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微风稍凉,窗外是近日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方姒身着粉色碎花襦裙,发丝垂下,些许刘海散在两鬓,和以往判若两人,只有那狭长的丹凤眼和薄薄的嘴唇仍留着些许冷傲。她掩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在庭院内,生怕别人知道是她似的。
到了李渡什门前,方姒单手推开房门,目带娇羞:“妹妹,你看我……我这身装扮会不会很奇怪?”
李渡什看着方姒,有些纳闷:“奇怪倒是不算奇怪,只是见惯了方姐姐以往的样子,这粉粉嫩嫩的打扮让人看着有一点点别扭。”
“怪这男子都喜欢娇柔少女,我自己也实在别扭。”方姒进门坐下,一不小心被衣带绊住了脚,“哎呀,这衣服果真麻烦!”
李渡什凑近方姒,一只手托起下巴,笑意盈盈:“姐姐方才是说男子?莫不是……喜欢上了哪家的公子吧?”
方姒被李渡什说中了心事,装着整理衣裙低下了头,浅笑着似在回忆往事:“多年前家中失火,火势汹涌,最终只有我一人逃了出来,眼前一片烟雾迷蒙,心里真是害怕极了,就在这时,我听到一阵玉佩碰撞的声音,一个少年朝我走了过来。”
李渡什下意识的拉起她的手给以安慰,又饶有兴致的听她继续讲。
她抬头看向李渡什:“那少年蹲下身来,往我怀里塞了一个布娃娃,我看见他的嘴角动了动,像要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他走后我才发现,那娃娃是我逃跑时掉在路上的,是我从火海中带出的唯一物件,也是原先的家中留下的唯一物件……”
“那后来呢?”
方姒略显激动,握着李渡什的手使了点力:“后来跟随太子南山狩猎,我又遇到了他,你知道吗?在人群中我竟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就是潞国公的大公子侯君集!”
“什么?姐姐是说侯君集?”李渡什一下松开了方姒的手,从凳子上猛地站起身来。
“就是他,听说他过些时日后就要从吐谷浑回来了,渡什妹妹,你今天下午随我去布庄量几身衣裳如何?”方姒说着也站起身来,粉色裙摆还盖在凳子上。
“可是……我……我们李府和侯家向来不睦……”李渡什深吸了口气,有点不知所措。
方姒伸手捂上她的嘴:“嘘……小点声儿,所以妹妹一定要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我是真心把你当成自己姐妹才吐露心声的。”
李渡什把她的手拿开,眉头微紧:“可是方姐姐……”
“别一口一个可是了,你看我这身衣服多不称体,听说湘荷布庄新来了一批布料,快和姐姐看看去!”话音刚落李渡什就被她硬拉着出了门。
刚到湘荷布庄,一个衣着考究的妇人就迎了上来:“两位贵客里面请,我们新到了几匹苏州的上好织锦,还请姑娘过目。”
店内,挂着的,放着的,各式绫罗绸缎林立眼前,这湘荷布庄是京城里的老字号,新品一到,不知有多少夫人小姐排着队来买。这儿可是李渡什在侯府时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李渡什微微挺了挺胸,指着一匹浅鹅黄的布料说:“方姐姐,我觉得这个颜色衬你。”
老板娘随着李渡什的手指而去:“姑娘真是好眼力,侯家大小姐前几日就是买了这块儿布料做衣裳!”
李渡什眉宇间微微一拧:“你说的可是侯书瑶?”
“是啊,姑娘你看,这上面的花纹……”
李渡什已经听不见老板娘说的话,果然是回到长安了,身边到处都是“故人”的身影。
方姒虽听那夫人介绍一番,其实对布料本身没什么兴趣:“好,那就它了,总之好看就行。”
方姒说完就进内室量体去了。留李渡什一人莲步微挪着在店里闲逛。
街上车水马龙,店外的街道上到处是熙熙攘攘的行人,街道两边的小贩们叫卖声此起彼伏,长安的繁华自是不必多说。
布庄门口,一个黄衣女子定住脚步,仰着脖子凝视着李渡什,仿佛若有所思。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窦长青的贴身婢女:画萍。
李渡什仿佛感觉到有个目光盯在自己身上,下意识的回头,只看到买菜的妇人在讨价还价,等她往店门外走去,画萍早已不见踪影。
街头的拐角,躲在墙后的画萍像是极力压制住什么,又伸过头向墙那边望了一眼,紧接着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侯府——
窦长青悠然的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床边的纱帘半遮住她的面容,风韵犹存的脸上带有几分凌厉。朦胧间,六角香炉不时飘出阵阵幽香。
听到门外有响动,想是画萍回来了,她缓缓的抬起眼皮,一只胳膊支住鬓角,侧了个身:“交代给你的事儿可都办妥了?”
画萍掩上房门,轻脚走近大夫人,俯下身来小声道:“办妥了。夫人,奴婢回来时路过湘荷布庄,里面有个女子简直跟三小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说什么?”窦长青刚才的悠然瞬间消失不在,当即坐了起来:“你是说有人和侯初雪长的一模一样?”
画萍瞪大眼睛,双眉一挑:“大夫人,岂止一样,奴婢怀疑她就是三小姐!”
“她早已沉尸河底,这不可能!”窦长青不自觉的有些心虚,脸上掠过一丝迷惑,唇角紧抿,细长的眼尾闪着寒光,令人望而生寒。
“那女子现在何处?”
“暂时不知,奴婢担心被她发现,就先回来禀报夫人了。”画萍答道。
窦长青心里暗暗琢磨了一阵儿,随即又问:“那她的衣着、状态如何?身边有什么人?”
画萍稍作回忆:“奴婢看见她时,只有她一人在店里,通身看起来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至于状态,奴婢离得远没看清楚。”
窦长青一拢华贵的衣裙,微一颔首:“这湘荷布庄不是她那种低贱之人可以随便进去逛的,你看走了眼也不一定。画萍,你说,你能确定她就是三小姐吗?”
画萍明显音调低下来:“回大夫人,奴婢……奴婢不敢确定。”
“今日这事儿你要时刻放在心上,不管那女子是谁,若再碰上她,你知道该怎么办……”窦长青雍容的脸上显出隐隐森冷。
“是!奴婢明白了。”画萍说完就反身把门掩上,轻声退下了。