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忽然又下起了大雪。
大雪纷飞,毫无减弱之势。
世界全然是白茫茫一片的样子,树枝上,屋檐画角之上,满满盖了一层雪,很深很深。
路上行人不多,偶尔几个,也是撑着白色油纸伞,慢慢的前行,落在油纸伞上的雪,随着人的移动,一个劲儿的往下抖落着。
一男子冒雪而行。
他身上穿着粗布衣裳,红的像是萝卜根的手露在外面,抱着一个看着就很沉的竹筐子。
他路过临江、醉春楼,然后拐进了一处小巷。
巷子里住着两三处人家,如今早就紧闭着大门,外头檐瓦下面挂着两盏灯,里面的油灯已经歇了,三两个烟圈往上腾飞着,煞是好看。
男子敲着只露出点朱红色的大门,不过一下,里头便探出来一个头,往两边瞧了两眼,就道:“快进来吧。”
男子道:“今儿太冷了,外头没几个人,药铺也关了,所以我去山上找了一些草药,看看能不能应应急,姐儿怎么样了?”
那开门的人走在前面,听到他这句话,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怎的又下起了大雪,看这样子,没个三五天是不会停了,罢了,希望还能撑过这几天。”
男子担忧道:“莫蘅,姐儿可是情况不太好?”
莫蘅没有说话,推开门,打开帘布,“先进来吧,外头冷。”
男子低头走了进去,莫蘅这才把门关上。
屋内烧着炭盆,但是是那种烧着都会生烟的木炭,男子捂住嘴咳嗽一声:“没有那种炭了么?”
莫蘅把竹筐里的草药一一拿出来,道:“我们没多少银子了,得省着点花,这些炭还是挑着里面那些最好的了,你放心,没有熏着她。”
炭盆放在内屋的门口,热度能稍微传进去一点,也不会有烟,更重要的是省钱,一举三得。
男子搓了搓手,气愤道:“那人还没把银子给我们,我现在就去寻他!说好的十两银子,一文我都没看见,我们苦点没什么,不能让她苦着了,她可是……”
说到这里,他们两个都苦笑出声。
莫蘅道:“好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别去了,等过些天再去,省的又被那群小人编排。”
男子还想说什么,里头传来声音:“莫桓。”
男子立马擦了擦眼睛,应了一声,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姐儿,怎么不多睡会儿?”
女子皮肤雪白,眼睛是丹凤眼,却没什么神采,就连嘴唇上的颜色都极浅,看着已经病了许久了,她有气无力道:“你可是出去了?”
莫桓蹲在床前,道:“是。”他的动作极其恭敬,莫蘅也端着药来了,“姐儿,该喝药了。”
女子怒道:“不能出去,都说了不能出去,若是……若是被发现了,你安有命在!”
她说的太大声了,一时间喘不过气来,仰着头,失神了片刻。
莫蘅道:“先让开,我给姐儿喂药。”
莫桓低着头,挪了点地方,又道:“姐儿,你要知道,我们不出去,就是坐吃山空,我必须为了我们以后,这才出去找了点活儿干。”
莫蘅吹了吹勺子,这才把药递到女子嘴前,女子张嘴喝下了,不过片刻,药碗就空了,而女子从未说过什么苦。
女子轻呼了一口气:“母亲赴死,掩护了我出来,而我却只能窝在这里,等死。”
莫桓扑通一声跪下:“是奴没本事。”
女子道:“你快起来,这里没有主仆之分,我早就不是什么尊贵的……”
莫桓道:“其实消息不会传的那么快的,何况现在还下着雪,路途遥远,也得些时候,我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时候……”
女子摇头:“莫桓,你和莫蘅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不可,我不能让你们再受到伤害了,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了。”
……
元修打了一个喷嚏,看着师傅为自己忙前忙后,声音充满歉意道:“师傅,对不起,徒儿不该大晚上跑出去的,还没有穿衣裳。”
昨夜先是下了雨,然后才下的雪,元修本已经睡下了,听到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衣服也不穿就跑了出去,把院子里的木盆搬进了殿内。
“小瑶儿,冷着了吧。”
小瑶儿依旧游着水。
元修心疼的摸了摸水温,轻呼道:“好冷的水!小瑶儿定也是觉着冷。”
他咬牙,一直用着自己温热的身子抱着木盆,殿内的炭火也一直在暖着,木盆渐渐变得温热。
小瑶儿游得更快了,似乎在感谢元修。
元修傻傻笑了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冻得通红的手和身子,他睡了一觉起来,流着鼻涕,打着喷嚏,就发现自己着凉了。
墨芥把药拿了过来,淡淡道:“喝了药就好好休息,今日看完这两本书,晚上检查。”
他甩过去两本书。
元修接过药,笑着应道:“是,师傅!”
元修算是明白了,师傅不生气的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只要师傅不生气,他做什么都高兴!
龙兴宫。
昭和无精打采的摸着自己的手指头,王释佛说的那些根本对不上她的情况,唯有秦安姑姑说的那晚的异象她倒是觉着有一些是可取之处。
离龙兴宫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忽的跑来一个头上衣服上全是雪花的男侍,手里握着一封黄皮纸信,边跑边喊:“君上!君上,八百里加急汇报,八百里加急汇报!”
弄琴正倚着门小睡,被这句话惊醒,身子一抖,就看到里离得老远的男侍一下子跑到自己面前,她皱眉道:“可是八百里加急汇报。”
男侍气喘吁吁道:“快!”
弄琴打开门:“你快进去。”
她把门关上,也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竟然用上了八百里加急,这个东西可不能乱用,要是用错了,可是杀头的罪过。
昭和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直接免了他的礼:“快,读信的内容。”
男侍点头,手慢慢的打开信,沉重着声音读道:“南方裕坝大堤裂断,洪流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