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侯文月梳洗打扮好便出了府门。路上还没化完的积雪踩上去嘎吱作响,差点把她滑到。
走了一会儿,她在一座高门大户前停下了脚步,两旁各立着口含石球的大石狮子,朱红色的大门足有一人半高,顶处的匾上写有两字:李府。
“铛、铛、铛。”
门童探出头来,一看是侯家二小姐来了,连忙把她迎了进去。
绕过院子,侯文月刚推开方姒的房门,一股浓烈的香气就扑鼻而来:“方姒,你在房里做什么呢,怎么这么香?”
方姒看侯文月来了,放下手中拿着的胭脂便拉她进来:“快来,你看,这都是我前两日从红妆苑买的面妆!”
侯文月一看摆的满满当当的桌子,惊讶道:“怎么买了这么多!”转而一声叹息,“我要是能跟你在府里一样想干嘛就干嘛多好……”
“我这里有的是,一个人也用不完,你要有喜欢的拿去便是,我给渡什妹妹她竟然还不要,你说说,多好的妆品啊!”方姒当下就找了个小包袱,随手给侯文月装起来好几样儿。
侯文月眼见她越装越多,急忙按住她忙活的小手:“够了够了!我也用不了太多。你口中的渡什就是从吐蕃回来的那个妹妹吗?”
方姒笑着点点头:“是啊,你还没见过她吧?”
说曹操曹操到,恰时,李渡什手拿一盏手绘红罩灯笼走了进来,脚步轻快,声音带喜:“方姐姐,你看京令做的这盏红……”
侯文月正好扭过头来,二人目光碰撞之际,李渡什一下失了方才欢快的劲头,片刻才蹦出两个字:“灯笼……”
侯文月手中拿着的胭脂盒一下掉在了地上,粉红色的胭脂粉伴着香味四下飘散,一阵微茫,她声音微颤的盯着李渡什:“三妹……”
李渡什准备迈步的腿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带的襦裙一动,手里的红灯笼顿时感觉不出一点儿分量。
“对啊文月,她就是我说的三妹。”方姒又看看地上的胭脂盒:“文月你向来是稳妥之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侯文月已经听不见方姒说的什么,木木的愣在那里,脑中嗡嗡作响:“初雪?是你吗?你的脸怎么……多了颗痣……”
方姒看着侯文月一头雾水:“什么初雪啊,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李渡什微微颔首,两步上前把灯笼放到桌上,声音柔和的招呼丫鬟过来收拾地上打翻的胭脂:“京令,快把这些弄出去。”
一切那么自然,那么协调,那么顺理成章,没有丝毫破绽。
“渡什,姐姐忘了给你介绍,这是侯文月,侯君集的妹妹,她和侯府其他人可不一样,来,你们认识一下。”方姒说着就拉起二人的手叠在一起。
李渡什莞尔一笑:“侯姐姐好,我叫李渡什。”
侯文月的手像触了电一样立马缩了回来,只感觉身子有些僵硬:“我……我还有事,先回府了。”
“文月,文月!你的面妆忘拿了!”待方姒追出门去,她已经跑远。
李渡什也没在方姒那里多做停留。
一回到自己房里,那些前尘过往又如云烟般流入李渡什的脑海,思绪渐渐变得清明起来,想来刚才定是把二姐吓坏了,也对,早已‘不在’的人冷不丁出现在眼前,任谁都会有几分害怕吧。
回到长安也有些时日了,李渡什一直在寻找机会,一个能让她面见圣上,陈述冤情,一雪前仇的机会,可现在顶着李道宗之女的头衔当真无从下手。可她有时候又觉得现在这求之不得的安稳生活正是自己想过的,母亲大概也不希望自己因为复仇再卷入血雨腥风。况且,松赞干布还在吐蕃等着自己……
窗外雪花纷飞,她深深的陷入了两难和犹豫。
思索间,不知何时京令已经端着茶壶走进房来:“小姐,您要的茉莉花茶奴婢已经拿来了。”
“放那儿吧。”
“小姐,那侯姑娘可真是奇怪,见了小姐跟见了‘鬼’一样!”京令说完意识到自己失言,立马巴巴的看着李渡什,道:“小姐,奴婢不是有心的。”
李渡什恨铁不成钢的瞟了她一眼:“你这张嘴啊!在我面前倒是无妨,可别让其他人揪住你的小尾巴,这儿可不比吐蕃。”
“小姐宠我,奴婢自然是知道!”京令说着朝她扮了个鬼脸。
李渡什方才的沉闷被她这么一逗全部散去了,苦笑着摇摇头。
侯府——
侯文月跌跌撞撞的回到房里,双手撑住桌子,半天没说一句话,把丫鬟吓的大气都不敢出。
“柳夕,给我倒杯茶。”
“是。”丫鬟见主子言语了一句,心也放松下来。把茶放在桌上,装着胆子问:“小姐,是方姑娘那里出了什么事儿吗?”
“不该你打听的不要打听!”
话毕,侯文月胸前呼吸起伏,不知是吓的还是惊的,仰或是怀念三妹,眼眶中的泪水竟不听使唤的涌下。回忆起以往同侯初雪相处的画面,如果她能活着肯定高兴,可这突然冒出来的人,披着侯初雪的皮囊却非说是李渡什,这样诡异的事情着实让她感到慌乱。
侯文月仰头饮尽一杯茶水压惊,而后瘫坐在椅子上,目光涣散,周身使不出一点力。
“文月,你准备好去参加公主生辰的衣服了没?”门外,二夫人这突然一声把她吓了一跳。
柳夕见二夫人来了,懂事的关上房门退下。
侯文月扑闪了两下凤眼,声音微颤的看向赵氏:“母亲,我刚才看见侯初雪了……”
赵氏毫不在意,笑了起来:“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女儿,你中邪了?”
侯文月见母亲不信,提高了声调,音色显得有些突兀:“母亲!女儿说的是真话!李大人的三女儿和三妹简直一模一样!唯一不同之处就左眼尾下方多了颗痣!”
赵氏看女儿不像开玩笑,也佯装认真起来:“那李道宗的女儿怎么会和侯初雪一模一样?难道是借尸还魂?”
侯文月恨极了赵氏简单的头脑,不想再多说,心不在焉的往塌边走去,胳膊一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赵氏赶紧给她揉起胳膊:“瞧你,走路小心点儿!现在最重要的是晋阳公主的生辰,旁的事情就别整天瞎想了!”
侯文月心里略加思索,既然还得去找方姒,何不再去瞧瞧那‘李渡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