃她无能,还要拖累他就再正常不过了。
这世上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前世她也有错,错在对周立恩太好了。所以啊,她这辈子吸取教训,再也不替别人养孩子了。
覃秀芳没接话,只是温柔地冲他笑了笑,看着护士将他推入病房里后,连接下来毛政委怎么处置这个事都没听就走了。
米嫂子见她情绪不对,赶紧追了出去,拉着她的手低声说:“秀芳丫头,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犯糊涂,看这小孩可怜就跟周家人和解啊。他再可怜,也有爷爷奶奶叔叔姑姑疼,能有你可怜吗?你同情别人之前,先同情自个儿。我跟你说,你就是要养也只能养个孤儿,绝不能养这种有亲戚有家人的孩子,不然铁定是白养的,人家长大就会回去找他自己的亲人,哪还记得你呀。”
“嗯,谢谢米嫂子,我知道,我不想再跟周家人有任何瓜葛,又怎么会替他们家养孩子呢。”覃秀芳感激地说。她想,果然人还是要见识多,阅历广才行,米嫂子虽然没文化,但是到底活了几十岁,看得就是比她透彻。她上辈子若是能有这份觉悟,也不会做牛做马一辈子还没讨得一句好。
米嫂子见她表情严肃认真,信了她这话,拉着她边走边说:“你能这么想最好。你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不能一直一个人过,回头我跟你那些嫂子们看看,一定要给你相个人品好的。”
怎么说着说着说到相亲上去了,覃秀芳现在可没这个心思,她不想谈这个,眼看到了分岔路口,覃秀芳赶紧找了个借口开溜:“那个米嫂子啊,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给旅馆的客人做饭了,咱们晚上再聊。”
“哎呀,你这丫头急什么啊,等等,你还没跟我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呢!”米嫂子急得直跺脚。
覃秀芳装作没听见,飞快地溜了。
她一口气跑回了旅馆。
老板娘看到她,立即丢下算盘,跑上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怎么去这么久,没事吧?我听说部队里有人吃豆花吃坏了肚子,送去了医院。”
覃秀芳轻轻拍了拍老板娘的手:“虞姐不用担心,已经查清楚了,跟我没关系。是刘彩云他们家的豆花有问题,那些送去医院的都是吃了她家的豆花。”
老板娘看了看覃秀芳干净的手指和衣服:“我当然知道问题不是出在你这儿,你多小心啊,每次做饭前都要先将头发包起来,洗干净手再动手,就是怕有什么脏东西掉进锅里去了。豆子每天都要挑拣,洗菜也洗好几遍,你做的东西我放心。”
说起这一点,老板娘都自愧不如,让她做饭,她铁定做不到这么讲究,尤其是现在大冬天的,水多冷啊,覃秀芳每次都还洗好几遍。
覃秀芳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很正常啊,这是要入口的东西,不做干净点吃出毛病怎么办,况且我自个儿也要吃的啊。”
“要人人都能像你这么想啊,就没这么多事了。”老板娘覃秀芳没事,放下心来,也有心思八卦了:“好好的豆花怎么会吃坏肚子呢,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覃秀芳捡着重要的部分将事情说了一遍。
老板娘听后差点吐了:“她就不觉得恶心吗?我的天哪,他们家自个儿也是要吃的啊。”
覃秀芳倒是了解刘彩云的想法:“这不是从苦日子里走过来的吗?前些年大旱,没吃的,乡下人别说虫子了,连观音土都吃,捉到一条虫子那还算美味呢。刘彩云是从这苦日子里走过来的,比较节俭,可能对她来说,豆子坏了蛀虫了都不算什么大事吧。”
“呕,这平日里能跟大灾年相比吗?我都有点同情姚玉洁那个大小姐了,她一看就没吃过苦的,要知道刘彩云是这样做饭的,她吃过的东西还不得吐出来啊。”老板娘幸灾乐祸地说道。
覃秀芳扯了一下嘴角:“估计以后她得自己做或者外面吃了。”
老板娘想想也是,换她,她肯定再也不敢吃刘彩云做的了。不过这都不关她们的事,她更关心另外一个事:“经过这个事,以后铁定没人敢买她们的东西了,她们肯定不会再出去卖豆花了。那岂不是再也没人来跟你抢生意了,倒算是因祸得福了!”
覃秀芳沉默了片刻说:“我也不打算再去部队门口卖豆花了。”
老板娘不解:“为什么?吃出问题的豆花又不是你做的,好好的,你怎么不卖了?”
