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王清敞着衬衣领子出来开门,公寓内一片凌乱,散得满地的cd,画册,一张乱糟糟的床。
公寓的空间很小,只有十来平方,像酒店里的单人房,书架上放着的照片大部分是关于林泽的,小部分是王清和同学的合影。
墙角电脑桌上有笔记本,旁边放着一副全息虹片眼镜。
王清点了点头,招呼他们入内,几乎就没个下脚的地方,小弟丙自觉地坐到电脑前,按了开机,帮王清检查系统。
林宇道:“我哥他走了么?”
王清揉了揉乱发,笑道:“刚走,需要我做点什么吗?抽屉里有驱动盘。”
小弟丙道:“不用,你们聊。”
林宇说:“他是我的好朋友,师父不用客气。”
王清若有所思地点头,小弟丙接上网,打开光盘刻录机,开始从网上下载粉碎机数据还原软件,并逐一刻盘。
林宇看看墙上的照片,问:“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家在哪里?”
王清坐在一张无靠背转椅上,微笑道:“学音乐的,后来离家出走了。”
林宇的目光停在一个小提琴上,王清说:“你哥送我的,不过我不太喜欢拉小提琴。还是弹吉他更多。”
王清开了听可乐交到林宇手里,摘下小提琴,缓缓地拉了起来。
“银之意志金之翼”的小提琴慢版,林宇听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以你的水平。”一曲停后,林宇说:“可以去当演奏家也饿不死的。”
王清答:“除非加入交响乐团,否则街头卖艺,归宿也很一般。被谁包养有差别么?”
小弟丙一边敲键盘,一边说:“柴可夫斯基也是被包养的。”
林宇笑了笑,说:“他的情况不一样。哟,师父,你还作曲子?”
王清难得的有点小尴尬,把几张乐谱手忙脚乱地收了起来:“只是随兴写写的,我的水平还差得远。”
小弟丙道:“一个月前的文件都还原回来了,大嫂可以看了。”
说着起身走出公寓,带上门,自觉负手立于门外。
王清道:“这么专业?”
林宇心里感激,说:“进来喝点东西吧。”
小弟丙忙推推眼睛,摆手道:“不不,大嫂请随意。”
王清坐在转椅上,滑到电脑前,淡淡道:“做他们这行的,都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林宇吁了口气:“其实让他知道也没什么……”
王清笑道:“你不会把我灭口吧。”
林宇横眼斜他:“当然不会。”
王清伸出一手,亲昵地搂着林宇,林宇略有点不自在,王清道:“你不打算怎么答谢我么?”
林宇窘得满脸通红:“你只是把我当作我哥吧。”
王清另一手点鼠标:“你比他弱势多了……”说着又反过手来勾勾林宇下巴:“可以满足我的某种压倒他的欲望。试想想,一个长得和林泽差不多的堂弟,弱势地躺在我的床上,只能当零,没半点能力反攻……啧啧啧……”
林宇:“够了!”
王清哈哈大笑,松开了手:“是这个不,你看看?”
