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之花
“这是哪里?”不是问别人,她是问自己,带着一丝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恐慌。
四周没有一点光亮,确切的说,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山的那种黑都不叫黑。
不光黑,还很冷,一股一股的阴风朝她吹过来,钻到耳朵里,眼睛里,鼻子里,她不敢叫紧紧闭着嘴巴,被那股风簇拥着往前走。
阿柒裹紧一身血衣,一边走一边脑子里回想着几分钟前才发生的事情。
她把心脏摘除了,卖给谁了?谁在用她的心脏,她都不知道,那个外国佬只会说英语她也听不懂,不过那些人还算讲信用,说给钱就给钱,出手也大方,只是不知道最后有没有按照她的要求将她的骨灰洒向大海?
本来说是要给她做什么超度的,可她压根就不信那一套直接拒绝了,死都死了,超度鬼啊。
嗯,她确定她现在已经死了,要不然她怎么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呢?浑身都轻飘飘的,连脚下踩着的不知道叫什么玩意的路面都那么软绵绵。
“来了!”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沙哑的声线就好像摔碎了的玻璃碴子在拨动琴弦,让人忍不住的想清清嗓子。
阿柒一抬头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束微弱的光亮,看着很有喜感,舞台追光灯既视感,壮着胆子急走了两步来到那人跟前。
那束光下面站着一位姑娘,穿着怪异的纱裙,头发上插着漂亮的簪子,脸色苍白,却化着一张血一样鲜红的红唇,使脸上的颜色更加渗人的白,明明闭着眼睛脑袋却像是装了gps找人精准。
“你是谁?”阿柒问。
“我等你好久了。”那人依旧闭着眼睛好像在自言自语,无喜无忧。
阿柒朝旁边看看确实只有她一个人,不禁有些生气,现实中没有人在意她的存在,在乎她的生死,可现在她都死了,变成鬼也要听人摆布吗?真是太窝囊了。
“喂?你这个瞎子,我跟你说话呢?你是谁?”
“瞎子?”女子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身体战术后仰靠在桥头的柱子上,说,“你死了脾气还这么大,一点礼貌规矩都没有。”
“规矩?礼貌?”阿柒心里的怒气更大了,“瞎子,你以为你是谁啊?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说教,我生死有命,我认了,变鬼变猪我也认了,可是不管我怎么样也轮不到你一个瞎子嘲笑。我坦坦荡荡,亏欠别人的我也还了,我觉得很轻松……哎,你还没告诉我,这是哪里?”
“这里是地府,你刚才走的是黄泉路,这里是奈何桥,桥下是忘川河,新魂上路遇见我还不好好问声好?”
阿柒扭头看到女子后面那座虚浮的桥,四周冒着黑色的雾气,耳边传来的不再是手术刀划开脂肪的声音,而是此起彼伏的声嘶力竭又挣脱不开的惨叫声。
往前走几步,就清楚的看到那河水居然是沸腾的,萦绕在桥周围的黑雾就是从这河水里发出来的。
沸腾的河水有三个颜色,红、黄、黑,里面挤满了张牙舞爪,张着血盆大口嘶吼的厉鬼,一个个伫立在河里,挣扎着往河岸上爬,阿柒吓的往后退了几步。
她分明看见一个女子样貌的女鬼一边梳着头发一边如泣如诉的小声哭着,可她梳着梳着突然就把头摘下来抱在怀里手轻轻拍打着,像是在哄孩子午睡一样,哭声顿时又变得欢快起来。
又哭又笑,叫声诡异刺耳,阿柒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条河往前看不到头,往后看不到尾,不知道这水是从哪里来又流向何处去。
“怎么样?信了吧?”女子敛去脸上的嘲笑看着阿柒问道。
“我不信,我肯定还没死,我一定是在做梦。”阿柒突然疯狂摇着头,转着圈嘴里不停的说,“一定是小时候听院长妈妈讲鬼故事听多了,她一定是怪我不听话偷跑出来,让你在这吓我,我才不上当,不上当,我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等我睁开眼睛我又回到福利院了,院长妈妈会给我唱歌,会哄我睡觉……”
女子看着有些癫狂的阿柒摇摇头,指着黑河中的一株红艳似火的花对阿柒说,“你和她一样的犟,不听劝。”
“你逗我玩呢,那是花,当然听不懂你说的话了。”阿柒被女子的一句话又拽了回来。
“这花叫彼岸花,本来生长在黄泉路上,照亮那条漆黑的地府之路,可却偏偏爱上了一个男人,跟着那投胎转世的男子一世又一世,却终无善果。
可她却因此被下了诅咒,在这黑河中承受永生永世的炼狱之苦。一千年了,没有什么痛苦能比一次又一次看着自己爱的人从这桥上走过,喝下一碗又一碗孟婆汤,却从没回头看她一眼更让她受折磨。
其实只要她说一句不爱,喝下那碗汤就又可以做回她的地府之花,摇曳在这无爱无恨的永生里。”
“彼岸花?”阿柒愣愣的朝岸边走去,沸腾滚烫的水在这株细弱的花茎上浪潮一样的拍打着,滋滋的灼烧声让这株花绽放的更加绚烂。
就好像努力的仰着头想让那个人看见,匆匆一瞥也好。
“你太执着了,他都不记得你了。”
“带她去看看吧。”
“什么?”
“带她去看看,一千年期限已到,花该败了。下个一千年,我怕她熬不到了。”
“为什么?”
“这黑河的水是大恶,只有那些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才受得住,她是被佛祖下了诅咒,封印不解,期限一到魂飞魄散。”
“可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就是她,你就是那个能破除她封印之人,你生下来便无父母缘,无亲近缘,可你最后不惜用生命打破禁锢在你身上的诅咒,从此你也没了转世投胎的机会,所以你最合适。”
“我去,听你这么说我怎么做都是错啊,不光克别人,狠起来连自己都克。现在好了,做鬼还要做个傀儡鬼,我都不认识她,我凭什么帮她?”
“大千三千世界,你可以是她,是我,是任何人,却不是你自己,你何必着相。你既然觉得这是一场梦,何不让这梦做的更长一点呢?”
女子说完不等阿柒再问抬起脚对着阿柒的屁股用力一踹,失控的阿柒跌入黑河中一把抓住那株彼岸花,余光看着岸边站着的女子,恍惚觉得自己上当了:她一定不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