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场我查到了魔族的踪迹……”
“别说了！”路浮笙转过头背对着他，心口处阵阵闷疼，“别说了……”
如果……如果能回到过去，她一定会态度再强硬些，把他们留下来吃完饭，或许他们就能避开这祸端。
“不是你的错。”桑陌尘望着她倔强的背影，攥紧了手中的布条，“我会找到他们的，你放心……”
“你要怎么找？魔族会留下线索？他们会给你机会？”路浮笙偏头看他，豆大的泪珠挂在眼睫上，“还是守株待兔？等他们再出来为非作歹？”
“浮笙……”
“用你的方法，你护不住任何人。”话一出口，她脑中就一片空白，明明她想说的不是这意思，却偏偏用了最犀利最刻薄的话去刺他，可这些事本就不是他的错……
桑陌尘攥紧的手微微颤抖，几乎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对不起，我只是太难过了……”一生浮萍，孤苦无依，这样的命数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好似她身边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她，“我……”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习惯性的清浅笑意，还有一缕不着痕迹的心疼，琥珀色的眼眸看着她，“我知道，我不怪你。”
苏息遇遇难后，他知道路浮笙心有埋怨，怨这世道不公，怨人心不古，他都知道的。
“我用了禁术，”路浮笙闭上眼，脸上晶莹一片，“我对胡小芸进行了搜魂。”
她不去看面前人那双清冷的眸，那里面必定有不赞同，甚至是责怪。
“你不该如此。”
苦笑了一声，路浮笙与他对视，深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似一把利剑，里里外外都是一股审视的味道。
“你别这样看我，我只是做了应有的取舍不是？”她笑着看他，眼睛里闪着动人的潋滟波光，“一人之命与数人相比到底还是轻了些，不是吗？”
桑陌尘喜欢她爱问问题的钻研劲儿，可在此刻，他却觉得难受，好似一把钝刀在心上反复拉扯，看不见伤口却隐隐作痛。
他回避着她的问题，声音沙哑的问，“那地方在哪儿？”
这话便是不计较她的肆意妄为了。
“看不清，只记得是一片很幽暗的森林，”她细细的柳叶眉紧皱，无意识的绞着袖口，“风里有血腥味，还有一股经年累月下的腐烂气息。”
森林，血腥，腐烂气息。
“应该是城南，”桑陌尘沉思了一番，开口道：“那里紧邻古战场，戾气极重。”
所以林中之树色青如墨，是魔族最爱的万阴之地。
“不管是不是，我都要去看看。”吴大他们生死不明，再迟下去，她怕真的会来不及。
“我同你一起。”
路浮笙没拒绝，若桑陌尘说的没错，面对如此穷凶极恶的魔族，她一个人定是应付不过来的。
春意渐浓，却好似独独忘了这片树林，墨绿色的树叶暗沉无光，给人一种无形的压抑感。
这里人迹罕至，枯黄的叶子堆在树下化作尘泥也不见得有人踩，越近深处，时不时吹来的风夹着一股霉烂的腐味。空气很潮湿，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她薄衫上便沾满了水汽，贴在身上一片黏腻。
“我们分头走吧，”她躲闪着桑陌尘的目光，假意认真的盯着小路的一边，故作镇定的说道：“救人要紧，分头行动效率更高。”
桑陌尘盯着她侧脸，声音温和到了极点，“好，你要小心。”
“嗯，”可她只想快些逃离他的视线，于是抬手随意指了一条小路对他说，“我走这条。”
她急切的背影几乎是落荒而逃，若是她回头，定能发现桑陌尘看着她背影看了许久，直到她消失在小路深处才敛下眼帘，双眸深沉如墨，压着密密麻麻的担忧。
但路浮笙根本顾不上这些，神识里，女人越靠近林深处便越急躁，她来回的踱步，嘴角却勾起一抹奇怪的笑意。
“是故人的气息。”
一入林间，女人便如是说。
故人，那便是魔族无异。
所以路浮笙才慌忙支开桑陌尘，她不能暴露女人的存在，桑陌尘不会容她，说不定还会将她视作妖魔，因为他是那样嫉恶如仇的人。
幼时在空鸣山，她曾目睹过他将一只误闯山门的梦妖斩于剑下，那梦妖原本栖息在沧波海上，被修士追赶慌不择路下逃到了扶桑。
她的气息很干净，即使是没有修炼天分的路浮笙也能感受到这梦妖从未犯下杀孽。
但是桑陌尘却将她斩于剑下，灰飞烟灭。
梦妖是靠吸取人的美梦为生，人没了美梦自然只剩噩梦，只要对苍生有害，他都会毫不留情的杀掉。
何况她……
“等等。”女人叫住她，遮天的树木不知何时渐渐稀落，四下寂静里，一道悠长的钟声从远处荡开，忽然间那股魔气便收敛得干干净净。
女人盯着前方半山腰露出一角飞檐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只顾着听她的指令走，停下来打量周遭的路浮笙只觉得眼前的环境十分熟悉，她换了个方向看清了飞檐的全貌，“那是我和师尊常来的善德寺。”
主持便是那个最爱唠叨的空明大师。
“奇怪……”女人不解的盯着紧闭的禅门，有些捉摸不透。
路浮笙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
“这里紧挨着古战场，是万阴之地，按照你们人间的话来说，至阴至阳水火不容，修这儿要么被妖魔滋扰，不得安生，要么就是压得妖邪灰飞烟灭，可是这儿……”她顿了顿，感受着空气里震荡的气息，“阴阳平和，两者居然能井水不犯河水，还真是巧妙。”
路浮笙不解：“那这与我们有何干系？”
“我查探不到那股魔族的气息了，到了这儿好像就凭空消失了一样。”
“空明大师救过很多流离失所的人，平时还会布粥开设义诊……”
女人看了她一眼，声音平静的打断她：“我不是怀疑他，只是阐述客观事实。”
“要去看看吗？”路浮笙问。
“去，我也想见见你口中这位菩萨心肠的主持。”女人把玩着腰间的长带，姿态上对见与不见表现得意愿远不如她口中那么强烈。
她们站的地方在寺庙后院的对面，要想进寺庙还得绕到前门才能行。
路浮笙一边走，一边同她说道：“我和师尊偶尔也来这边义诊，吴大他们刚来阆陵时还在这儿住过，说起来，我对这儿还挺熟悉的，你说咱们是先去见主持还是我带着你到处参观一下？”
她说参观，其实目的还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但直说起来好像有点把她当……
“随便你。”女人兴致缺缺，由着她做决定。
路浮笙从灌木丛里站起身，庙前高大的菩提树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她刚从树后迈出一只脚便被眼前的阵仗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