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深了，谢云纲匆匆用过晚饭之后就离开了，杜余却没有停止工作，趁着他的大脑还活跃着，他继续马不停蹄地编辑着数据。
之前的他有过种种设想，也画了不少蓝图，但始终只能算是纸上谈兵。
此时因为有了谢云纲的加入，实践方面终于得到了进展。
白天得到的收获让他在夜晚，依旧保持着神经活跃，不知疲倦地伏在书桌前写论文。
门口传来清脆的叩门声，杜余充耳不闻。
杜瑜自觉地走了进来，他刚刚沐浴过，此时穿着浴衣，却不好好绑好带子，胸口处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在宽大的领口遮盖下，引人遐想。
他浑身带着淡淡的水汽还有浓郁的香氛，一进来就带着强势的气息包裹住了杜余的嗅觉，让杜余不得不注意到他的存在。
“洗澡了啊”也不知杜瑜这么晚了还来他的房间有何贵干，杜余只能干巴巴地对他扯了扯嘴角，随意问一句。
杜瑜擦了擦头发，湿润的发丝滴下几滴水珠落在他的肩头，蓬松有质感的头发此时柔顺地贴在脑后，刘海随意地垂下，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清新又温润。
他粲然一笑，问道“今天的实验很顺利吧”
杜余点点头，按了按酸痛的后颈，继续打起精神，将目光放到灯下的论文，稿纸上是他整齐美观的字迹。
虽然可以用电脑或者语音识别输入系统来写作，但是杜余为了能在下笔时，有思考的这个空间，以及与文字近距离接触，他还是习惯亲手书写每一个字。
杜瑜看出他的疲累未消除，现在劝他放下手头的工作去洗澡放松一下也是不可能的，干脆顺势为他按摩起双肩。
杜余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也放松下来。
在这样惬意的时刻，两人开始断断续续的言语交流。
“实验体很配合您的工作，您应该很喜欢他吧”平淡的问语从头顶降下。
杜余的眼皮动了动，没掀开，缓缓点头。
身后的杜瑜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以至于按揉着他双肩的动作开始慢了下来。
他斟酌着开口，尽量掩盖着自己的急切，不让杜余有半点反感。
“我看过他的身体指标，完全可以承受高负荷的压力，但是主人却太过优柔寡断，没有将应该走的流程全部都完成”
杜瑜手上的力道微微加重，上半身俯下，靠在他的肩膀旁，语气也带上一分严肃。
“现在只是初步的实验，您还可以对他心软，可是后续的工作多拖一天，花费的资源就越多。实验室的器材，每一天都需要高额的维修费，您是不是有没有考虑清楚呢”
杜余细细聆听他的意见，但是却自有自己的想法。
在杜瑜的面前，他的想法倒是可以很顺利地展露出来，这也代表了他鲜少的信赖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他点点头，“你说的对，但是也不是急功近利的人，我会衡量实验体的安全还有实验的进展。我认为这样的速度虽然稍慢，但是很稳妥。至于费用问题，你大可不用操心，研究所一向给我的资源都很充足。”
杜余伸了个懒腰，身上一片无忧无虑的放松气息。
虽然他平时对研究所的许多强制要求有所不满，也唾弃过上层让科学家应酬来拉取研究经费的事情，但是就从他个人来说，研究所对他一个新人科学家的确颇多照顾。
杜瑜微微往他耳廓吹了口气，似乎只是一时的调皮，不过杜余的耳朵并不敏感，依旧不为所动。
杜瑜垂下眼睛，眼中带着一丝玩味的光芒也消失了，但还是不死心地凑得更近，单手捏揉着主人的后颈。
“嗯。我只是想提醒主人，不需要因为怜悯而让您自己的脚步停滞，我们已经做过等价交换了，您记得吗。”
等价交换杜余从杜瑜口中听到了这个词语，不禁微微皱眉。
他从心底便由衷地否认这种说法，因为一开始，谢云纲的这份心意便是无法与金钱等价的。
杜余迟疑地开口开口，“可我觉得他的心意与热爱，是钱不能侮辱的。”
“他用他的身体来承担了实验的风险，我们为了感谢他为我们的研究做出贡献，报以金钱为补偿。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杜瑜不解地歪过脑袋，说的理直气壮。
杜余无奈地扒拉下他的手，也不知如何和他解释。
他的复制人似乎不是会对研究十分热心的人，这次怎么会为了实验体而小题大做
再说了，一开始提出人体实验这么危险的事情的就是杜瑜，虽然他也自私地同意了，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力保证实验的安全，而杜瑜似乎丝毫不在意谢云纲的生死与安危。
他不在意生命与人类。
这个念头在杜余的脑中一出现，便让他有一瞬间的心惊。
他以为杜瑜是一个完全成熟的人格，却没考虑到，由于不完全的接触，杜瑜或许在人格方面还有着些许的欠缺。
杜瑜一来到这个世界，迎接他的便是欢呼与喝彩，无数人的仰慕于欣赏。
属于本体杜余的挣扎，排斥，冷落，他一个也未曾感受过。
尽管杜瑜看起来再怎么温和无害，但是在潜移默化中，他还是将仰慕者的地位逐渐贬低，一贯的追逐让他开始轻视他们。
人类之于他，无足轻重。
杜余注视着他，不自觉地就说出了心声，“复制人果然还是不太一样所以体会不到这种感情吗。”
说完，他抿紧唇线，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而杜瑜，如同被刺中一般，身体僵直了一瞬。
原本只是无心的一句话，却让杜瑜复制人的身份无所遁形，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谁才是本体，谁才是复制人。
复制人这个字眼是那么的刺耳，杜瑜目光闪烁，他不禁反过来想。
主人在世上活了这么久，目前不也还是有着社交障碍吗
可他这个主人眼中的复制人，却已经成功地替代了他的身份，受人爱戴，将他的成功也推向了新的高度
他可以轻松地反驳不善言辞的主人，让他也感受一下如同自己方才被话语刺中一般的痛楚，但是他不想，不想让两人最后不欢而散。
杜瑜收下刚才略微强势的气场，浑身放松下来，微微一笑。“很晚了，主人好好休息。”
他退出房间，将门拉上，选择了暂时的退让。
他不愿意为了一个外人，便和自己的主人生出间隙。
既然主人这么迟钝，冥顽不灵，那他只能从另一个方向来解决自己的不快了。
杜瑜并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许多事情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说是高高挂起，全然不去理会。
但是他此时才发现自己的确是个小心眼的人，只要遇到他在意的事情，那点隐秘而细小的情绪便很容易被挑起来，像是细菌一样在暗地滋生起来。
他想的很透彻，只要完成了研究，实验对象便毫无用处了。
届时，那个年轻人很难能有机会再踏入高新技术的领域，与他的主人有什么交集。
他想的很透彻，可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会如此在意，似乎谢云纲就是自己眼中的一枚尖刺，心上的一块碎石。
只要有他的存在，他的心便被硌住了一样，痛不得痒不得，却不能表露出半分，让自己的行为举止颠覆他以往塑造出来的形象。
在这样的压抑下，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心，正在朝另一个方向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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