林宇静了很久,而后道:“是的,爷爷的笔迹。”
屏幕上有两张纸,笔迹简直一模一样,王清摸了摸林宇的头,起身去浴室洗澡。林宇看到遗嘱,眼睛有点湿。
林宇恨不起祖父,也说不出内心的莫名情绪,刚听到母亲死是因为祖父的消息时,他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难以接受。继而回忆起这十来年里,爷爷对他的照顾,这么一个大家族,族长对他的眷顾形成了无形的保护,令他平安成长,所有亲戚都对他和颜悦色,没有经过任何挫折。
然而就在一切翻盘的瞬间,林宇却对呵护了自己十余年的老人感情复杂至极。照道理祖父对父亲的激烈手腕,毁了足足两代人。然而母亲对林宇来说只是一个童年时的记忆,他甚至不记得母亲的样子,与她说过的话。
祖父在他的生命中,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老人。
这封遗嘱,把因黎鸿业而暂时抛却于脑后的痛苦又勾了起来。
第一张遗嘱正如林泽所言,老头子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林宇,其他人则只能得到这些年里,归在自己名下的少数股份。
林宇把遗嘱上提到的房地产,股份以及资金相对照,大约得出了比例。
他应该获得的,占整个家族资产的85%,姑母,叔叔则只能得到15%。
林泽则一分钱也没有,林宇代表了长房获得全部。
新的遗嘱则平均分配,祖父名下的财产中,林宇代表长房获得他父亲应得的30%,姑母与叔叔各得30%,剩下的10%归于林泽。理由是:年纪最大的孙子犹如老人家最小的儿子,林泽也应该有份。
林宇反而觉得新的遗嘱看上去更公平,按原本的遗嘱,就算亲戚间不勾心斗角,背地里的议论与中伤都够他喝一壶了。
然而纵使是第二份遗嘱,也有含义十分模糊的地方——林宇的个人注册公司正在经营中,作为考核,公司总资金必须达到一定界限,才能证明自己足够接管整个家族企业的能力。
若无法通过考核,或者祖父在林宇的考核期间过世,林宇的这部分遗产将交给林泽,考核后,由林泽代替祖父进行评判。
林宇无法完成考核的话,将视实际情况与堂兄林泽共同协商这部分遗产的归属问题。
“看完了么。”王清道。
林宇倚在扶手椅上,点了点头。
王清担忧地问:“你还好吧,脸色很差。”
林宇意识到自己太疲劳了,说:“没什么。”
王清穿着浴袍,赤裸的胸膛上还带着水珠:“有什么话别憋着,说出来。”
林宇把整个错综复杂的过程仔细说了一次,最后停留在林泽的“协商”一句上。
王清说:“你打算找他商量这份遗产么?”
林宇道:“不了,没多大兴趣。”
王清问:“为什么?”
林宇迷茫地摇了摇头:“知道了当年我妈的事,和我爷爷背后做出的那些。还有我爸爸,只能说,这样的赔偿金……我不太想要。如果真的都给我了……”
林宇疲惫地叹了口气。
“我去用妈妈的名字设立一笔基金算了。”林宇喃喃道:“希望她和我爸在天之灵过得幸福。”
王清道:“我比较好奇,为什么最后你家里人会为你留下一条形同虚设的后路。”
林宇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林泽他……他从小就很羡慕我,但爷爷总是不太喜欢他,他也在一直努力,最后看到遗嘱时,他什么也没有,全归我。所以他们安排好了,要让我进监狱,蹲班房几十年。”
王清点了点头,二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
林宇隐隐约约,又生出一个奇异的年头,他相信林泽爱他的,这些年里,林泽无微不至陪伴着他,照顾着他。这种血缘间的感应,以及兄弟间的亲情,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无法割舍。他就像林泽的一个影子,林泽将自己带大,时刻陪在他的身边,林宇唯一模仿的对象只有他,品味、性格、谈吐,都与林泽别无二致。
而最后,在伪造的遗嘱成型时,林泽加入了自己的坚持。
林宇:“师父,他的女朋友姓什么?”
“叶。”王清道:“叶晓羽。我觉得,你哥并非这次遗产争夺的主谋,他也有着自己的私心与不甘。但他仍在心给你留了一块地方。他说过,叶晓羽帮他做过一件事,作为交换条件,他得娶那女人。”
林宇点头道:“所以她拿这两份遗嘱来问哥哥,按他的意思修改好了,什么时候结婚,我明白了。”
“什么?”王清迷茫地问。
林宇呆呆不说话,那感觉像是孤独的旅者躺在最寒冷的北极冰山下,被整个世界遗弃时,看到了一方璀璨的星空。
“我只要能得到那份原件,事情就好办了。原件在那女人手上。”林宇心中一动:“你知道她的手机么?”
王清淡淡道:“徒弟,你想做什么?”
林宇道:“可能的话,我想拿到原件,再让他们去坐一会牢反省反省,也不用关四十年这么多,几年就够了。”
王清道:“包括阿泽?”
林宇想了一会,答:“看情况。”
王清说:“看什么情况。”
林宇道:“你想为他求情么?”
