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徐正像条死狗被人从车里拖出来,看起来没少零件。
救护车唱着“完了,完了……”的丧曲疾驰而来时孙刚才想起打电话。
彼时,袁蓉正在处理某个文件,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口,却被呛了一口。
心烦意乱,简单的手势一下桌面,伸个懒腰拿起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去。
当看到手机上,一个未接电话都没有的时候,感觉有点不自在。
虽然一般情况徐正都不会早中晚的请安,但今天徐正没来消息,让袁蓉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刚打开办公室的门,袁蓉的电话响了,把她吓了一跳。
“孙刚,有事?”
接起电话,袁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
“什么?你再说一次……”
袁蓉愣了一秒,随即疯了一样跑出去。
救护车上,孙刚看着面如死灰没一点血色的徐正,手里紧紧攥着手机,他想打给章珊,想打给很多人……
孙刚在怕,怕徐正醒不过来。
同时,孙刚也在自责,如果不是自己给徐正打电话让他来店里,徐正就不会走这条没路灯的路,也就不会发生车祸。
归根结底,孙刚脱不了干系。
孙刚盯着徐正喃喃说:“你那张嘴一向很厉害的,你倒是起来骂我啊。你起来……”
旁边,医护人员给徐正打上点滴,掰开眼睑用手电照了照,一个个脸色肃穆,忙的井井有条。
“医生,没事吧?”孙刚忍不住问。
“你是他什么人?”一个中年医生问。
“我是他朋友。”孙刚赶紧回答。
医生说:“一会到了医院,你立即联系他的亲属,如果需要手术,需要亲属签字。”
孙刚点头如捣蒜:“他女朋友很快就来,很快的。”
“女朋友?他没有其他亲人么?”
如果有必要,女朋友是不能签字的,当然了,除非别无选择。
孙刚说:“他父母都没了……”
“行吧,你让他女朋友快点,带上钱。”
这一刻,孙刚胸口像堵了一块巨石,什么时候,医生还想着钱。
若在平时,孙刚还能理解医生。
对医生来说,见惯了生死,或许他们不理解,对亲属来说,现在想的绝不是钱。
可对医生或医院来说,交了费才能免去后面一大堆麻烦,因为这是规定,他们也没办法。
医院走廊里,冷冰冰的,孙刚左右踱着步,看着手掌上沾染的鲜血。
鲜血干枯,很黏,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袁蓉急匆匆而来,看到孙刚远远的嚷:“徐正呢?徐正呢?有没有事?”
孙刚拦住她,沉声说:“正在手术,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毕竟是见过大场面,虽然袁蓉心里一样很乱,但此刻,她比孙刚冷静得多。
“孙刚,你说实话,他有没有生命危险?”
孙刚欲言又止。
袁蓉懂了,喉头滚动,强行忍下哭的冲动,拿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给徐凤珠打过去。
徐正的血亲,就那几个,而现在与徐正还有联系正常走动的亲戚,也只有徐凤珠了。
在来的路上,袁蓉不确定要不要通知她。
后悔当时太急没问清楚,一旦通知徐凤珠,结果徐正并无大碍,反而让长辈跟着担心了。
可现在,如果徐正有个三长两短,她不通知徐凤珠,以后怎么解释?
颤巍巍的把电话拨出去,袁蓉已然手脚冰凉,心中郁结这无穷的悲苦。
电话接通,传来徐凤珠的声音:“喂。是蓉蓉吗?这么晚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袁蓉张张嘴,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竟一个音符都发不出来。
“蓉蓉?你能听到吗?”电话那边,徐凤珠问。
“姑……”袁蓉第一次这么叫徐凤珠,之前与徐凤珠见面,都客气的尊称一声阿姨的,毕竟她与徐正还没领证,算不上一家人。
“你这孩子……”徐凤珠话里有惊喜,袁蓉竟然改口了。
这一声姑叫的她心都要化了。
深呼一口气,袁蓉说:“姑……徐正他……他……”
生死未卜?危在旦夕?
这些词在脑海里盘桓,袁蓉却说不出口。
“他欺负你啦?”徐凤珠沉声说:“你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讲。”
袁蓉默然无语。
徐凤珠等不到袁蓉的回话,又问:“你在哪?跟姑说说,他怎么欺负你了,等我揍他。”
“不是……姑……”袁蓉终于鼓起勇气说出来,泪水如同决堤:“他……他在医院……他……他……正在抢救……”
徐凤珠:“……”
短暂的沉默之后,电话那边哐当一声,接着就是挂断的声音。
手术室的灯亮着,能找出人影的钢门不留一丝缝隙。
仿佛一边是繁花似锦的人世间,另一边就是通往幽冥的黄泉路。
泪眼模糊,袁蓉感觉冷,紧了紧衣服,缩在墙角无助的蹲下抱着膝盖。
“袁蓉,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他福大命大……”孙刚要劝几句,说出来自己也知道,全是毫无营养的空话,连自己都不信。
眼泪都要哭干了,袁蓉红着眼圈,充斥着杀人般戾气的眸光直刺孙刚。
“谁干的?”
“我……”看袁蓉这个样子,孙刚准备好的一大堆自责的话怎么也不敢说出来。
说徐正是来找自己的?是自己叫他到店里商量事的?
以袁蓉的脾气,如果徐正有个三长两短,孙刚认为自己这条狗命熬不过徐正头七。
“谁干的?人呢?”袁蓉歇斯底里的怒吼。
孙刚清清嗓子,手不自觉的搓着:“我看到一辆大货车……可……太远了,我看不清,等我赶过去的时候……早跑了……”
“跑?”袁蓉冷笑,凄惨极了,仿佛来自地狱的使者:“全国都解放了,往哪里跑!”
已换人拿起手机,手指哆嗦着翻着号码。
“你要找谁?要不我帮你找?”孙刚试问。
手术室的门开了,出来一个身穿手术服的女医生,左右看了几眼,最终将目光定格在袁蓉身上:“谁是徐正的家属?”
“我是……我是……”袁蓉猛地站起身,一个踉跄。
“在这签个字……”
袁蓉飞快的签好,擦擦眼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医生,徐正没事吧,是不是没事?”
“放心吧,我们会尽全力的。”
说完,医生进了手术室,铁门再一次关上,倒影出袁蓉不怎么清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