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回来后,就一直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想了想,才猛然想起,自己好像确实忘了一件事,那就是考前打听打听主考官是谁?
按照一般的科考潜规则,大家科考前一般会打听打听谁做主考官,然后搜集一下他平时写的文章,或者他当初科考的答卷,以便在科考答卷时不要恶了主考官的忌讳,甚至还有一些考生会主动写一些合考官观念的文章,以讨主考官喜欢,毕竟科考改卷的名次是由主考官定,主考官的喜恶很大程度上影响学子的名次。
不过这次林清参加院试参加的匆忙,而且他又对自己能过院试比较有信心,再加上他的文章一般写的比较中和平正,很少能犯忌讳,所以他也就没有打听。
可看到这次考题,林清就有点心里犯疑惑,难不成这考官,是当初和他一起考院试的那批不成?
林清扒着手算了算,他当年是前朝末年中的举人,中完举人后,他爹就了了心愿,没几天就撒手人寰,于是他就开始守孝,结果第二年的开春,他还在家中守孝,就被破门而入的外族一刀给砍死了。
然后一闭眼一睁眼,十年过去了,就到了新朝开元五年。他就出生在了沂州府的盐商林家。当年他如果不死,现在也就才四十来岁。
想到当初发卷时,无意瞥见主考官的那一眼,大约好像是四十来岁,可惜他当初注意力光在试卷上,也没注意到主考官长什么样。
不过林清想想也就放下了,这二十多年都过去了,就算这主考官是他当年认识的人或者同窗,现在也是物是人非,认不认识,又有什么差别呢?
于是林清也懒得去打听,就在家里一边等院试的成绩,一边开始准备他妹妹入宫的事,巡抚已经发下通告,沂州府采选的宫女,将于五月初由府衙派人送到京城。
而自从接到通告,林家就又乱了起来,李氏又病了一场,不过没两天,李氏就拖着身子起来,开始给林淑准备入宫的东西和各种嘱托。
“淑儿,你一定要记住,宫里不比家里,一定要处处小心,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当做看不见,听不见。你记住了吗?”李氏拉着女儿的手,一遍一遍的叮嘱道。
“娘,我记住了。”林淑咬着嘴唇,狠狠的点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你要记住,万事莫要出头,无论别人再怎么争强好胜,你都要忍,千万不要逞强,争一时意气。”李氏接着嘱咐道。
“是。”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别动那些歪心思,淑儿,宫里寂寞,多少人耐不住寂寞,就想着得宠,可没有家世没有背景,那就是无根之萍,受宠时风光无限,一旦失宠,就除了死或冷宫,再无他法。
当年娘的那几个堂姐中,就有一个无论姿色教养都是上上之选,入了宫,受了恩宠,开始几年还让太监回来捎些东西,可没几年,什么音讯都没有了。所以淑儿,你要记住,别羡慕那些妃嫔,她们一旦失宠,可能连宫女都不如。”李氏怕林淑年纪小,容易受外界诱惑,就把这些道理给她掰碎了讲。
“娘,你放心,女儿知道,自古帝王多薄幸,女儿不傻,女儿会安安稳稳的在宫里呆十年,等爹爹和哥哥去接。”说到这,林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抱住李氏哭道:“娘,您一定要记得宫里还有一个女儿,您一定要记得让爹爹哥哥去接淑儿,娘,淑儿不要老死在宫里,变为孤魂野鬼。”
林淑一哭,李氏也忍不住了,把林淑搂在怀了,哭道:“我的苦命的儿啊,我的心肝,娘怎么会忘了你,娘到时就算砸锅卖铁,也去接你回来。”
两人正哭成一团,外面一个婆子突然急冲冲的跑进来,连通报都来不及,进门就大喊:“夫人,大喜啊,二少爷中秀才了,报喜的人来了!”
李氏和林淑哭声一顿。
………
外院
林父一边拿红封给报喜的衙役,一边让林泽快去外面放鞭炮,一边对林管家说:“清儿呢,怎么不见人影?报喜的都来了,他不在,怎么接喜报。”
林管家擦着汗急急的说:“刚才去西跨院的小厮说二少爷这些日子见夫人大小姐睡不安稳,一大早去天音寺上香,给大小姐求平安符了,现在还没回来。小的刚刚已经派人去叫了。”
“还不再派些人快去叫。”林父对林管家说完,自己先去招呼报喜的衙役。
天音寺
林清在佛前跪着,默默的念着经文,祈求佛祖能保佑他的妹妹在宫里平平安安。
林清头一次这么虔诚的拜佛,他一直以为,作为一个学物理,他会是个无神论者,可是今天他才知道,为了让他妹妹平安,哪怕只是一点可能,哪怕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他也愿意相信西方有神灵,相信神灵可以普度众生,相信神灵可以保佑他妹妹平平安安在宫中度过十年。
“林施主。”
身后传来禅杖碰地的声音,林清睁开眼睛,淡淡的说:“方丈大师。”
“林施主您不信佛的。”方丈大师叹息道。
“那是因为我以前心中无所求。”林清看着眼前的金身佛像,说:“现在,我有了。”
林清转头看着方丈,说:“大师是笑我不信佛,却来临时抱佛脚么?”