王清耸肩道:“这跟我没关系,你大可以随意,他每次嫖我都是给现金不签单,不存在财产冻结后还欠账的问题。”
林宇淡淡道:“你这么一说,我反而不好办了。大义灭亲没关系,他可是还有一个身份,是我的师娘。”
王清笑了笑,岔开了话头:“不过我觉得,如果我是他们的话,一定会把真遗嘱烧了,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叶晓羽的手上。”
林宇:“但这份真遗嘱必须先交到她手里,她才能伪造出一份假遗嘱,不对吗?所以起码在造假的时候,原件还在。”
王清:“你觉得你的叔叔,姑妈得到假遗嘱后,会欢天喜地的把真本给忘了,不管了?”
林宇:“她能做一份假遗嘱,当然也有能力再伪造一份完全相同的真遗嘱,掉包以后把它还给林泽。这种事又不能大张旗鼓地鉴定,我觉得林泽他们销毁掉的真遗嘱,多半也是件复制品。”
王清:“……”
林宇:“真正的原件一定还在她的手里,因为我哥还没有兑现他结婚的承诺,否则她拿什么来要挟他?”
王清:“你挺聪明的。”
“但又能怎么样呢?”王清忍不住问:“徒弟,不是我打击你,有时候希望不能太强烈,太累了。”
林宇挠了挠头,勉强苦笑。
王清:“你没办法逼她交出这玩意,她会第一时间告知你家的亲戚们,如果被他们知道,你还在打遗产的主意,等于是打草惊蛇,那就不好办了。如果你打算采取行动,切记谨慎行事,周密计划,不要再对别人提起,以免走漏风声。”
林宇看着电脑屏幕出神,答:“对,不能让他们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总会有机会的……一切最开始的时候,我的希望更渺茫,现在还是被卷进来了,所以,命运是件说不准的事。”
王清莞尔道:“祝你成功,别放弃理想,也别太执着。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现在心情恢复了。”林宇起身道:“知道了所有内情,舒服多了。”
王清问:“你打算开始和阿泽协商遗产的事了?”
林宇果断道:“不,我还不打算和他说这个,之前一直也不打算和他翻脸,师父你帮我个忙,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王清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宇,林宇片刻后说:“叶晓羽的事,还着落在他身上,现在把一切都挑明,不是什么好事。先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也不追究,再回去想解决办法。”
王清缓缓点头,起身把林宇送出门外,林宇说:“你什么时候走?”
王清想了想,说:“新年前后吧,还没想好,走之前一定会告诉你的。”
林宇与王清道别,街上已是日暮时分。林宇走在街上,边揉鼻尖边发短信,黎鸿业的消息来了:
【我们下班了一切顺利,小宝贝也收工了吗?】
林宇笑了起来:【正打算回去,战利品都带回来了?】
黎鸿业:【是的,下午还收到泡妞用的好东西,准备向老婆大人献宝。】
林宇走过一家便利店门口,小弟丙跟在林宇身后,东张西望,有点不对劲。
林宇:【哦?什么好东西。】
黎鸿业:【抬头。】
林宇:“?”
林宇看到消息,从手机屏幕前抬起头。
“当当——!”黎鸿业像头军犬,手持一大捧玫瑰花,从便利店里一步跨了出来,把林宇吓得够呛。
黎鸿业:“哈哈哈,放学有群小屁孩不好好学习早恋,老小就把玫瑰当保护费收上来了。”
林宇哭笑不得地接过花,跟着黎鸿业走向街口,车停在那里等候,又走出两步,小弟丙经过便利店门口……
“当当当当——!”小弟丁从侧旁杀了出来,截住小弟丙,从西装口袋里神神秘秘地摸出玫瑰花——孤零零的一朵。
小弟丙:“……”
小弟丁:“我从大哥给大嫂的花束上偷出来的,喂,老三,你看这个玫瑰不错吧,娇艳欲滴,含苞待放……”
黎鸿业:“……”
林宇:“……”
黎鸿业劈头夺过那朵孤零零的玫瑰,对着小弟丁横抽侧抽,抽得花瓣一通飞,咆哮道:“我就奇怪怎么只有九十八朵!原来是你偷了一枝!你胆子肥了啊!连你大嫂的玫瑰都敢偷!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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