覃秀芳耐心地解释:“虽然不是我做的,但出了这个事,这阵子大家对豆花肯定有心理阴影了,即便知道我的豆花没问题,估计很多人也不会再买了。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重要的还是物价上涨得太快,豆花的利润已经非常微薄了,做下去也没意思,赚不了几块钱,涨价吧,涨一块两块,很快就会被物价追平,接着涨吧,老顾客肯定有意见。所以我寻思着干脆不做了。”
覃秀芳早都不想做了,只是想着卖豆花是她赚到的第一桶金,也是这些天天来买豆花的老客户让她在这个城市里站稳了脚。所以她不大好意思说不做了,刘彩云这个事,倒是让她下定了决心,想必他们也能理解。
物价上涨对每个普通人来说都是不可承受之重,老板娘想起这事都叹气,她家的房费都长到了十块,比之覃秀芳刚进城那会儿长了一倍。但拿到市面上去买东西,还不如以前五块的时候买得多,房客们还不理解,总觉得她涨价太快了。
所以她非常能理解覃秀芳的做法:“不卖也好,这么辛苦还赚不了几块钱,何必呢!不过少了卖豆花这个固定的收入,你以后有没有其他的打算?”
她知道覃秀芳想攒钱在城里买个房子,这可要一笔不少的钱。
今天的事出得突然,覃秀芳也没计划:“我再想想吧,总要找点事做,不能将上午的时间白白浪费了。”
也是,老板娘看着她门可罗雀的客人,叹了口气。光凭店里这几个客人,覃秀芳根本赚不了多少钱。
沉思了一会儿,她给覃秀芳主意:“你手艺这么好,要不开个店,客人肯定多,吴峰不一直嚷着叫你开店吗?你的手艺在咱们这一片也算打出了些名声,也不愁没有客人上门。”
覃秀芳想都不敢想:“开个店得要多少钱啊,我攒的这点哪够啊,怕是连店铺的边边角角都买不下来。”
店铺比房子还贵,她房子的钱都还差一大截,更何况店铺,老板娘说的这个事太不切实际了。
老板娘睨了她一眼:“这有什么难的,我借钱给你呀,等你挣了再还给我就是。反正这钱搁着也是搁着,越来越不值钱。”
覃秀芳吓了一跳,张口就借钱给她买店铺,虞姐比她想象的阔绰多了。不过这笔钱她不打算借,店铺也不打算买,因为过几年就会公私合营,店铺买了也是白买,很快就会被公家赎买或者沦为住房,她又何必浪费这个钱。
但老板娘的提议也挺不错的,她就只有这门手艺,想快速攒钱还是得开店,而且买不起铺子,她也可以不买只租啊,回头公私合营了,铺子不是她的,她也不心疼。
只是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不好说,不然回头别人得怀疑她了。覃秀芳寻了个借口:“虞姐,你这主意不错,只是买铺子就算了,物价一直在涨,就算以后连本带息还你钱,那也是我占了你的大便宜。这样不合适,反正我就开个小店,也不用太大,租就行了。虞姐,你认识的人多,知道这附近有谁家的店面要出租的吗?回头我去看看!”
老板娘见她不愿借钱,便没再提这个事,笑道:“你终于想通开店了,我等了好久,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随便点菜了?”
覃秀芳笑了一下:“恐怕不行,我忙不过来。”。
老板娘点头:“这倒是。开店太辛苦了,你一个人既要买菜又要做菜,还要卖菜收拾碗筷,忙得过来吗?要不请个人帮忙,咱们就不说雇佣,说是家里亲戚过来帮忙的。”
覃秀芳有点心动,毕竟什么都自己来,真的太辛苦了。但她没忘记几年后形势又将发生巨变,这条□□的红线她绝对不能跨,她宁可自己辛苦点,少赚点,也不想给将来的生活埋下后患。
“不用,我卖快餐,忙得过来,虞姐你就放心吧。”
老板娘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便没再劝她:“成,我知道咱们附近就有几个铺子蛮符合你的要求。吃过午饭,我带你去看看,要看中了,我帮你去打听打听。”
覃秀芳感激地说:“谢谢虞姐,那我去做饭了,咱们今天中午一起吃吧。”
提起吃的,老板娘就开心:“那你也别回去做了,就在我这儿做,你姐夫买了个猪耳朵回来,咱们就别让他糟蹋好东西了,走,我去把他赶出来。”
说着,老板娘赶紧将覃秀芳拉到了后院。
这会儿刚建国,各种法律法规都还没来得及制定,像刘彩云犯的这个事也没有具体的量刑规矩。而且她自己家的人也吃了中毒了,可以说,刘彩云是坏,但也蠢,她这不算故意投毒,又不是军人,毛政委也不好处罚她,狠狠批评了她一顿就算了。
当然,这事肯定会对周家成造成极大的影响,但具体怎么处罚周家成还得开会再做决定。
到了下午,病人们陆续出院了,周立恩也出院了。
不过医药费还没交,周家成跟医院那边说先欠着,过两天他再来交。因为知道他的单位,医院也就答应了。
周家成将虚弱的周立恩背了回去。
家里还是跟早上来的时候差不多,乱糟糟的,没人收拾。
看到这一幕,周家成就心烦。他将周立恩放回了屋,出门拿起扫帚扫地。
后面跟来的刘彩云见了,立即上前一把夺走他手里的扫帚:“哎呀,家成,这种活怎么能你干呢,娘来,你今天累着了,先歇会儿。”
周家成按了按眉心,没吭声。
要是以往,他肯定会觉得刘彩云很疼他,对他很好,心生感动,但他今天实在感动不起来。
木木地站了几分钟,他转身说:“我出去一趟。”
刘彩云见他神色不对,心知自己今天闯了祸儿子不高兴,忙讨好地问道:“你去哪儿啊?今晚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做。”
提起她做的,周家成就想起那长了虫子发霉的豆子,胃里又泛起一股想吐的感觉。
他捂住嘴:“不用了,我今晚不回来吃。”
“那,那你去哪儿吃啊,要给你留门吗?”刘彩云忐忑地问道。
周家成点了点头:“回来的,你……你把家里收拾干净点,我去接玉洁回来。”
什么,他要去接那个鼻子长在脑袋上的儿媳妇回来?