方丈大师摇摇头,念了一声佛号,说:“老纳只是觉得,林施主把自己逼的太紧了,有时候,有些事本就非人力能及。”
林清摇摇头,说:“有些事,确实是非人力能及,但有些事,却是明明有能力,却没有做。”
“何必如此。”方丈大师道。
“只是怨恨自己罢了。”林清闭上眼睛,接着念经。
“痴儿”方丈大师见劝不住,叹了一口气,回禅房了。
林清将经文整整念了九遍,才站起身来,打算去禅房找方丈大师要几个平安符。
林清以前陪李氏来过多次,对路也熟悉,就顺着小路往后面的禅房走去。
走到小路的拐角处,由于树木的遮挡,再加上林清这几日由于心情不好有些心不在焉,居然一头撞上了一位刚从禅房出来的香客。
虽然是林清撞了人家,可由于相互作用力,反而是身子单薄的林清直接往后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而被撞的人只是后退了两步,就站住,看到他摔倒了,还过来扶他,客气的问:“在下出来的匆忙,不小心撞到阁下,可有恙?”
他把人家撞了,人家还客气的道歉,林清顿时有些窘迫,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衣服,说:“是在下进来心情不好,神情恍惚,才不小心撞到阁下。”
对方哈哈一笑,说:“看来你我都是无心之过,也就不必深究谁对谁错了。”
林清连忙说:“阁下海涵。”
抬头看着对方,只见对方一身圆领锦衣,身高七尺,面色红润,五官方正,留有几缕胡须,一身儒雅的气质怎么都掩不住。
林清愣了一下,这人的穿着气度,怎么这么像官府中人。要知道除了官府中人,很少有人会穿这种圆领的衣服,而且好像只有到了一定的品级,才会穿。不过更奇怪的是,这人怎么有点眼熟。
林清摇了摇头,他最近被家里的事弄的有点精神恍惚了,居然见个人都觉得人眼熟。对方一看就是大官,哪是他能认识的。
既然对方没有介意,林清道了歉,客气了两下,就决定去接着去禅房。
却不想对方拦住他,示意他看看身后。
林清扭头一看自己后面的衣服下摆,顿时嘴角一抽。
由于他走的是小路,这大早晨地又比较潮,他刚才那一跤,直接给他后面的衣服糊了一层泥,难怪对面这位大人旁边的仆人一直偷偷的看他后面,感情是觉得好笑。
林清看了看后面衣服,拍了拍,发现拍不掉,就有些尴尬,禅房那边每天来找方丈大师求各种符、算卦的人极多,这么出去,只怕一路要被人观看。
林清正进退两难,对面的人却解围道:“你穿这衣服出去有些不妥当,不如我让仆从去寺外替你去买一件,你先到旁边的厢房稍歇一下。”
林清一听,忙点点头,说:“有劳阁下了。”
然后从荷包里拿出一些碎银,递给他身边的仆从,又给了他一个打赏的银豆,说:“辛苦了。”
仆从收了银两,大体估量了一下林清的尺寸,就拿着银两往寺外赶去。
林清看了看旁边的厢房,寺院的厢房是用来给香客歇脚的,倒是多有空置,林清找了一间最近的,推门进去,对外面的那人说:“阁下的仆人替在下去买衣物,只怕得稍费些时间,阁下不如进来歇歇。”
对面的人点点头,直接也跟着进来。
林清进去找了个凳子递给对面的人,说:“和阁下相处多时,倒是还忘了问阁下的贵姓。在下姓林名清。”
“免贵姓沈,单名一个茹字,晋中人。”沈茹笑着说,听到名字,他倒知道这个少年八成就是他今年院试点的案首了。
林清递凳子的手一顿,突然问道:“令尊叫什么?”
沈茹一愣,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什么,试探的说:“家父乃当初晋中沈家二房沈煊。”
林清手中的凳子咣当一下掉地,直接蹦起来说:
“你胡说,我哪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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