刘彩云脸色刹那间变得很难看,姚玉洁不在的这段时间,没人挑她洗的衣服不干净了,也没人说她做的饭难吃,她重新拿回了这个家女主人的权力,但姚玉洁一回来,以后她又得小心翼翼地伺候媳妇。
刘彩云心里一百个不情愿,要不是怕周大全,她早怂恿周家成跟姚玉洁离了,重新找个贤惠懂事脾气好的。
“你是不是怪我今天给你惹了麻烦?”刘彩云觉得儿子肯定是不高兴了,故意接姚玉洁回来给她气受的,她擦了擦眼泪,哭泣着说,“我怎么知道这些城里人的胃这么娇贵。遇上饥荒年,咱们家什么没吃过,那时候你们专门去抓蚂蚱回来烤了吃,还有蚕蛹,小孩子们都抢着吃,这些城里人就是大惊小怪……”
周家成听不下去了:“那立恩怎么说?他吃了你的豆花也病了。娘,我求求你,不要瞎折腾了,咱们老老实实过日子成不成?你就当体谅体谅你儿子。”
他实在怕了刘彩云,但老娘又不能像媳妇儿一样,不满意就离了。
刘彩云抹了一把泪:“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天天半夜就起来磨豆子,卖豆花,还不都是为了多挣点钱,补贴家用。那个姚玉洁,发的工资从来没交过一分,家里的日用开支都靠你那份工资,现在物价涨这么快,哪里够用啊。”
这也是实情,周家成不想背上个不孝的名声,被左邻右舍的人看了笑话。他按了按额头说:“行了,我知道了,以后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就别操心了,安安生生的收拾家里就行了,小兰那边再找找,争取年后给她找个对象。都这么大的姑娘留在家里像什么话,行了,就这样吧,我去接玉洁,你对她好点,医药费还得她帮你出呢!”
周家成好面子,他本来不想让人知道他吃软饭的。但他清楚自己老娘是什么德行,他要不说实话,刘彩云肯定不会让着姚玉洁。
果然,一提起钱,刘彩云虽然觉得身为儿媳妇,姚玉洁应该给她掏这个钱,但到底心虚,便不再说话了。
周家成出了门,特意穿过大半个城,买了姚玉洁最喜欢吃的点心,又给老丈夫打了一壶好酒,再给孩子们买了一些糖果,这才拎着去了姚玉洁家。
姚玉洁这些日子呆在家里也不好过。两个嫂子说话夹枪带棍的,嫌她这个嫁出去的小姑子天天赖在家里,什么都不干,还要嫂子们做好了饭请她。她爹埋怨周家成一直没来接她回去,让他们家丢了人,她娘总提起当初不同意她嫁给周家成,她非要嫁。
虽然不舒心,但姚玉洁是个好面子的,周家成没来请她,她就是不肯回去,不想向周家人低头。
好在,左灯右等,周家成总算来了。听到侄子说姑父来了,她嘴巴翘了起来,心情大好,但却不肯出门,躲在自己屋子里。
外面,周家成先给姚父姚母赔罪,解释了自己为何没来接姚玉洁,最后又保证一定会好好的对姚玉洁后,总算获得允许去姚玉洁屋子里了。
他推门门,姚玉洁立即背过身,不看他。
“还生气呢?”周家成上前抓住她的肩膀,“都是我的错,你生气都生这么久了,该跟我回去了吧?你放心,我已经好好批评过小兰了,也说了娘一顿,她们都跟我保证过了,以后一定不会再惹你生气了,你就别生我的气了,跟我回家吧。你不在这段时间,我睡不好,吃不香,做梦都想着你。”
姚玉洁双十年华,肚子里一堆浪漫故事,对周家成的这番甜言蜜语很是受用。周家成这样放下身段好声好气的哄她,她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
只是想起刘彩云和周小兰的所作所为,她心里就厌恶得紧,自是不肯这么轻易放过这个周家成求她的机会。等周家成又说了一箩筐好话后,她终于扭过了头,撅着嘴看着他:“你想让我回去啊,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周家成欣喜若狂,拉着她的手承诺:“你说,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我也答应。”
姚玉洁昂起头:“话可别说得那么满。我什么都不要,我就一个要求,让你们家的人回乡下!”
周家成错愕极了:“你的意思是要赶我爹娘回乡下?”
姚玉洁扬起下巴,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周家人的厌恶:“没错,有他们没我,有我没他们,我真是受够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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